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巧丫鬟 !如今贾母院里,还是很热闹的。
宝二爷自不必说,修大观园之前,都是住老太太院子。还有贾家三位姑娘,并一众伺候的丫头媳妇婆子们,每日里进进出出,想清静都不行。
让柳儿意外的是,老太太最喜欢的林姑娘,反倒没有住这边,而是早早搬去了梨香院。
这一日,老太太并太太奶奶们,带着姑娘们和宝二爷,去东府赏梅听戏吃酒。
有头脸的大丫头都跟去了,这院里只杨梅在正房看屋子做针线,柳儿则留在自己房内,帮琥珀她们新近做完的抹额领袜锁边,跟边上吃点心喝茶的翠墨说话儿。
柳儿一时好奇,问了林姑娘住梨香院的事儿,翠墨便一五一十地道来。
林姑娘说了,一则林姑娘孺慕外祖,住住外祖晚年静养之所,居移气养移体,沐外祖之遗泽,勉外祖之志,慎终追远。
听到翠墨学到这里时,柳儿实在忍不住笑了。
慎终追远,林姑娘把梨香院当贾氏宗祠了罢?
翠墨如今还小,本就不比侍书精明能干得三姑娘倚重。小孩儿心性,柳儿散了她两回果子,夸了几句,便跟柳儿亲近起来。
见柳儿笑,撅嘴不太乐意了,“本来就是么,有什么可笑的,二老爷听见,还夸林姑娘孝心虔呢。碰巧儿看见宝二爷吃丫头嘴上的胭脂,就手儿把宝二爷捶了一顿,那哭的呦。”
柳儿再也忍不住,忙塞给翠墨一块栗粉糕,一手死死捂住嘴,抖着肩膀,面红耳赤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怕翠墨生气不说了,忙催促,“咳咳,很是很是,老爷说的断然不会错的,你继续说吧,然后呢?”
翠墨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子,喝了口茶水顺顺,拿腔作调,颇得意地继续道:“林姑娘还说了,二一则,她因孝期要茹素,跟大家一起恐有不便;又因要每日诵经,给姑太太的亡魂祈福,所以还是单住便宜。最终老太太说不过,只得依了她。”
“梨香院偏远不说,不是还有一门通后街么,老太太能放心?”
“自然不放心,不过人林姑娘带了四房家人,二十几个壮实的家丁,嬷嬷婆子丫头一大群,还有两大四小六只狗,本来老太太还想让琏二爷找人把门砌上,结果到底没砌,就这么着了。”
柳儿对如今的林姑娘,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那个说话带刺,动辄落泪,弱不禁风的林姑娘,一去不返了,她倒是更喜欢这个。
以林姑娘如今的做派,可以想见,等薛家姨太太来了,大姑娘定会很‘体贴’‘懂事’地把院子腾出来,搬到那东北上的那一座幽静小院落......老太太不知怎么心疼,太太奶奶们不知怎么不落忍,反正贤名儿是落下了。
然后,建园子买小戏子,该用梨香院了,也只能用梨香院,整日咿咿呀呀的,靠主子近了还了得。
此时,若柳儿是大姑娘,她就继续‘体贴’‘懂事’下去,反正没多久,大姑娘该进园子了,索性把东北角上那小小院落再让出去......薛家要住了,这欺负亲戚的名儿是没跑儿了,要不住......还搬回梨香院跟戏子挤挤?薛大傻子不得乐坏,一家子那可真真不要脸了。
哎呦,柳儿如今越想越乐。若大姑娘真打的这个主意,可真真是个促狭的了,还是个爱折腾的。
将来她很可能是大姑娘的人,自然乐得大姑娘高兴,别人管她去死,那薛大傻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宝姑娘和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好着呢,何曾把她们当一回事儿。
柳儿现在老太太院里,过的如鱼得水。差事上手快,人头自来熟,说话做事又谨慎,几次得了老太太的赞许。
私下里,这并没让她得意,反而有些担忧。
虽说如今大姑娘变了,能顶事了。但这个家毕竟是老太太做主,大姑娘那里并不缺丫头,反而多得很。
