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巧丫鬟 !媚人来的倒是挺快,看见那双比哈巴儿水灵了三分的妙目,柳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现如今,她跟老太太院里的下人们,不过泛泛之交,时日尚短,说多了,有交浅言深之嫌。能给人心里留个印记就不错了,想改变什么,却有些不易。
“可是杨梅姐姐找我,不知何事?妹妹可知道?”媚人扫了一眼里间的门帘子,便知没人,有些疑惑地问柳儿。
柳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媚人一眼,模样儿还是那么秀美,在宝二爷房里,可算独一份儿了。
红颜多薄命,果然有一定道理。
给媚人让了座,倒了茶递到她手内,自己坐在炕桌的另一侧,笑着缓言道:“人都道满院子丫头,媚人姐姐长的头一份儿,行事为人也大方和气,果然是不错的。只素日人多,想跟姐姐亲近也不能够,正好我这里有刚刚老太太赏给杨梅姐姐的龙井,知道姐姐喜欢,特找了由头,邀姐姐过来说说话儿。姐姐不会怪柳儿借着杨梅姐姐的幌子,诓了姐姐过来吧?”
媚人性格随和,跟人相处也有个尽让的,府里人缘极好。当初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后给了宝玉的。不过这人有个特别之处,喜欢的东西没个准儿,只一样儿,只要名贵的或贵人喜欢的,都觉着好。
譬如这喝茶,老太太喜欢老君眉,那这茶必是好的,她也觉着好喝。再譬如说龙井,西湖龙井茶,大大的有名,她喝了也说好。
至于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柳儿估摸着,她自己也未必知道,这就是个跟风随大流没主见的。
果然,柳儿一顶高帽子、一通好话儿、一杯爱物儿,柳儿又是杨梅看中、老太太喜欢的,媚人也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不受用,跟三伏天喝了凉水人似的舒坦。
当即笑若春花,接过茶来道:“别人说这话我信,只妹妹这模样儿,说这话儿不是笑话我们呢。早看老太太屋里来了个神仙一样的妹妹,只没工夫交接交接,妹妹如今这样说,倒是折煞我了。妹妹若是不嫌姐姐讨嫌,没事儿只管到我们屋里玩儿吧。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怪罪妹妹的道理。”
能在贾府升上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都是聪明人,柳儿现今可不是没名儿的小丫头,早晚必是主子跟前的大丫头。
两人都有心交好,三句两句的,便越说越热乎,柳儿看差不多了,似不经意地道:“媚人姐姐原也是老太太身边的,前儿我好想听谁说,你们屋里的袭人姐姐,原也是老太太的大丫头吧?”
袭人是在媚人之后去的绛芸轩,地位自是不如媚人,贤名儿却隐隐有堪比媚人的意思。
提到她,媚人稍有些不自然,喝了口茶掩饰过去才道:“想必妹妹来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原本袭人伺候过史大姑娘,那位是个心直口快的,觉着谁好,自然逮着人便要说的。后来老太太看着不错,就给了我们宝二爷。每次大姑娘过来,必是要第一个看袭人的。处久了好些,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不禁琢磨,意味深长。
柳儿点头,也不表示什么,跟着喝了口茶,捻了块话梅蜜饯,压舌底润着,方继续道:“这也是有的。老太太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好的。我看姐姐的规矩就不错,一看就是大家子出来的。素日杨梅姐姐总教导我,主子给了体面,我们自己却要守本分,规矩上不差,怎么也出不了大格去。所以啊,这规矩,最是要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么。守本分懂规矩的,凭他是谁,没有不喜欢的。”说完这话,柳儿忽然话头一转,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这边大丫头的月例是一两银子,不知二爷和姑娘身边的是多少,难道也是按照规矩一两么?”
