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1/1)

红楼巧丫鬟 !翌日,头晌柳儿当了半天差,看老太太歇了晌,跟鸳鸯请了假,只道干妈有些不舒坦,今日她不该班,回去瞧瞧如何了。

张婆子今日确实休班,昨晚上跟几个婆子吃酒,没吃对路,泻肚子,回家折腾了大半夜。早起柳儿找了临近的大夫看过,药都不用抓,给了几粒大山楂丸,歇歇吃点儿清淡的便好。

一句话,油水吃多了不消化,柳儿也不敢乐。

先从后角门回了家,张干娘正跟前来探望的张三媳妇说话。如今张三媳妇得了她婆婆提点,也乖觉了,很是奉承张干娘,她本是个没多少坏心眼儿的,两人倒也说得来。

“妈你吃了饭没有,感觉可好些?”柳儿给张三媳妇问了好,扭头问张婆子。

“也吃不下什么,喝了半碗粥。好孩子不用惦记,你妈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么。只你做什么请假,总出来让人看着不好。”张婆子脸色虽有些不好,精神倒不差。

柳儿一听,不渝道:“该不是早上剩的粥吧!我说过多少回了,剩的东西,宁可扔了,也别舍不得吃进去,一个弄不好坏了肠胃,哪是一点子东西的事儿!你这刚闹了肚子,也不知道保养着,叫我说什么好!”

张婆子不意说走了嘴,被柳儿弄的又是窝心又是尴尬。边上张三家的听了,笑道:“姐姐就是个有福气的,柳儿姑娘这般孝顺,便是亲闺女,也多有比不得呢,真是羡慕不来的。”

张婆子应是,又给柳儿赔笑拉话儿,柳儿也觉着语气重了,缓了缓脸色,放软了声音道:“这是刚在老太太那里讨的保和丸,睡前吃上一丸,吃上两天罢。这一匣子点心,都是容易克化的,今天点心房里现做的,妈你没胃口的话,好歹垫补一点子。”说完把东西放到炕桌上,又道,“张婶子和妈先坐着,也陪着她说说话儿,省的她老人家没事儿琢磨家里剩下的吃食。总怕糟蹋了。我要出去一趟,回来直接去当差,好歹婶子帮忙照看一二。”

张三媳妇乐不得,素日还找不着机会巴结呢,没口子的答应不迭。倒是张婆子哭笑不得,笑骂,“哪里就这般了,你妈我老皮老肉的,没那么娇贵,只管忙你的去罢!我还没七老八十的,有你孝敬的时候!既要出去,可叫了车没有?让谁陪着一起么?”

柳儿道:“叫了,墨雨陪着呢,妈放心罢。”

笑着回房,换了外出的大衣裳。如今已经入秋,天儿还是有些凉的,不欲引人注意,外面罩了莲青暗花绵绸斗篷,颜色稍显暗淡。戴了帷帽,径自出了家门,外面张三叔已经驾车等着了。

这回柳儿没带别人跟着,张三人老实嘴紧,也不用柳儿叮嘱,跟着出去惯了的,说什么是什么,从不多嘴。

先去南门大街针线胡同,买了些针头线脑的,回来的路上,路过味芳斋,柳儿叫了停,让张三在外等着,她自己径自进去了。

刚一进门,就有极伶俐的小伙计迎上来,“您里面请,敢问几位?”

“一位,有约,不知道,问你们掌柜的。”柳儿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小伙计眼睛转了转,不敢耽搁,跑过去柜台那里,跟个胖老头嘀咕了两句,胖老头忙走了过来,笑容和气,“姑娘里面请。”

他前面带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致的包间,却不是原先那种隔断门帘的,实打实的门窗墙壁俱全的房间,摆设倒是一样的风雅,房内更宽敞舒适些。

“姑娘请稍等片刻,主人马上就来。”转身出去,吩咐小伙计如何招待不提。

这边柳儿摘了帷帽,随手搁桌上,在斜对着门口的位置坐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本就胆大,倒也不怕。不过看伙计流水似的摆上茶水点心果子,扯了扯嘴角,半点儿没动。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房门从外开了,走进一人来,不等柳儿起身,径自撩衣在主位坐了,抬手示意柳儿不必起身见礼。来人一身锦衣华服,正是那冯紫英。

柳儿仍旧起身端端正正行了礼,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的。

笑吟吟看着柳儿坐下,探手把柳儿面前的茶泼了,又斟了新的,方才道:“杨姑娘果然不凡,原没曾想今日芳踪履贱地,说蓬荜生辉半点不过。”

他这话倒是不虚,刚他本想离开了,不曾想脚步还没出了饭馆,后面小伙计就气喘吁吁地追来,告知人来了。

冯紫英当时惊大过喜,原本不过试探,私下里却觉着多半不会来。当时他也是喝了两盅酒,一时冲动,写了帕子让人送去,回头却有些失笑,自己莫不是犯了宝二爷的呆病了。

看上了想个法子弄到手便是,何苦弄些才子佳人的花腔儿来。莫不是被柳二郎蛊惑,戏听多了给糊弄傻了?