反倒是宝玉房里,大丫头还不算多不说,大概就是这年的正月,可人惹事,媚人求情,结果两姐妹都被撵了出去,那时柳儿就势补了空儿。如今是腊月,转过年便是正月,也没几日了。
一旦老太太开口,大姑娘虽说对自己青眼有加,毕竟时日尚短,情谊不深,未必为她一个丫头,驳了老太太去。
越想越心烦,扔下针线,起身拿起抹布,把自己屋子各处擦了擦,最后还是不行,索性拿了针线,去正房找杨梅说话儿。
结果自家烦心事还没法儿,看到做嫁妆的杨梅,倒又勾起一桩心事来。
自己跟杨梅一场,虽说时日不短,却没少照应自己,明年她成亲,自己到底该表示一二,这添妆礼还没着落呢。
由杨梅又想起董师傅,出来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不知董师傅身子怎样,得想个法子,轮休的时候出去看看才是。
还有干妈,虽说在赖家也没人敢小瞧,两人也见过两回面,到底不算方便。有机会也得弄进来,鸳鸯的哥嫂不是刚进了来伺候么。
前世她混的那小样儿,还把表哥一家子弄了进来呢,如今只怕更容易些,且得好差事。
柳儿一边胡思乱想做着针线,一边跟杨梅扯闲篇儿,等下晌老太太他们回来,基本上该做的针线都做得了,琥珀和鹦鹉都挺感激。
如今柳儿在针线上头,不过巧些,花样子画的快,裁剪也不错,要做的活计,一点就透。
至于董师傅学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本事,一点儿没敢露出来。
董师傅那么个本事人,都那般凄凉,她算什么,还是老实点儿的好。
老太太带着姑娘们回房,上下一同忙碌,直到吃了晚饭,掌灯之后,大家才松散下来。
老太太留了宝玉并三位姑娘在屋里说话儿,旁边只留杨梅带着鸳鸯琥珀伺候着,柳儿从屋里出来,刚走到后门廊下,去给她和杨梅取饭的小丫头小鸠儿,嘟嘟囔囔,气鼓鼓地,跟在拎着食盒的婆子后面过来了。
这丫头只比柳儿小两岁,一团孩子气,心直口快没心眼子,现在老太太院里跑腿儿。因杨梅的缘故,跟柳儿倒也亲近,也爱帮着她和杨梅办事。一般她俩的饭都是这丫头去取,自有那灶房的婆子奉承杨梅,亲自给送来,倒不用小鸠儿费力。
“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了我们小鸠儿,瞧这嘴,都能挂油瓶了。”柳儿笑道。
那提食盒的婆子便有些讪讪的,小鸠儿则气道:“还有谁呢,不就是可人姐姐么。杨梅姐姐今天没胃口,晚上我便让灶房给炖了蛋羹,想着杨梅姐姐素日喜欢,好歹能吃点儿。结果被可人姐姐先一步给端走了,说她姐姐也没胃口,杨梅姐姐在老太太屋里,什么好的吃不着,不差这点儿。再说杨梅姐姐要走了,要做官太太了,哪看得上这种贱东西,还说我看见想吃的就伸手,定是我自己想吃了,气死我了!”
柳儿忙安抚小鸠儿,一手接过婆子手上的食盒,把小鸠拉走了,这里可不是抱怨的地儿。
心里却感觉好笑,这蛋羹这种爱物儿,怎么让她想起司棋砸厨房的事儿来,可不就为了一碗蛋羹么。
如今又出了这事儿,可见在府里,蛋羹这东西,还是少碰的好,天生帯煞。
不过杨梅确实在老太太屋里吃过了,分例已经取来,索性和小鸠两个一起吃了。
吃完了,仍旧让个婆子拿走,却把要出去的小鸠叫住,“妹妹帮我传个话儿,你觑个空儿,可人不在的工夫,把媚人找来,就说杨梅姐姐找她说话儿,别的不必多说。”
小鸠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可不是杨梅姐姐找人呢。”
柳儿不以为意,从妆奁里,随手抽出两朵粉红的纱花,递给她,笑骂:“就是个小鬼头儿,好的不学,素日好吃好喝好玩的,少了你的了!等我告诉杨梅姐姐说你。”
“好姐姐,再不敢了,就去还不成么。”说着一溜烟跑了。
柳儿回身坐炕桌边上,摸着针线笸箩,思量着待会儿媚人来了,该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