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多植物,回廊幽深,来人到了近处,便放低脚步。从他的脚步来看,他对这院落还不够熟悉,有点摸索的意味。
江承紫听到来人的脚步慢下来,一颗心紧张的心也略略放下,从容地从箱子里找出干练的男装穿上。这是方才念卿拿来的,说是杨宸知晓她定然会亲自督办很多事,女儿家装束在外行走,诸多不便。因此,他为她置办了几身男装和男女骑马装。
体贴入微,为人着想!江承紫当时捧着那衣服篮子感动不已。念卿却又交给她一个包裹,说:“姑娘,这是公子临行前吩咐,说你一家举家迁入晋原县,各处定须打点。便借你五十两黄金。”
“这——”江承紫一愣,念卿却已将包裹递过来,说,“公子说若是馈赠于你,你定不受。便是借于你,你只需写张欠条即可。另外,这锦囊中物品乃公子所赠。”
念卿说完,就开始磨墨,为江承紫铺平纸张。
江承紫自然不会推辞。因为杨氏六房迁居晋原县,这么一大家子,又没个家底儿,总不能去晋原县喝西北风。她先前也琢磨着跟姚子秋借一些,先置办一处落脚之地,再从长计议,赚点银钱花花。她没想到杨宸小小年纪,又走得匆忙,却将这一层都考虑到了。
“如此,就多谢你家公子。”江承紫收了黄金与那锦囊,径直提笔要写,随后又觉得不妥,便说,“写借条也无见证人。还烦请念卿姐姐请魏王前来,与你我做一番见证。”
念卿“啊”一声。十分惊讶地说:“姑娘何必多此一举,这借据只是形式。”
江承紫知晓她言下之意,是说杨宸不缺钱,这黄金本就是他要馈赠于她,因怕她面子抹不开,便才说借给她的。但从她的角度来说,却不能无端受人恩惠。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偶像李恪。或者同为穿越者。
所以,她轻笑,说:“这见证人还是要请的。还劳烦念卿姐姐。”
念卿看她坚持。便差人去请魏王李泰。不一会儿,李泰就亲自打着灯笼前来。一进屋,便问:“阿芝,何事。何事?我肚子饿慌,你且快些。要开宴了。”
江承紫端坐在案几前,提笔轻笑,说:“魏王亦知我举家迁居晋原县。我阿爷身子一直不大好,靠祖宅月前接济多年。如今。舟车劳顿花去一笔银钱,到晋原县怕是打点无力,我便向阿宸公子借一笔钱。这在写借据,还劳烦魏王作见证。”
“唉。我当是何事。阿芝,还用借?若是拮据,本王赐你一些便是。”魏王说。
江承紫微笑,说:“无功不受禄,魏王断不可随意封赏。”
“你之前花园救我,可是功不可没。怎就没功?”李泰反驳。
江承紫摇头,回答:“我救魏王,只因魏王乃阿芝之友。这于朝廷社稷并无功劳,魏王作为皇家嫡子,又如何能逾越位分给予我赏赐?”
