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年华 !116.
“你父母不知道你来云南?”李南宇皱着眉头问。
“……嗯。”
“你报名的时候填的紧急联系人是谁?”
“……我哥。”
“你哥知道你来云南吗?”
“我跟他说了,”我摆了摆手:“我估计他也记不住。”
“小词,我们的活动是有风险的,一般不赞成隐瞒父母。”李南宇严肃地说。看他脸上的表情,是准备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了。要把我赶走吗?来不及了吧?我忧伤地想,估计以后的活动都没我什么事了……
“咳,我没有别的意思,”也许是我的表情过于愁眉苦脸,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不会想哭吧?”
“……”
我是那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生吗——
“还不是给饿的!”
吃了两天据说是面条的糊状食物后,肚子里少油水的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今天的早餐又只领到一个干巴巴的馒头,连麦片粥都没有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土豆鸡块、卤猪脚、酸菜鱼、馋嘴蛙、水煮牛肉……
“负重有限,野外的环境就是这么艰苦。”
李南宇让我在原地等着,然后回帐篷里取了一小包牛肉干给我:“很早之前买的,一直放在登山包里没拿出来,昨晚整理时才发现的,刚好给你解解馋。”
“过期了吗?”
“应该没有吧。”他拿起包装袋,翻来覆去找生产日期,居然没有找到,他想了想,道:“这是小包装,生产日期印在外面的大包装上了。”
我拆开包装,拿出仅有的两片牛肉干,递了一片给李南宇,他摆摆手,道:“你留着吧,我习惯压缩饼干了。”
我特别诚恳地说:“不不不,学长,万一我又食物中毒了呢?要死一起死。”
“李南宇!你很过分啊!”张梓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胳膊搭在李南宇的肩膀上:“有好东西不主动贡献出来,居然拿来泡妞!”
李南宇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无奈地说:“一路都不消停,教坏小孩子!”
“宋词不小啦!成年啦!可以心安理得地骗啦!”张梓牧冲我眨眨眼:“你没比他小多少吧?”
我刚好也想知道。
“小两岁,”李南宇揉了揉眉心:“我晚读书一年。”
我对这个年龄差感到很满意,张梓牧却不这么想:“阿南,逢场作戏就好,按照成功学定律,你老婆还在上幼儿园呢!”
117.
不知道是不是经期又淋雨受凉的缘故,从来不因例假缺席体育课的我,竟然痛经了。小腹一阵阵痉挛,如同九阴白骨爪在腹中挠,浑身直冒冷汗。
和我一样惨的还有瘦高个,他因腹泻而四肢无力,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于是,我们俩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其他人在张梓牧和李冬灵的指导下,穿戴好装备,上绳、练习、下洞。装备是赞助商提前用车运过来的,据说价值不菲。
我把防潮垫移到洞口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躺下,盖上睡袋,对瘦高个说:“我几乎一夜没睡,补个觉,你帮我望望风,别让什么爬行动物靠近我。”
“睡袋还没干吧?你这样睡觉会不会感冒?”瘦高个担忧地问:“晒干再睡吧!”
“人体烘干!”我果决地钻进睡袋。条件有限,哪能这么讲究啊?我的内裤还是湿的呢,全靠人体烘干机。
微风习习,拂面时有些毛茸茸的感觉,我很快就掉进了梦境。梦里的我背着重重的登山包,不停地攀爬悬崖,险些又一脚踩空,却没有人垫着我的脚后跟,我大声呼喊:“谁来救救我呀——”
我猛地惊醒,坐起来揉揉眼睛,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睡在洞口,睡袋上还掉了一颗鸟屎;四处张望着寻找瘦高个,却没发现他的踪影,一看表,发现自己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说来惭愧,我一直在心里喊他为瘦高个,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此时想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喊。
“喂——”寂静的山林让我有些害怕,纠结的草木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我试着呼喊了一声,无人应答。我赶紧收拾好睡袋和防潮垫,往洞里的营地走,忽然看见一团黑影缩在岩洞的角落。
“你怎么——”我正想问瘦高个为什么在这里睡了,马上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我飞速取来手电筒,灯光下的他浑身抽搐,嘴角溢出几丝口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头顶某个地方。
“瘦高个!瘦高个!你怎么了?”我激动地扑过去,眼看要碰见他时,急忙又缩回手,恨只恨我从小到大白白接受了那么多急救知识培训,关键时刻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不能随意移动病人。我从来没见过抽搐发作,只感觉他五官麻木,不能控制四肢,但是头脑和听力似乎是完好的,我喊他的时候,他艰难地看向我,蠕动着嘴唇,想要开口回应。我把食指放在他的手心,也能感觉他徒劳无功地试图握紧拳头。
“再坚持一会儿!”我对他说,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洞里爬,直到没有落脚的地方,必须使用绳索为止。黑暗中,我摸到了一根粗粗的麻绳,很长很重,阿南他们应该就是顺着这根绳子下降的。
“阿南!”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晃动绳子,疯了似的呼喊:“李南宇——你们在哪里——出事了——”
没有回音。我从未感到如此孤立无援。一个人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消耗啊!
