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朱祐樘的努力感动了上苍。
自从他率领文武百官祈福之后,便连续下了两次大雨。
虽然朱祐樘自己感染了风寒,但是却缓解了旱情。当然最主要是的是天气凉爽了许多,蠢蠢欲动的鞑子队伍,也因为天气原因,暂时不得不放缓了攻势。
清爽的天气给京师带来了些许活力,让整日忙碌的人群也有机会放松一些紧张的身心。
当然,对于顺天府来说,良好的天气只是方便他们继续努力工作罢了。
因为京师最近的灾民越来越多了,甚至说已经到达了极限。
为了防止灾民混入京师,各地的灾民都是要凭借身份凭证才能进入京师。但是就是这样,灾民依然从各个地方源源不断的进入京师。
这很明显是有心人从中作祟,顺天府的严嵩建议,不允许灾民进城。
理由也很高大上,是从军事目的考虑,防止鞑子的探子混入京师。
但是严嵩还是小看了朱祐樘对黎民百姓的爱护,他的建议最终换来的,还是朱祐樘无情的训斥。
在朱祐樘的严格要求下,京师必须无条件放粮,哪怕是动用京师储备的军粮,也不能让百姓饿着肚子。
最为过分的是,因为大量灾民进入京师。朝廷还不得不派出大量的官兵来位置秩序。
君主是仁德的君主,臣民却未必是忠心的臣民。
就算是有官兵维持朱旭,灾民中总是有些泼皮组成团伙,抢劫粮食。
官府和富户刚刚施舍完粥饭,就会出乱子。管也不好管,因为就算是朝廷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去管。
最终的结果是就算是朝廷努力的施舍粮食,依然有些百姓饿死。
因为打架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有一点是值得赞扬的,那就是在严嵩的主持下,很多孩童和老人被送到了养济院,那里有重兵把守,而且待遇不错,终究是没有人敢在哪里捣乱。
所以尽管是灾荒,老人和孩子屈死的却并不多。
尽管每日里都有百姓死掉,但是大家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见多识广。
老人们总是习惯吃完饭后,蹲在树荫下,跟着那些被抢走了一半饭菜的后生说道几句:“傻孩子,吃点亏级吃点亏吧。
灾年能活下命来,这就是盛世啊。虽然肚子还有点饿,但是不用吃树皮,也不用吃观音土吧。
你们都老实点,回头去顺天府打听打听,能不能找点活干。
这些日子天天跟鞑子打仗,指望着你们上前线杀贼子,你们不一定有这个胆子,但是搬个石头,送点武器还是可以的吧。
一是为国尽忠,二也可以多换点银钱和粮食。”
听了老人的话,总是有几个后生跳出来,一脸不满的说道:“这朝廷让咱们连饭都吃不饱,有什么要尽忠的。”
老人家听闻多半会脱了鞋子,用脏兮兮的鞋底子往脸上抽。
“混账东西,外面是草原来的野人,你是汉家儿郎凭什么不保护咱们自己的江山?再说了,你现在是吃不饱,要是鞑子进了城,就不是吃不饱那么简单了,命都没有了。”
几个后生不信的说道:“有那么厉害吗?鞑子也是人,不也跟老百姓要皇粮吗?”
“放屁!昌平大屠杀没听说吗?一个活口都没有。”
浮生楼的买卖照样干,与往日里一般热闹,达官贵人们总是抽时间来这里饮酒赋诗,畅谈风月。
似乎外界的百姓安危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似得。
偶尔有顺天府的职官进来,端着募捐箱,想跟在座的贵人们募捐点银子。
结果被轰出去不说,他们还亲眼看见,这些大人将千百两银子拥在歌妓身上,心中的那份感慨,是很难的言语的。
顺天府官员离去,众人也不自觉的谈起了严嵩等人。
有人说陈生不能留,此子乃是朱祐樘的嫡系,留着他是个祸害。
但是严嵩却不一样,严嵩是贫苦人家出身,哪里见过银子。
就算是油盐不进的死猪,也能用一山山的银子化成水给烫开了。这种有本事的人,如果加入我们,我们势必如虎添翼。
说起银子,在坐的官员嘿嘿的笑了起来。
不由的攀比起大家潇洒的日子。
有人说,“他们在扬州盖了豪华的庄园,就光亭榭就有十几处,在庄园里养了上百个年轻的小丫鬟,自己去扬州一趟,日子潇洒的比皇帝还要舒服。”
又有人说,“京师漕运有他四成分子,每年从山东贩卖几十万的官盐到陕西,每年经手的银子有上百万银子,比起京师的太仓也不逞多让。”
最终轮到刘吉。
众人见老大人坐在上首,微微的闭着眼睛,一语不发。
大家都以为老大人做过内阁首辅,肯定是要清廉一些。
却不料老大人回忆了许久,说了一句,“你们撒过金子吗?”