且好歹才子佳人的,写些酸文歪诗传情。杨柳儿那小丫头,他倒是打听了是个识字的,可想也知道,以她的出身,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了不得了,再言其他却有些难为人。

贾府可不是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人家。

所以如今坐对面的冯三公子,神色之间,虽眉眼含笑,却不复柳儿初见时的轻佻,倒跟个正经富贵公子相若。

柳儿目光平静,探手从袖内拿出一物来,放到手边桌上,手腕微动,那物事便摊了开来。

一幅题了字迹的帕子,内里躺着一张银票,上面压着羊脂玉兔子。

“冯公子可能有些误会,小女子出来一趟不易,如今说清楚了好。”声音清脆,玉珠落银盘,清冷如水。

“请讲,是不是误会,也不是杨姑娘一人说了算的。”冯紫英面色如旧,温言道。

“柳儿出身低贱,身小福薄,恐不是富贵的命。人生短短几十载,柳儿大半辈子给人当奴才,说奴颜婢膝不为过,做小伏低只道寻常。生身父母家世不由人,被卖身为奴也是命。如今渐次长大,但凡有半点儿生机,哪个不想望着,自由自在的过活。便是个傻子,也知道闲来在大街上疯跑,没的吃饱了去猪圈溜达的道理。柳儿出身低微,身为燕雀,并无鸿鹄之志,着了锦衣也是微贱之躯,当不起冯公子如此抬举。此银票一千两,只当人财两讫,可否。”

其他值钱物品不算,这一千两银票,可是柳儿如今绝大部分现银,拿出来着实肉疼。

初时冯紫英还喝茶看着柳儿,及至后来,索性垂眸,把玩手上的茶盅,只听着。如今见柳儿说的差不多了,放下茶盅,抬眼瞅着柳儿,脸色一肃,“说完了?那我来说说罢。先前却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先给姑娘陪个不是罢。但不知者不为罪,因不知姑娘脾气秉性的缘故,才有那孟浪之举。”

柳儿心里一哂,难道冯三爷你不是个轻薄浪荡子么!还是个看人下菜碟的浪荡子!

冯紫英神色倒是透着股子郑重,撩衣站起,推开椅子,站在当地,正儿八经给柳儿施了一礼。这回柳儿倒是没动,业已如此,客不客气都一样,再说,也是该当的。

复又坐下,给柳儿换了茶,才道:“只如今,在下却是真真心悦姑娘的,虽说不能正室以待,堂堂正正的娶了做二房,还是做的了主的。”看柳儿欲言,摆手,“且听我说完。姑娘的气节固然让人击赏,在下也心内敬服。只姑娘是闺阁女子,想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几个字,知之不深。尤其姑娘人品才貌都是万里挑一的,小门小户的寻常人家,莫不真以为就能得太平日子了?”

难道这是威胁么,柳儿勃然变色,那冯紫英却抬手示意,“杨姑娘莫急,我并无威胁之意,只实话实说罢了。想来平日里,那些个仗势欺人的事,你们府内也应有所流传,却并不是我虚言恫吓。”

想到大老爷要鸳鸯,尤二姐退亲,和如今贾蓉之事,柳儿定了定神儿,喝了口茶,借机掩去眼中惊疑之色。

那冯紫英继续道:“寻常人家看似自在快活,却难保怀璧其罪。别的冯某不敢说,只我在一日,保你一日平安,却还使得。如今姑娘年岁尚小,或许还有思虑不周之处,却不急,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定也不迟。至于我送的东西,却再没有收回的道理,姑娘不喜欢,扔了便是,钱财乃身外之物,这点儿心胸,冯某还是有的。姑娘也不必怀疑,那些个仗势欺人的下作手段,在下还不屑为之,只管放心就是。”

结果,柳儿如何来的,还是如何去,算是不欢而散了。

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车上多了俩匣子,大的内里两只刚出炉的桂花鸭子,热腾腾的。小的里面是一匣子小玩意儿,并那张银票。当然,那兔子也在。只帕子不在就是了。

柳儿果真放了心,信了冯紫英的话么?

那才有鬼!

但有一点她却是信的,寻常人家,未必就太平了!

当初琏二奶奶,可是搅黄了一对官宦人家的鸳鸯,那还是订了亲的,自己真不算什么。

那冯紫英说着并非威胁,柳儿冷笑,信他才有鬼了!

不过既然如今他使了缓兵之计,她更不急,索性咱将计就计。缓着缓着,没准儿过一阵子,忘了她这茬也说不定。她又不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儿,想来比她出挑齐整的,不知多少。

至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什么的,人家还没怎么着,做个烈女样儿,你碎给谁看呢!

远远不到时候,她还没活够呢,小命儿得来不易,且好生珍惜着,徐徐图之罢。

柳儿算计的也不算差,只一点却大大失算了。

那冯紫英在柳儿离去后,仍旧坐那里,抚着那幅冰鲛縠,神色莫名。

他原趁着酒劲儿,一时兴起,胡乱写了藏头诗,约了柳儿今日味芳斋一见的。后来看见个小丫头在逗蜂轩探头探脑,便知自己那口信白传了,却也没指望这后手能有用。

今儿无事,吃过早饭,索性溜达着过来吃个午饭,还能就手查查账。且这桂花鸭子,他还是很喜欢的,顺便略等一等。好歹自己邀约在先,来不来是人家的事儿,自己这个主人不来,却有些说不过去。

哪知柳儿倒是真来了,大大出乎冯大爷的意料。难得遇见个有意思的奇女子,想轻易放手,却不易了。

柳儿若知道自己棋差这一招,定然悔死,肠子青了都是轻的。

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jen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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