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女子只是一副眉眼淡淡的模样,但她手上微微泛白的骨节,与手背处被指甲划出的点点红痕,却无不彰显着她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从容。
这道皇榜,乃是清浅与连澈一道拟定内容并昭告天下的。那明黄锦缎上的每字每句,都深凝她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钦承宝命,诞敷庆赐。朕与懿宸贞敬皇后的第一皇子祈,年方周岁,端雅聪睿,温良敦厚,太后赞之有加。朕特封皇子祈为太子,立为苍玄储君。第一皇女心,亦逢周岁,诞钟粹美,性资敏慧,特封为云嘉公主,赐之金册。
则承太子与公主周岁之诞,朕与皇后心感甚悦,故望吾民与以同祈,圣佑康泰。而今,朕特昭示广众,与普天共庆并大赦天下,以为福泽苍生。
耳际仍响着那名宫人如魔咒般的话语,清浅深深地看了竹烟一眼,朝芙映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天幕中飞雪依旧,清风依然。只是这般光景这番人,却早已在无声的轮回中倒转了宿命。
花开初夏,秋暮夕月,年华亦如河流般脉脉不得语,但那轻缓流转而去的远方,却是悠长绵延,辗转无际。
连彦自上交过军权后,便再不曾过问朝中之事。而清洛虽因苏柏年谋逆而被贬为侍妾,连彦却未另娶新妃。
在清浅诞下龙凤胎的次年,清洛再度有孕,而后诞下一女。
重华殿。
一名身形娇小的孩童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花朵,迈着不甚平稳的步子朝正殿而去。
行至过膝的殿栏前,连心将手朝朱漆门框处一扶,抬起了一只小脚。见此情景,池宋忙疾步而来,扶着她越过了殿栏。
目光朝前一探,连心眨了眨纤长细密的眼睫,径直向坐于龙案前的男人走去。
她边走边不时地回头望向殿门处。就在这孩童再度回头朝殿外看时,正翻阅奏折的连澈已发现了她的到来。
凤眸微扬,他睇了眼正守在殿门处的池宋。
池宋一怔,瞬间憋屈着一张脸,缓缓低下了头。
在批阅方才送来的一摞奏折时,连澈对一本奏折多留意了几眼。只因那本奏折中提到了银发男子之事。
自幽黎亡国后,宿冷离便失踪了,但如今银发男子却再度出现,甚至出没于苍玄国的周边地区。
而之前一直在宫中与苏柏年府中出没的神秘黑影,亦是他的人。
连心稳着步子踏上高台,来到了坐于龙案前的连澈身旁。攥着花朵的那只手朝他膝上一按,她欲爬上他的膝头。
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连澈手臂一展,瞬间便将她抱起,让她坐于自己的膝上。大掌握上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他轻声开口,“心儿,想不想玩竹节娃娃?”
听得他的问话,连心眼光一亮,点头应道:“嗯,父皇对心儿最好了。”
连澈挑眉瞥了眼殿门处,嗓音带了几分诱哄,柔声问道:“那你得先告诉父皇,为何独自捧着紫楹花?”
连心皱了皱粉嫩的脸,转着眼珠思虑了片刻后,嗓音软软地说:“母后说了,不能让父皇知道她也一道来了,否则她会很没面子。”
听得殿中孩童稚嫩的话语,清浅大窘,瞬间便从隐住身形的殿门后跑了出来。
她看着坐于连澈膝上嬉笑玩闹的连心,郁闷地咬了咬牙。没想到这孩子一见到他,便将自己方才千叮万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主动交代了一切。
自她诞下两个孩子后,便把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他们身上,有些冷落了连澈,有时还会无理取闹,但他却从未嗔恼过分毫,更未对她发过脾气,只是颇为贴心地包容着她。
之前,二人因某件事而意见不合,她拒绝与连澈同床而眠已经一月有余。而连澈却只是专心地待在重华殿处理政务,耐心地等着她的到来。
他向来寡言少语,更不懂得说什么甜言蜜语,但他却悉心关怀着她的吃穿用度,巨细无遗。
日子久了,清浅便愈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任性。因上次那事,她一直都颇感愧疚,想和连澈道歉却拉不下面子,因此才有了方才连心献媚送花的一幕。
二人相望许久,他忽然轻笑道:“还不过来,朕现在可没办法去抱你。”
清浅终未掩住唇角的笑意,眉眼弯弯地笑开。她俯身抱起倚在自己裙侧的连祈,大步跨入了重华殿。
见得此番情景,池宋默默地退出了大殿,并示意宫人全数离去。
清浅抱着怀中眉眼如画、粉雕玉琢的孩童,缓步朝凝视着自己的连澈款款而去。
此时,高台上男人那幽深的眼眸,正一刻不离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看着连澈唇角勾起的弧度与蕴着璀璨华光的眼瞳,清浅不禁忆起了初见他时的模样。
同样带着遗世独立的清贵优雅,依然有着睥睨天下的冷睿狂傲。只是,他的眼中如今多了一抹只为她所拥有的流光。
虽没有夺目的华彩,亦不张扬浅薄,但那流晶溅玉般的点点星芒,却足以如烟火般瞬间照亮她的整个夜空。
而万语千言的动人情话,也抵不过他一声低沉喑哑的轻唤——
浅浅。
这便是她深爱着的男人,虽然心性淡薄亦不懂浪漫,但却能给她一份倾城之爱。
暖热的掌心缓缓触上她的腰际,连澈用力一带。
下一秒,清浅唇上便传来了温软缠绵的亲吻,而二人间的两名孩童,则双双被他的大掌蒙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