众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刘吉,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要知道镜子可是最珍贵的贵金属,谁要是有这东西,世世代代的藏在家里的地窖里都嫌藏得不严实,谁还会到处去撒。
刘吉笑着说道:“成化年间,圣上动了封禅泰山的心思,我去泰山考察,遇到了山东布政使,当时他想挪挪位子,给我送来五担的金叶子。
正好赶上那天刮大风,我站在泰山之巅。
一捧捧的金叶子从山巅撒下去,看着那些金叶子随风飘荡,真的是漫天金华,人这一辈子有那么一次机遇,死了也值了。”
“漫天洒金,端是人间最畅快的事情,我等佩服大人。”
刘吉笑了笑说道:“咱们这好日子过的那么舒坦,偏偏有人跟咱们过不去,咱们一把年纪了,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全凭大人吩咐。”
阴谋家们暗地里讨论着颠覆大业,但是其他人还得照常过他们的日子。
百姓们渴望着该死的旱灾早点结束,勇士们能够早点将鞑子击退。
户部暂时由朱祐樘亲自掌管,在配合着顺天府,寿生商行的配合下,总算是平复物价,让城中的商户商铺没有胆量盲目加价。
这天上午,天气又变得闷热起来。
寿生商行仓库的小房之中,几个人在忙碌着什么。这仓库是根据运筹学计算过的,与各个店铺之间的距离是最合理的。
据陈生说是一门学问,但是却一直没有教给其他人。
眼下时局混乱,生意不怎么好做,仓库里堆积了不少物资。
祝枝山手里捧着几何杂卷不时的进来逛逛。
在房屋里忙碌的是陈家三哥,朱长宁姐弟,姐弟二人虽然身份高贵,但是此时却一身青衣小帽的伙计装束。
不过众人看见他们皮肤白嫩,又跟在陈家三哥身后,一看就知道身份高贵,自然没有人敢阻拦他们。
他们已经跟在陈家三哥身边忙碌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寿生商行的老人的指点下,大家总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小伙计的身份,渐渐的也就不将他们当做是外人防范了。
朱长宁的小弟弟是个挺活泼的小家,经常帮着大家搬伙个箱子什么的。
个子不够高,力气不够大,砸到脚,也不哭不闹。
对于朱长宁姐弟来说,这样的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
他们比不了陈生哥哥,以大将军的职责在前线厮杀,但是在这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偶尔出一身臭汗,一天的心情都会舒畅不少。
而且陈家三哥年纪不大,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
他明明知道朱长宁的身份,却固执的要发给朱长宁薪水。
朱长宁虽然不在乎这五百文铜钱,但是拿着自己挣来的银子,买一张漂亮的手帕的时候,那份开心是从来没有过的。
至于胖乎乎的小家伙,则将挣来的铜板全都买了馒头。
还雇了商铺的老板抬着馒头,一个个分给了路边的可怜人。
看着众人哄抢馒头,小家伙竟然流出些不忍的泪水。
对朱长宁问道:“姐姐,将来弟弟有没有机会解救更多的人呢?姐姐,我不想当王爷,我听人家都嘲笑说王爷是朝廷养的猪,除了吃还是吃。弟弟我想做对朝廷有意义的人,弟弟想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朱长宁虽然年幼,却比弟弟懂事不少,这个时候多半是要将弟弟抱在怀里,好生安慰几句。
藩王的儿子,想要做一番事业,那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弟弟现在还小,将来终究会明白的。朱长宁心里想到。
当然,当他们将心思放在工作和学习的时候,心里就不会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了。
很多时候,陈家三哥更像是个一个工匠。
空闲的时候,就摆弄一堆零件,两个小家伙也跟着忙活。陈家三哥也不是小气的人,将这些零件的作用一一给他们讲解。
这是一种新式的火铳,叫做燧发枪。
这是陈生吩咐手下人研究的东西,陈家三哥感兴趣,也要了一套,没事儿的时候就去研究。
朱长宁一个女孩子家的,听太子讲了太多陈生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故事,对于这种战场上大杀器也充满了好奇。
兴之所至,三个人就对着图纸,摆弄零件,希望做出传说中的燧发枪。
陈家三哥做了无数次的实验,最后终于又做出一把所谓的“燧发枪”。
让浑身穿着三层重甲的家仆去实验,朱长宁看着端着火铳瞄着靶子的家仆,有些吃惊的说道:“陈三哥哥,这火铳的火星是怎么来的?”
