做下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多胸有成竹,现在就有多惶惑不定。男人盯着场地里随着导演喊“卡”一拥而上的剧组人员,总觉得自己有种一脚踩不到底的微妙恐惧。
就好像本以为点的是个只响一声的摔炮,结果是一串炸起来没头儿的大地红。
他的做贼心虚身旁助理可不知道,还在那没事人一样一边给他拿扇子扇着风,一边惊叹地说:“我的天啊,都能把实心桌子拍碎了,这得使了多大的力气啊,手还能好吗?”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他盯着地上凄凄惨惨的碎木头块,后背一寒,冷汗都下来了,“怎么大家都不觉得奇怪?正常人能把木头桌子拍那么碎吗?”
助理一愣,有些茫然地说:“哥你说的也对,不过我听说这些桌子都是道具并不是真的实木,也许——”助理话音顿了顿,说不下去了。
是啊,就算再怎么是个道具也不能碎成这样啊!
没人看到男人厚重的戏服里层一点点被冷汗浸湿,他不算是什么作风正派的人,以前或多或少也整过不少和他对着干的人,可没有任何一回比这次邪性。
要说没成功,看贺舒的样子他的确是受伤了。
可要说成功……他看看那恐怖的满地碎块又觉得有些事成了脱缰的野马,完全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
不知道为什么,他坐那发呆的时候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贺舒的最后一句台词,莫名就觉得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不知道你的脑袋受不受得住我这一掌?
男人拿起身边的矿泉水,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小半瓶,心想:我可能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
最后贺舒当然没有让副导演送他去医院,他极力向罗导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罗云深却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强行把他推出门去不说,还告诉他“不歇满一周不准回来”。
导演在剧组里找了个稳当人送贺舒去医院,贺舒和季玄臻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季玄臻瞄了一眼的他的右手,问:“你没事吧?”
“没事,”贺舒摇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张特制的桌子应该是材质中空且提前在上面锯开了一条裂缝,我劈碎的那张桌面中间有一道痕迹,是为了鱼目混珠的,不过做的不太高明,骗骗没注意的其他人还行,想骗有所提防的我还差了点。”
“提防?”季玄臻呆了呆,“是因为我和你说的话吗?你怎么会觉得是针对你的?”
“因为我自信,”贺舒一本正经地说:“我讨人厌的程度一般人无法超越。”
季玄臻:“……”
他挠了挠头,“那你把桌子故意劈那么碎是为了让大家看出来里面有问题?”
“一部分吧,”贺舒有些得意地笑了,“最重要的还是吓唬吓唬背后搞事的人,现在大家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道具出问题上,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我是一位能徒手劈碎桌子的真·男人了。”
季玄臻:哦,真不真不知道,反正正常男人绝对干不出这事来。
贺舒可不知道季玄臻的腹诽,挑着眉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顺便让他们以后找我茬之前掂量掂量,自己身上那二两肉比不比实心木头桌子结实。”
“……”季玄臻强行按捺满心的复杂,“可是会不会让导演觉得你是装的?”
“我本来也是装的,装疼是为了让导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大家都重视了我也没必要继续骗他们,”贺舒无辜地眨眨眼,“我可是很努力地强调我真、的、没、事、了!”
季玄臻很想说:可是大家真、的、没人信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贺舒看了一眼不远处开过来的车,转头飞快地和他说:“交给你个任务,留下来,把你在洗手间里听到的那个人找出来,我不在的这期间所有食宿费找李胜报销。”
“啊?”季玄臻为难,“你都走了,我一个助理以什么名义留下来啊?”
“傻,”贺舒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光明正大的了,欲知心腹事且听背后言,你学那些高来高去的功夫干嘛用的?”
季玄臻瞪眼:不!我学武可不是为了听墙角的!
贺舒推了他一把,“去吧,早办完早结束,剩下的时间给你公款旅游。”
于是,当司机开车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向恶势力低头的沮丧背影,他奇怪地问:“你那助理不上车?”
贺舒:“我托他去帮我办点事,师傅,咱们直接去机场。”
“不是去医院吗?”
“我真的没什么事,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贺舒无奈地笑了,“如果导演问起来,您就说我是因为怕消息露出去之后,被人堵在机场走不了。”
事实证明,贺舒的担心并不是无的放矢,尽管他戴着墨镜尽量低调地走进机场,还是被参加完开机发布会还没来得及走的记者们逮了个正着。
记者们看到贺舒的时候都惊呆了,敏锐地意识到他们撞到了大新闻,立马机动性非常强地四面包抄堵住贺舒,群情激动地问:“贺舒?距离开机发布会才过去几个小时!你为什么独自出现在机场?”
“贺舒你为什么突然离组?是剧组出了什么事吗?”