李泰一时无言,只是瞧着她,一副生闷气的模样。江承紫看他那样,便是笑,说:“魏王对阿芝好意,阿芝万分感谢。只是,你是当今圣上的儿子,一言一行代表皇家,一言一行都该是皇家典范,这随意封赏,可不是明君名臣所为。”
江承紫从大义出发,直接让李泰欲要封赏之心死得透透的。李泰坐在一旁,很是生气地说:“你都快赶得上我的老师了,说这大道理。”
“即是大道理,关键在于魏王。我可不想因我之事,让别人误解魏王不是有分寸之人。”江承紫和言语色,柔声劝阻。
李泰听闻,也只得叹息说:“你为我这般好,我自是知道。”
“那魏王可切勿再说赏赐之语。”江承紫趁热打铁。
李泰不太甘愿地点点头,却又不死心地询问五十两黄金可是够打点。江承紫一边写借据,一边回答:“小户人家,本就没有多少开销。再者,家中之人皆勤劳。等阿爷上任,便是有月钱,还有米面,日子过得肯定滋润。”
“这,光是米面,那一点月钱就够了么?一个县丞的俸禄,我亦知晓。”李泰甚为忧心。
江承紫轻笑,说:“你且放心,足够。”
李泰想要说什么,却也说不出,只得坐在一旁生闷气。江承紫也不理会,径直写好借据,一式三份,自己与念卿签名后,又让见证人签名,三人各执一份儿。念卿做完事,就退出去吩咐开夜宴。
胖乎乎的李泰就站起身来,拿了剪刀剪了灯花,才说:“我明日就动身回长安,你在这里千山万水,我真不放心。”
“魏王莫担心。你也瞧见我身手那般好,贼人也欺负不了我。”江承紫客气地回答。说实话,她从前读历史,也知晓这胖小子是个吃货,而且相当聪敏,但或者是因为李恪的原因,她对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李泰点点头,然后站在窗边看着屋外的院子,看了许久。院落内,其实就是花花草草,偶尔有麻雀蹦蹦跳跳,以及一只田园猫在一株树上磨爪子。他看了许久,也不知想了什么,总之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他看了许久,才转过身来,说:“走吧,吃饭。”
尔后,江承紫与李泰吃了一顿饭。李泰虽然还是一枚骨灰级吃货,对美食没有任何抵抗力,虽然依旧是小童的天真,但江承紫明显感觉这顿饭,他似乎满怀心事。后来,她因担忧杨宸,无心用餐,离席回到屋内躺下。
辗转反侧,这会儿却是听见有贼人摸索进院子,起先是疾驰,这会儿放慢脚步。
她穿上干练的男装胡服,将格斗刃握在手中,又将杨清让送的匕首一并放在身上。又将五十两黄金以及那装着细碎金叶子的锦囊放到身上,至于马铃薯与红薯。她用布料直接做个简易的行军包装好,也一并带在身上。
这一身。就是全部家当。虽然五十两黄金不轻,再加上杂七杂八就是一大包。但江承紫身体不错,在这以前在军队负重越野家常便饭,早就习惯。所以,她打点好一些,就轻轻出了房门。
刚出房门,她就顿住脚步。因为先前是一个人疾驰入了这院落。往这边暗戳戳地摸过来。这会儿却又有不少人正以极快极轻的脚步疾驰而来。
看来。来者不善。先前来的那人很可能是探路。
这些人到此到底为何?她是天生的推理者,根据先前的情况,最大的可能有两个。第一个是那些人牙子想要拿住李泰和李恪作为活命的筹码。因此,倾巢而出,铤而走险;第二,就是那高姓的朝廷大员(嗯。根据之前那贼人所言,很可能是长孙无忌)要将李恪除掉。或者还想着将不可控的李泰也一并除掉。
毕竟胖小童看起来是吃货无公害,但方才在面对那贼人时,所表现出的冷静与聪敏实在不可小觑。作为以足智多谋闻名、人送外号“千年狐狸”的长孙无忌,不可能瞧不出李泰若是将来成了气候。对江山社稷的危害。
当然,她也不排除来人可能是冲着她来的。比如,杨老夫人还不是死心。觉得必须下血本除掉她,否则她寝食难安。尤其是阿念以汉王府的名义送过话前去。
原因有三。江承紫又将第三个否定。因为从阿娘所讲的杨氏如今的情况来看,不可能一次性派出这么多顶级高手。
那么,贼人很可能冲着李泰去的。
江承紫蹙了眉,立马意识到其中利害,若是李泰在这里身陨,朝廷定然会彻查此地。那么,李恪所置办的这个院子必将会暴露。而且,江承紫怀疑李恪若真是穿越者,知晓自己的命运的话,定然会四处部署,配置力量。这宅子若是他亲手置办,又将念卿放在此处的话,绝对不仅仅是寻找茶叶、花木那么简单。
她越想越觉得可怖。若是李泰一死,就会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直接波及李恪。甚至到时候还可能因为自己与他相交一场,而被无辜牵连。