“是啊,陈三哥哥?”
陈三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其实不太懂这其中的道理。
指着火铳说道:“你们看,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就可以击发了。”
“可惜这东西经常点不着火,要是跟敌人打仗的时候,突然点不着火,就要了命了。”
三哥点点头,这燧发枪还是不成熟,看来这一次守卫京师是用不上了,自己想要跟老五一样做一番事业出来,怕是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陈三哥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浮云楼的事情。
做完实验之后,朱长宁拿着一把小型的燧发枪,非要拿走当做礼物,陈三哥知道她跟陈生的关系,自然不好意思拒绝。
两个小家伙火铳用丝绸包好,又装了些弹丸在乌木盒子里,像模像样的。
小王爷还将火铳别在腰上,跟威武的大将军似得。
再过了一会儿,太子殿下下了城墙,经过这边,与陈三哥聊了一会儿。
朱长宁知晓国家大事儿他们这孩子不能参与,老实的退到了一边。
“虽然京师暂时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危险,陛下这边也有了准备,但是朝堂之上的斗争往往是尔虞我诈,各种事情不得不防。
前些日子我递给太子殿下的情报,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曾献给陛下。
如今虽然有内阁支持圣上,内廷也支持皇上。可是底下人不听话,就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况且刘吉等人,在朝廷之中势力也是盘根错节。
难说会不会出现大的麻烦,如果有什么后招,还得尽快安排才是。
我五弟经常说,常胜将军之所以常胜,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陈三哥虽然在陈家兄弟五人之中属于比较敌人的人,仿佛一直没有卷入时局之中,但是他从小便从父亲那里学了不少为政之道。
在经过了一翻抽丝剥茧之后,对着复杂的时局,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大明朝这么多多年以来,皇权和士大夫之间争夺权力,还从来没有争得那么厉害过。当然掩藏在明面下的算计,谁都不好说。
不过据我观测,这以后暗地里的争斗,就要放在明面上来了,毕竟这一次大家都算是撕破脸皮了。
或许我多虑了。毕竟大明王朝深入人心,又有贤君在位。这次既然到了这种程度,应该不会出现在打的变化了。
这个时候,他们若是还能胜了。
那怕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纲常伦理没有了作用,他们这些读书人,也算不得读书人了。”
“他们想赢”朱厚照笑了起来,“我们朱家做了江山那么多年,可曾有丝毫对不起百姓?太祖为了一丁点脏银,就可以处死一品高官。成祖死在北征的路上。我父皇兢兢业业十几年。我们朱家可谓对百姓仁至义尽。
可是这些官员,做的有几件事是善待百姓的事情呢?
多少人在做官之前,是一贫如洗的穷汉,当了三年知县,就可以富甲一方,其中的奥秘,我并非不懂,百姓也不是不懂。
若是真的让他们得了势,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在位的几年,至于百姓死活他们才不在乎。
而只有我们朱家,希望将江山世世代代的传递下去,也只有我们朱家,才会考虑百姓的安危。
因为这江山天下,终究是老百姓说了算。
他们自以为握住了权利,殊不知这权利是百姓给的。没有百姓支持,他们屁也不是。
陈家三哥,你若是不信,请拭目以待。
到时候,我定然要让这些狗官,血染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