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灵感(中)(1/1)

冉冉年华 !119.

李南宇说完那句令人费解的话后,我特别不上道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抱着双臂,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开口。

恰好此时,张梓牧在山洞里鬼哭狼嚎地叫“阿南”,貌似是瘦高个被其他人吵醒了,李南宇像拍小狗似地拍了拍我的头,然后转身走回山洞,帮张梓牧一起架着瘦高个向公路走去。其他人在李冬灵的指示下,重新上绳、下洞,只剩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洞口吹风,不自觉地浮想联翩。

“你肚子不痛了?”冷不丁的一句问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你、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我转头看李南宇,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阳光下眯了起来,视线从我的脸上转移到了我的小腹上。

因神经紧绷而暂时忘记身体疼痛的我,瞬时感觉到了九阴白骨爪和x射线的双重威力。

“前面有几户村民,小孟就借住在那里,我刚才路过时跟其中一家商量了一下,今晚我们搬过去住。”李南宇说着示意我跟他走进山洞:“这里太冷了,容易生病。你先收拾一下,我带你过去。”

我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李南宇接过我的登山包,背在自己的肩上,扔给我一根登山杖,一挥手:“走了。”

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公路,李南宇手上什么也没拿,用身体劈开路两旁疯长的草木,我紧紧跟着他,用登山杖拨开那些带刺的灌木。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我倒是搜肠刮肚地想挑起话题,奈何脚下踩不稳,也就兴致缺缺了。

“这里。”李南宇带着我走到一个小院子里,院子的四周围着粗糙的篱笆,小孟坐在院子中央晒太阳,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脚边的黄狗。

我从小就怕狗怕得要死。那时候我哥家里养了一条大狗,每次我去他家玩,左邻右舍就喜欢围观我被狗追得满院子跑的场景,我一边跑一边尖叫,他们就一边看一边大笑。幼年时代的残酷记忆如同噩梦,经年累月发酵成深种的恐惧,使得我一看见狗——无论体积、品种、性别和年龄,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要逃跑。

动物通人性,这只黄狗瞬间就嗅出了来者不善,“汪汪汪”地大声冲我叫起来。

我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屋子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嘴里叼着个破烟斗,从边上的茅草房里走出来,冲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小孟翻译给我听:“他叫你不要怕,这只狗不咬人。”

骗鬼啊!所有凶猛的狗主人劝慰别人的话都是一样的——“它不咬人的”。但是,我怕狗,跟狗咬不咬人有关系吗?我就是害怕这种生物本身而已!

我执拗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李南宇一把将我拽回来,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回洞里去……洞里挺好的……真的……我不觉得冷……”

“行,你回去吧,”他抱着双臂站在原地不动:“我不管你了。”

“……”

我走到院门口,回头瞥了瞥他背上的我的全部家当,又一步一挪地走回来了。

“那你别让它靠近我。”我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衣角说。

“你进去吧,我帮你看着呢,”小孟用手安抚黄狗,它见我一副心虚的模样,挣扎着想站起来,被小孟强摁回去:“嘘——乖,别动——”

屋主大爷见我实在怕得厉害,弄了条链子把它拴了起来。黄狗委屈地呜咽着,我看着心里也很难受。可是没办法,谁让我这么怕狗呀!

李南宇率先迈进了屋内,回头冲我一勾手,我立刻狗腿地跟上去——咦,这感觉,不对呀,怎么跟个小跟班似的呢?

大爷腾出了一间放农具的屋子给我们,墙上贴了一些奇怪的符号,一方小小的香炉供着未知的神明。李南宇放下背包,帮我铺好防潮垫和睡袋,道:“张梓牧带着杨凌回昆明了,我得回去帮冬灵带队。你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我再带你上绳。别乱跑,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答应了。

已近正午,大爷招呼我们吃午饭,只是简单朴素的青菜面,却是我这几天吃过的最豪华的正餐,我端着碗,刷刷几下就消灭干净了,舔了舔嘴唇,感觉肚子还没饱,可又不好意思多要一碗。院子角落堆着几棵可怜的白菜,房檐上挂着一排稀稀拉拉的玉米,我生怕自己一顿就吃掉了别人半个月的口粮。

好在小孟懂我,对我使了个眼色:“锅里还有多的,再装一碗吧,刚才那个男生在灶台那儿留了钱,晚上给全队改善伙食。”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又干掉了一碗面。

吃饱以后,小腹似乎也没那么胀痛了,我悠悠地睡了个午觉,醒来一看表,才三点多,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后,便开始琢磨着找点事做。我从登山包底层掏出密封在防水袋里的单反相机,这重家伙一路上可给我增加了不少负担,不能白带了。我逮着小孟坚持要给他照一组特写,照完还不过瘾,又去帮大爷拍照,小孟硬着头皮给我当翻译。没想到,大爷一听说我要帮他照相,立马放下刚刚煮好的一桶猪食,回屋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站在堂屋正门口,端端正正地摆出一个笑容。看到相机显示屏里的照片时,他对着我连连道谢,然后又叽里咕噜问了一句话。

“他问你可不可以把照片给他。”小孟翻译道。

这下我可犯了难。这里既没有洗印店,也不通邮政,我如何把洗出来的相片送到他的手上呢?难道像上次在沙漠一样,指望“绿野仙踪”的队伍下次到访时,再帮我递送?

