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巧丫鬟 !其后三两月,冯紫英又差了家人,送了两回东西。却没有太贵重的物件,不过家常得用的,时鲜果品,布匹尺头,偶有味芳斋的桂花鸭子,让母女两个无可奈何。
估计冯大爷真是上了心,这回东西数量都不算多,倒是新鲜精致,种类上多些。即便如此,娘儿两个消耗能力有限,还是要时常送些个相好的,大家只以为是柳儿的体面,老太太赏的,或者管事们孝敬的,一时之间更是巴结不提。
那日柳儿回来后,倒也如常当差,心里还想着,若是干妈知道,还得夸她是个成大事的罢。隔几日,趁着不该班,回去才跟干妈说了那日发生之事。
如今娘儿两个,身单力薄的,也没什么好的法子,也只能且拖着,慢慢寻机再做打算。
人家也没立逼着强抢民女什么的,你能怎么着。看着也像好说好商量的,知道的人,还得道一声,真真谦谦君子也!
至于见色起意什么的,知好色则慕少艾,别说一个贵公子,就是寻常贩夫走卒,也不算什么大事。卖油的小子还要戏花魁,都成了佳话传唱了。
刻薄的还得说你狐媚子,勾搭人,反正都是女人的错。
只有一桩好处,那贾蓉最近倒是消停了,没再让人送东西,节礼之类的,也正常许多。
家贼难防,倒是让柳儿和干妈都松了一口气。
这日柳儿出去送东西,从外面回来,刚进了外间,便听见老太太在屋里骂:“......带着你们那些混账老婆少往我这里来,仔细站脏了我这里的地。想摆主子款儿,回你们屋里摆去,多少摆不得。我还没死呢,且别急着赶热窝......”
悄悄往里瞧了一眼,大太太邢氏站那里,被老太太骂的狗血淋头的,一屋子人都噤若寒蝉。
悄声问假装做活,实则竖着耳朵听声的鹦鹉,“这是怎么了?”
鹦鹉偷笑,悄声耳语道:“还不是小鸠儿那小蹄子,不知怎么惹恼了王善保家的那老婆子,给骂了,不巧被老太太听见,入了心,不受用,大太太便吃了挂落。”
于是,连带着秋桐等一帮跟着的姬妾丫头,也弄了个灰头土脸。回去后,大老爷没准儿还有一通好训......王善宝家的这一出,都赶上灭门了。
柳儿心里笑的打跌,强忍着面色如常,拿起针线做着,留意里面的动静儿,她可没那本事和闲心进去劝说,多骂会儿才好呢,反正有鸳鸯姐姐在,自然有伺候老太太的。
不过那小鸠儿......这才过去多久,居然敢去王善宝家的母老虎头上拔毛?说不是故意的,柳儿都有些不信,素日倒是小瞧了那小蹄子。
王善宝家的回去就被大太太撵了去,不叫进去伺候了。即便如此,大太太一样被大老爷一通臭骂。
不过因王善宝家的是大太太的陪房,刑氏本就只得两家陪房,那家姓费,行事还不如王善宝家的靠谱,想来大太太没人可用时,说不得还得叫她回去伺候。
柳儿也不以为意,凭王善宝家的马屁功夫,哪里就那么容易倒台了。便是再得势,也碍不着她什么,说不得常见着,收拾起来更便宜些。
临近年关,小蓉大奶奶秦氏,忽然没了,一时两府忙乱起来。
照理说,那秦氏本是重孙媳妇,虽说是冢孙妇,可那张扬隆重劲儿,着实有些过了。
主母尤氏又犯了老毛病,无法操办理事,便求了这边琏二奶奶过去帮忙,一时这边不大见琏二奶奶,有些人便有些不安分。虽说出不了大格,到底松散些。
这些都不是柳儿在心的事,让她挂心的是,林姑娘都回去这么久了,原定最迟年底回来,至今毫无动静,到底是如何呢?
实在烦心,抽了个空子,拿着最近绣完的吉庆画《麒麟送子》,来到悠然居找王嬷嬷,碰巧林姑娘捎来一封信,柳儿把绣画交给王嬷嬷,自有她送去外面铺子,当即便展开信看了起来。
信也不过一页纸,没几下读完,松了口气。
不同于最近府里风传的,林姑爷恐怕重病不治......相反,林姑爷身子好得很,过了年回京述职,到时候大姑娘跟着一起回来......