江承紫分析利弊,立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虽然一切都可能只是自己的推理,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可能发生。她也不允许。
于是,她立马前往李泰所在院落。顾不得什么礼数,径直就翻墙跃树而去,轻轻落在李泰所在的院落的回廊拐角。李泰屋内还亮着灯,看样子还没睡下。她走近一些,想要看看屋内情况,却是瞧不见。因为李泰并不在外间,而在里间,也不知在做什么。
因他是魏王,大约杨宸也知晓贼人还会对他不利,在这周围布置了不少的暗桩护卫。若不是江承紫眼睛有夜视功能,也是瞧不见那些细微之处。现在的她只能潜伏在这一死角,静静等待。
院落内,寂静无声,李泰的屋内灯火通明,从窗户纸隐约瞧见他在挑灯夜读。
江承紫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符合常理,却还来不及思索,那些贼人就在这院外站定。听脚步声、吐纳呼吸之声,少说也得有四十来个好手。
“一个不留。”有人低声说。
下一刻,就是贼人齐齐聚集,往李泰所在的屋子疾闪而去。杨宸虽然在这周围布置了护卫,到远远不及贼人数量。且埋伏在近处的弓箭手再厉害,也不能连续数发。
贼人虽然有所伤亡,但还是有一部分破窗而入。
江承紫顾不得许多,亦是轻轻一跃,从那破败的窗户跳入。屋内,贼人已往里间去。
蒙面背包扮作男装的江承紫空手夺下一贼人手中太刀,反手干净利索就将几名贼人斩杀。几名贼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略略一蒙。待他们反应过来,便是分三人与江承紫缠斗,另外几人往里间对付李泰。
来人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江承紫又是小女娃,即便身子不弱,又有异能助阵,有许多动作还是做得不到位,再加上心急了些,一时之间,她竟落了下风。
她心急如焚,无心缠斗,只不断寻找空档往里屋奔去。
“那人不在此。”一个瘦削的贼人喊道。
“情报不会有误。”另一人回答。
江承紫松了一口气,暗想大约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杨宸早就算到会有人来,早把李泰转移到别处。
“真无。”贼人言简意赅。
“再搜。”那人干净利索。
江承紫想阻止两人搜索,因为她当然还很担心李泰是知晓屋外变故,自己躲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若是如此,那自己若放任不管,这些人迟早会找到他。
为了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也必须要全力以赴。这是一种做人的态度。
江承紫为了杜绝这百分之零点零一的疏忽,决定全力以赴,阻止这群贼人的猖獗。
她进入里屋,利用自己身高矮的特点,一时之间,竟跟这几人打成平手。就在打斗胶着之际,周遭的灯火次第亮起来。紧接着,便听见沉着冷静的声音吩咐:一个不留。
这,这不是杨宸的声音么?原来下午出门是故布疑阵啊。
江承紫有些激动,贼人却抓狂起来,一把就要来抓她。她巧妙躲过,正要擒拿那人。那人却是直直扑向书架之后。江承紫意识到可能是李泰在那边,便从书架另一侧入内,见那人正举刀砍向李泰。
江承紫顾不得太多,几乎出自本能,一个箭步冲上去,硬生生地用手挡住贼人的太刀。
“阿芝。”李泰惊恐万状地喊。
“你莫离开我即可,我保护你。”江承紫安慰李泰。
“不,你莫管我。”他着急地说。
“你别废话,这里可能还有内鬼。”江承紫蹙眉,先前她分析来去,认为这院落内一定有内鬼。
“内鬼?”李泰不明所以地问。
江承紫要护着李泰不受伤害,又要对付敌人。所以,根本没法分心再谈话。只一句:“你莫问,跟着我便是。”
“是。”李泰十分乖巧,十分惊恐,紧紧此扯着她的衣角。
贼人本想将二人杀死,无奈一袭戎装的杨宸带着援兵赶到。而屋外的贼人全都伏诛,一袭戎装的念卿低声问:“这里是否要留舌头?”
“格杀勿论。我不需要舌头。”他很平静地说。
贼人们惊恐万状,下一刻,却是全部伏诛,空气中全是浓烈的血腥味。
“阿芝,阿芝受伤了。”李泰大声喊。
杨宸一个箭步过来,将她拉住,蹙眉,冷冷地喝道:“谁设计这一场,我会加倍奉还。若是阿芝有什么事,敢做这种事的,全部都得陪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