“你把照片寄给我吧,”小孟解决了我的难题:“这一带我经常跑,下次过来就帮你带给大爷。”

“谢谢你!”我真诚地道谢,然后认真地把小孟的地址记录在手机里,并拜托他向大爷解释。

“许多偏远地区的老人一生都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甚至连遗照都没有,”小孟说:“你给大爷照的那张相片,可能是他唯一一张相片。”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

“不为什么呀。”小孟轻描淡写地应道:“他们一生都没有走出过大山,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照相了。”

“这边住的几户人家都是这样吗?”

“应该是吧。”

“走,你陪我去给他们照相,”我一下子来了劲:“反正你送一张照片也是送,送十张照片也是送,好事做到底!”

下午剩下的时间里,我和小孟走访了附近的六户人家,为他们拍了不少照片。当然,我免不了又被狗吓得半死,若是放在平日,我早就撒腿跑了,然而,当人心中燃烧着某股热情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鼓起勇气。

我还带着孩子们到小河和山林间拍了几组特写,他们的眼睛在镜头里闪闪发亮。我摸遍全身上下,只掏出半盒口香糖,不够分,孩子们每人半片,放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一瞬间,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湿。大概真的存在所谓命运吧,而让我成为手持相机的这个人,究竟花掉了多少人的好运气?

120.

傍晚的时候,我和小孟回到大爷家,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鸡汤!”

“大爷说马上就可以喝啦!”小孟高兴地对我说。

“怎么突然有鸡汤喝?”

“早上送你来的那个男生说要给大家补充点营养,怕大家体力不支。”我们走进屋子,小孟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要等其他人过来才开饭。”

我也感觉有些疲惫,躺在防潮垫上闭目养神目,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日暮落下,气温骤降,山林夜晚的凉意透过地面传来,猛地睁眼,看见昏暗的白炽灯在头顶上不停旋转,耳边的说话声一片嗡嗡,如同令人烦躁的背景音……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屋子里已经铺满了防潮垫,大家正围着两张小桌吃晚饭,见我醒了,忙招呼我道:“快过来,给你留了一个大鸡腿呢!”

“哦。”我晕晕乎乎地应道,手脚并用爬了过去,连碗都端不稳,李冬灵伸出手来,试了下我的额头,道:“有点烫。”

她从急救箱中拿出体温计,让我夹在腋下,过了几分钟取出来一看,37度8,低烧。

“阿南,我们有退烧药吗?”她问。

“有,但是38度以上的高烧才能吃。”李南宇看着我道:“你先把鸡汤喝了,暖暖身体。”

他说完便起身出门,向院子另一端的厨房走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股呛鼻的辣味,大家都伸长脖子张望,只见李南宇蹲在院子里,用我们自带的便携式炉具在煮姜汤。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我感觉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喝一碗,然后捂汗睡觉。”等我吃完晚饭,他恰好走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我。

“谢谢——呃——你。”我伸手接过,突然不知怎么称呼他。叫学长太生疏,叫阿南又太别扭。

“我煮了不少,想喝的可以装一碗驱寒。”他扭头对其他人说。

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姜味,连灯光都变得暖和起来。

李南宇到屋外接了个电话,等他回来时,李冬灵问:“杨凌怎么样了?”

“还在检查,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时,突然有人问了一句:“对了,宋词,你今天喊杨凌什么来着?”

“瘦高个。”另一个人接话道。

“这外号起得不错,以后就这么叫了。”

“你是不是不记得他的名字啊?”有人一针见血地问。

“咳,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么?”那人锲而不舍,我把头深深地埋进碗里。

“你不会就记得阿南吧?”

“——我说呢,明明有两个领队,你怎么就想到了喊阿南。”

“那声音,声嘶力竭的——”

“——听了都不忍心。”

“我们听你喊了整整五分钟——”

“——一直在等别的名字——”

“——没等到,你就光喊阿南了——”

我的头已经快掉到碗里去了。

“你们消停些,”于梦息事宁人地说:“再说她就要哭了。”

“呵呵,说起来阿南从小就怕女孩子哭,”李冬灵轻快地说,我的心“咯噔”一声。

“有次过年,一帮小姑娘玩着给娃娃梳头打扮的游戏,意见不合吵了起来,我还记得哭的最凶的是茜茜,”李冬灵继续好笑地说道:“阿南没辙,骑车去街上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了一打的洋娃娃,一人发一个,然后把她们分别反锁在不同的屋子里,让她们自己玩,不准再发出声音……说起来他那时候也才八*九岁,骑的还是个儿童车,差点没把我爷爷吓死……”

大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只好合群地将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我就说第六感是很准的。

我不过变成了第二个沈泽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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