放下心事,别了王嬷嬷,拿着卖一套佛经的二百银子,出了悠然居,想着横竖也出来了,索性先把银票送回家去,也安心些。
本来从悠然居回贾母院,出了悠然居向南走府内东南角的小门即可。如今要回后街上自家,就要从下人一带群房的南北夹道子过去,经过梨香院门前。
素日进进出出的,也是走惯了的,本没什么。
可今日柳儿也算倒霉,刚出了夹道子,迎面从梨香院出来一人,估计喝醉了,嘴里骂骂咧咧,脚步不稳,两个小厮左右搀扶,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实在不成个样子。
柳儿瞥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那薛大傻,逢年过节的,也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所以见过。
那薛蟠歪着脖子,两眼跟铜铃似的正乱晃悠,一下看见柳儿,大嘴一张,乐坏了,立即叫起来,“是......柳儿姐姐么,走走走,陪哥哥喝两盅去,哥哥一高兴,自有你的好处。金银珠宝,绸缎尺头,首饰头面,你......你要什么,有什么,什么......”
这薛蟠薛大傻的不着调事儿,柳儿耳朵里都灌满了。用林姑娘的话说,除了心眼和脑子,啥都不缺,这厮应该叫做薛虫,表字二缺。
如今薛二缺发了酒疯,那俩小厮虽说不认得柳儿,但是看柳儿穿戴气质,也知道是个有体面的,忙一头对柳儿点头哈腰致歉,一头用力架住他家主子,往梨香院里拽。
那薛二缺平日里自然不敢对柳儿不敬,如今酒壮怂人胆,一时色心起来,哪里甘心就此回去,拼命往外挣着,口里叫嚷,“好姐姐,吃酒......大爷银子有的是,随便使......”一路嚷,那爪子便向柳儿放向乱伸,狗爬似的。
别人这样,柳儿早恼了,对这么个拎不清的,柳儿心里真气不起来。不过仍然一副柳眉倒竖的模样儿,喝道,“还不把你家大爷送回去,成何体统!再浑说,只好带着你家大爷,去老太太跟前掰扯掰扯,到时候你们两个也不用活了!”
俩小厮一听,知道是老太太身边的体面丫头,吃了一吓。真闹出事来,大爷喝醉了无事,他们两个可要倒霉了。
一时哪有不拼命的道理,三拉四扯的,又叫出来俩粗使的婆子,倒是把那醉鬼弄进了院门。
柳儿本以为无事了,回家放好银票,倒了碗热乎茶,还没喝上两口,薛姨太太身边的同喜带着个婆子来了。
让进屋内,同喜不等柳儿倒茶,便满脸过意不去地道:“刚刚是我家大爷失礼了,柳儿姐姐千万看他喝醉的份儿上,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才好。刚我们太太听小厮说起,也打了他两下子,奈何一头栽倒,人家倒是睡着了,气的太太也没奈何。如今特意差了奴婢过来,给姑娘道恼。这一点子东西,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是。姐姐若不要,便是嫌弃了,认真要恼我们,说不得只得太太亲来赔礼了。”
说实话,柳儿素日在老太太跟前伺候,除了琏二奶奶那边,并不与其他主子交接,一向都是淡淡的,对下人们倒是多有照应。跟鸳鸯对谁都和气有加的,又自不同。
不成想,她这番做派,不但下人们轻易不敢冒犯,暗地里倒是多有巴结。便是主子们,也多有敬重的。
尤其宝姑娘,最赞柳儿是个守本分知礼的,私下里倒是更觉着,柳儿胸有沟壑举手投足的会拿捏人。连带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薛姨太太,每常被儿子气的心口疼,总要发一回狠,定要给这孽障找个这样的媳妇儿,抬手就能把这畜生捏住!看他还作死不成!
这些是娘儿两个的私话,除了亲信,别人自是不知,也不能说薛姨太太一点儿其他想头没有。
如今听了下人回报,说儿子如何酒后无德,薛姨太太气个半死。且不说他们如今客居贾府,便是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也不是说得罪就能得罪的,当即派身边的亲信带了东西前来赔礼。
柳儿本没跟那二缺计较,只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哪个姑娘遇见这事有不生气的。大大方方留了东西,淡淡地对同喜道:“不知者不怪,柳儿自然不会跟个醉鬼计较什么,姨太太太客气了。”
同喜回去复命,薛姨妈见柳儿收了东西,想来无事了,跟女儿两个也不放心上,该做什么做什么。
只没想到,薛蟠那二缺,一觉醒来,不知做了什么梦,翻身来找他娘,进屋一头跪下,鼻涕眼泪一把,哭道:“妈啊,儿子活不成了,您老赶紧跟老太太讨个情,把杨柳那丫头给儿子要来罢。以后儿子定然好生做事,不让妈和妹子担心......”