“阿南——李南宇——”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后,我的意识都模糊了,只知道机械地重复他的名字。
终于,黑暗中传来一句急切的回应:“小词,不要摇晃,我在绳上——”
听到李南宇的声音,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阿南——”
“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不要哭。”他的声音在深洞的四壁回荡,如同钟声一般一下一下撞在我心上。
“瘦高个他——他好像——好像中风了一样——”
“你是说杨凌吗——”李南宇大声问。
“对,就是杨凌!”我记起了瘦高个的名字,大声喊:“他在抽搐!他控制不了身体!我不敢碰他!”
“你不要哭,小词,”黑暗中出现一道头灯的光线:“我上来了,你出去等我,好吗?”
“我不要,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那你让开一点。”
李南宇利用脚蹬和上升器,很快爬了上来。他站稳后,迅速摆脱身上穿戴的器械,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我,问:“杨凌在哪里?”
“前、前面——”我指了指洞口的方向,声音依旧哽咽。李南宇看了我一眼,他的脸在手电和头灯的光线下显示出一种奇异的荧光。
“小心些跟过来。”他嘱咐道,然后非常熟练地从岩壁间攀爬出去。我望着那束光消失的方向,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半分钟,心头的不安如一只小小的蜘蛛般,顺着一根细细的银丝线悠悠地荡落。
118.
我走回扎营的那片平地,看见李南宇让杨凌以侧卧的体位躺在锡箔制的急救毯上,并脱下沾染了泥浆的冲锋衣,垫在杨凌的脑后,然后迅速地从一直放置在营地的急救包里扯出一小块纱布,卷成一团,掰开杨凌的嘴巴,塞进他的舌下。杨凌最初有些反抗,李南宇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他便闭上了眼睛。
“阿南,”我颤抖着声音说:“他不会……的吧?”我说不出那个字。
“引起抽搐的原因有很多种,我们只能先等他平静下来。”李南宇抬头看着我,双手依然扶着杨凌的头。
没过几分钟,张梓牧便爬上来了,李南宇让他先到洞外打电话联系车辆。
“今天就送他出去。”
张梓牧犹豫地看了杨凌一眼,李南宇用目光安抚他:“他没事,你先去打电话。”
张梓牧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此时,杨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虽然四肢还会不时地抽搐,但呼吸逐渐平缓,最后一动不动了。
“阿南——”我捂住嘴巴。
“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李南宇轻轻地从杨凌的嘴中取出纱布,然后让他平躺在急救毯上。
很快,李冬灵、于梦还有其他队员也一个接一个爬上来了,纷纷围到杨凌的身边,李南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开:“保持空气流通!大家不要挤在这里。”
“阿南,怎么回事?”李冬灵神情紧张地问。
“不知道,引起抽搐的原因有很多,神经压迫、家族遗传,或者是电解质失衡。杨凌不是连续拉肚子两天了吗?盐分摄入过少,钾离子流失过多,也有可能引起抽搐。具体情况,还是要到医院检查了才知道。”
张梓牧急冲冲地跑了回来,高举着手机:“司机说半小时后到。”
“需要一个领队跟车。”李南宇说。
张梓牧和李冬灵对看了一眼,然后做了决定:“我带他去医院,冬灵留在这里。阿南,这样我们就缺少一个教练了。”他意有所指。
“你不用担心,我会看着。”
“好。”张梓牧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南宇转头看向李冬灵,令我惊讶的是,他没有叫她的名字:“姐,你是领队,剩下的事你负责吧,找个人看着他,直到车来,其他人把营地整理一下。”
然后,他冲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跟着他走到了洞外。
突然间,脸颊上传来陌生的触感,是男生略显粗糙的指腹。我猛地一抬头。
“叫你别哭了,”李南宇的语气里有一丝烦躁:“我真是见不得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