“请问是您的私人原因还是……”
贺舒被他们吵得不胜其烦,又不能发作,只好把自己“负伤”的右手往里侧放了放,强忍着耐性尽量往前走,“只是有点事情要回去一趟,谢谢大家关心。”
记者们可不会信,你一言我一语地拦着他不让他走,最后还是机场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出面把他们拦下来,贺舒才得以脱身。
……
另一边送走了贺舒,罗云深立马沉下脸开始调查这是怎么回事,可惜查了一大圈还是一桩无头公案,最后只能无奈地把不知是背了黑锅还是确有参与其中的小张开除了。
罗云深脸色不好看,道具组长更觉得的憋气。他是罗导的老班底了,结果电影第一天开拍就被被人当枪使,如果说除了贺舒和导演谁最想找出幕后黑手,应该就是这位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道具组长了。他蹲在剧组门口抽了半包烟,冥思苦想了半天,蹬蹬蹬又回去找罗云深。
道具组长:“罗导,这事是我大意了,是我的问题,小贺回来我亲自跟那孩子道歉。但是有个事我觉得不对劲,我刚刚看了一下被贺舒拍碎的碎块,这不正常啊!”
罗云深跟他知根知底,知道自己这位老伙计不会干这种事,这回也是被人算计了,平时可不是个糊涂人,听他这么说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赶紧问:“哪有问题?”
道具组长拿出两截木头块来,“导演你看出来这是啥没有?”
罗云深拿过来看看,拼起来,“桌子腿?”
道具组长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吗!导演啊,我弄了这么多年道具,就今天那个场面,把桌子面拍碎有可能,可你见过谁能一巴掌把四根桌子腿也拍碎的?!”
罗云深:“……”
他也回过味儿来,“老李,你去把武指叫来我问问他。”
道具组长赶紧去把五大三粗的武术指导给叫过来,罗云深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武指,开门见山地问:“小孙,你觉得今天贺舒把桌子拍碎那件事有没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啊!”武指想也不想就说:“之前说好的一掌下去桌子两半,贺舒一巴掌下去都稀碎了,能没问题吗?导演,幕后黑手一定得抓住啊!”
“……”罗云深无奈,“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贺舒受伤了吗?”
武指一愣,“这个啊,就算受伤也可能伤得不重吧。”
罗云深:“你是说贺舒是装的?”
“不不不不!”武指让他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导演我可没这么说,这就是您问到我这了,咱合作这么多回我也不好让你蒙在鼓里,但这话您和李哥听了之后千万别往外说,要不我在这行也干不下去了。”
罗云深和道具组长对视一眼,“你放心。”
武指叹了口气,“哎,导演你知道你招了个什么样的人物进来吗?”
罗云深一脸懵逼:“???”
“您也知道我的来历,当年在嵩山少林寺学过两年拳脚功夫,勉强算是个少林的俗家弟子,”武指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您知道贺舒身边那小助理是谁吗?那是正宗的武当山嫡传弟子,他们玄字辈最有武学天赋的天才,武术界响当当的名门新秀,是报名号出去圈子里没有不知道的风云人物。”
罗云深、道具组长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拐到武术界密闻上了,“所以???”
“您还不明白吗?他那小助理是武当掌门靠碰瓷儿硬塞给贺舒的,就是为了让他跟贺舒多学学!贺舒是什么人?据说当今武术圈无出其右!我师兄说少林方丈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一样苦等他去嵩山拍戏!”
罗云深、道具组长:“???”
武指叹气,一拍大腿,“不说别的,就他那宗师级别的身份,不当演员去给国家领导人当保镖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也不知道他为啥想不开,非要当演员。真是浪费了他的天赋!”
罗云深、道具组长:妈的,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罗云深抽了抽嘴角,“所以他今天应该是没受伤?”
武指:“大意之下磕是肯定磕到了,不像是假的。但伤得不重,他自己不也说没受伤吗?您还非让他去医院看看。”
罗云深抹了把脸——憋说了,都怪我无知。
他们这头正说着,贺舒就给罗云深打了电话过来,“导演,我到机场了,刚刚被一群记者堵住,这事可能是瞒不了多少,您看看我该怎么解释啊。”
罗云深现在有点不能直视他,只能假装不知道他的“地位”,问:“你手怎么样了?”
“导演,我真没事,”贺舒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会点功夫,疼那一下不算什么,还让您担心给我放假,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罗云深心一下就软了,心说:多好的孩子啊!他立马表示:“这件事的确是剧组的疏漏,不管你的伤重不重你都需要休息,听话,回首都好好查一查,真的没问题,下周再回剧组,别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
贺舒:“那就谢谢罗导了。”
罗云深:“嗯,记者那边你先不用回应,晚上我会回应的。”
贺舒非常乖巧懂事地说:“行,我都听罗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