薛姨妈目瞪口呆,边上做针线的薛宝钗和丫头们也懵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好歹薛家就出了这么一个傻子,任凭薛大傻闹腾,薛姨妈只管又气又骂的,宝姑娘满脸羞臊也不能避开,还得劝着,一家子好不热闹,自此又闹出一桩事来,此是后话。
柳儿自然不知,随手把薛家赔礼的两匹上好尺头扔进干妈房里,径自去上差了。
伺候老太太晚饭后,因着如今琏二奶奶忙着东府丧事,老太太也不叫她过来伺候,大太太最近又不敢来,只剩了二太太并三位姑娘跟前陪着说话,也不得抹牌。
柳儿看翡翠和鸳鸯他们在里面伺候,便在外间带着三七小燕做针线,不时指点她们两句,因不赶活计,倒也悠闲。
忽地一个婆子进来跟柳儿轻声道:“二门外有个小丫头找姑娘,说叫冬儿。”
柳儿一愣,这冬春两姐妹,自打董师傅去后,仍旧在绣庄做事。柳儿感念她们照顾董师傅,临别曾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来贾府找她。
尤其那冬儿,心地良善秉性老实,若不是真有什么受不住的,想必也不会亲来找自己。
出了二门,班房内兴儿正招待冬儿喝茶,见柳儿进来,忙起来问好,识趣地出去让他们说话。
大冬天的,冬儿虽说穿着棉袄,可也冻的脸上通红,双手更是抄在袖内,缩着肩膀,明显情绪低落。
一看柳儿进来,上前两步一头跪下,哭道,“姐姐救救我妹子吧。”说罢便呜呜哭了起来。
拽起冬儿,按着坐了,给她擦擦眼泪,柳儿温言道:“好歹你也说明白了,到底出了何事?好好的,春儿有你看着,原应闯不了什么祸才是。”
这大晚上的,春儿都等不到明日,想来不是小事。
果然,冬儿一五一十交代了经过。
其实在柳儿听来,也就那么点破事儿,她也不是没经历过。不外乎春儿这两年出落的好点儿,这回倒是没有被冯老爷或者狗友看中,而是被二姑娘冯菡玉看中,要了身边去,说是定了明年跟着去陪嫁的。
跟着姑娘陪嫁,听着不错,可惜如今的二姑娘,自打大姑娘嫁人后,二奶奶宠着,没了劝诫,脾气一日坏过一日,打骂奴婢家常便饭。
这尚且不是最坏的,今年初定了一门亲,是有名的富商的独子。下人们私下流传,此姑爷贪杯好色,且最不把丫头当人看得,动辄打骂......春儿原本在二姑娘房里就受气,如今一听,更是吓得要死,立时跑出去找她姐姐求救了。
这才有了冬儿不顾天黑,跑过来找柳儿一出。
柳儿安抚了冬儿,忍不住问道:“赖二奶奶一向是个能算计的,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女婿来。”
“听王妈她们说,哪里是二奶奶找的,是老爷跟那家老爷不知怎么对眼了,也没跟二奶奶商议,就定了下来。回来二奶奶也是闹过的,不过白闹腾,还病了一场,只瞒着二姑娘罢了。”
冯老爷出的不着调事,还真不差这一桩。对柳儿来说,倒也不算大事,比当初她自己的处境好掰扯多了。
“你且先回去,先忍几日,索性二姑娘也不是这一两日就出嫁,等过了年,我再想法弄了你们两个出来。只你们姐妹出了绣庄,可还有亲人投奔没有。”柳儿知道这两姐妹父母都没了,被叔婶一家子给卖了。
那冬儿一听,麻溜儿地又跪下,央求道,“有亲人还不如没有,不过是再卖一回罢了,只求跟着姐姐,做牛做马都无怨言的,给碗饭吃便可。”说着便要磕头,被柳儿忙拉住。
“行了,这个以后再说罢,索性我现在也有房子可住,暂且能安置你们。”
因天晚了,怕角门落锁,也没多聊,叫兴儿帮着叫了车,且看着她上车走了不提。
这厢柳儿心内思忖着,既然答应了冬儿姐妹,宜早不宜迟,别说未来二姑爷不着调,便是冯老爷,也是个危险人物。
自己和干妈年前年后都忙碌,脱不开身的,说不得寻了赖嬷嬷,若是过去吃年酒,倒是可为,想来赖二奶奶也不至于驳她面子。
如今柳儿得势,素日没少孝敬赖嬷嬷,这点事儿,柳儿倒是不担心赖嬷嬷不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对秦可卿死的日期,看电视剧的时候,看穿戴只知是冬天,具体禾也不甚清楚,只好按照冬天算。虽说红楼里年月岁数很多矛盾的地方,有些大事件还是有个大致的估摸。
最近看见一种说法,说秦氏是死于夏天,具体证据如下:
袭人道:“我见你带的扇套还是那年东府荣大奶奶的事情上做的。那个青东西除族中或亲友家夏天有丧事方带得着,一年遇着带一两遭,平常又不犯做......”停灵49天,发引日接到林如海死讯(九月初三)日吻合。之前请的那位高明的张大夫曾说:“大爷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事实上应该是过了春分痊愈了,所以有了后来“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等语。
╮(╯_╰)╭,这是最近看见的,虽说仅供参考,做不得准,没奈何,到底人家引经据典的,比禾高明,文里只得让秦氏多活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