媚人此时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有些尴尬地强笑道:“自然不是,姑娘爷们身边,一等的一吊钱的例。只有太太们身边的大丫头,才得一两银子......哦,出来这么些时候,我也该回去了。那屋里一刻也离不了人的,这么一会儿,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
送媚人到门口,柳儿似不经意地道:“姐姐有空儿过来坐,杨梅姐姐还说,自打你到了宝爷爷身边,也不过来玩儿了,哦么,对了,姐姐也喜欢蛋羹么,跟杨梅姐姐倒是一个样儿呢,不愧都是老太太身边伺候过的,呵呵。”
柳儿一路笑嘻嘻,媚人可没那么轻松了。
一路神思不属地回了绛芸轩,刚进了门,就听见她妹子拧着眉,站当地骂小丫头,手指直戳着小丫头的额头,媚人见了心下更烦闷。
“什么大不了的,吆三喝四的,很怕老太太不知道我们屋里热闹是不是?省点儿心吧,我的小祖宗!”
妹子比她小两岁,如今也是宝二爷屋里的小丫头,看她姐姐的面子,素日很少有人敢招惹她。原本就是个脾气大的,纵的她更加张扬些,烦了跟她姐姐也敢顶嘴。
“我倒是想省事做好人来着,你倒是问问她,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么,非得伸爪子到别人碗里抢食儿,索性明儿个让你吃个够,看不撑死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那丫头也是理亏,只管咧着嘴红着眼睛,却不敢躲可人的手指,尽管额头给指甲划红了一片。
媚人想起柳儿说的蛋羹来,自家妹子的德行,略一想便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人杨梅姐姐还没走呢,她这妹子是猪油蒙了心么,居然敢伸随便伸爪子了!
看屋子没别人,压了压火气,硬声道:“行了,为一点儿吃食,不怕人笑话。你赶紧去自己房里睡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那小丫头闻言,如蒙大赦,飞奔而去。气的可人干瞪眼,却被她姐姐一把拉住,冷冷地道:“你且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嫌死的太慢,你倒尽管闹去,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被撵出去,咱爹也不用银钱治病了,弟弟也不用吃饭,哭坏了老娘,一家子索性没了活路,一起死了倒也干净!”
媚人可人姐妹俩说体己话儿不提。却说柳儿,送走媚人,虽不知一番话能不能有点用,到底心里舒坦了些。
果然么,董师傅有一句话倒是说着了,让别人不舒坦了,自己就舒坦了。看媚人走的神态便知,那丫头上火发愁了嘿嘿。
小年头两日,柳儿终于寻到机会出府了。
杨梅知道她一直惦记要去看个故人,感她念旧,趁着柳儿不该班,给她要了府里的马车,想了想,又叫了院里一个小丫头并一个婆子,一起陪柳儿回去。
柳儿一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妥妥的就是哈巴儿当年回家看老娘的情状。于是,很是配合地,找出自己最体面的衣裙鞋袜簪环首饰,装扮起来。
杨梅检视了一回,别的还可,柳儿手巧,好料子做出来的东西相得益彰,府里主子赏的,自己后来又改了改,都很得体。
只一样,没外面的披风大褂子。这时节出门,她们这样的人家,皮毛衣裳少不了。如今柳儿只有赖嬷嬷送的一件灰鼠对襟小袄,和杨梅穿小了的的一件灰鼠皮裙,花色虽不同,好在都是桃红的,倒也相配。
“倒是我疏忽了,我那里很有几件皮毛衣裳,本想着得空儿拿出来让你自己改改,没想到如今却用上了,这可怎么好......罢了,你且等一会子。”
杨梅没搭理柳儿的推辞,进到里间开始翻箱笼,找出一件大红羽缎兔毛披风,拿起剪刀,果断利落地在下摆处剪掉一截子,递给柳儿,“哪,赶紧的,自己缝上,这点活计对你来说,就是眨眼儿的事儿。”
杨梅看见过柳儿做针线,若只缝个东西,跟玩儿似的。嘴里跟你说着话儿,眼睛可能看着别处,手上跟长眼睛一样,飞快,且针脚齐整匀称,比那些个不错眼儿盯着的做的还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