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整个小镇变得格外静谧,仅余下月光洒落一地。
乔莞瞅了眼由窗户的缝隙处打进来的一道银光,又听着厨房里“叮咚叮咚”的水声,一时竟被压得骨头生疼。
她扭过头,柔软的唇畔在不经意间划过他的脸侧,那里的皮肤因为高烧的关系,体温要比往日要高,所以她只觉得唇下一热,顿时犹如被热水烫着似的,“噌”的一下弹开。
可她能活动的地方就那么点,到处蹭了蹭没找到能出去的路,反倒因为这一连串的挣动,感觉到身上的“钢板”又硬了些。
乔莞被压得脸色通红,却又不敢制造出太大的响动,沉静片刻后,凑到他耳畔道:“琅哥,我要回去了。”
徐徐的暖风混合着女孩特有的气息钻进耳里,仿佛一千根细针在心头刷过,麻麻痒痒的触感令他的身体又绷紧了些。
黑暗中乔莞看不到对方的脸,却能轻轻的感受到他身子明显的一僵,两手推上他的胸,柔软的掌心所触碰的,是一块又一块精实的肌肉。
这人其实是醒的吧?
她顿了下,用力的嗅了嗅,满鼻腔都是他微烫的体味。
随即她脸色一红,不由得想起王鸿,王鸿有擦香水的习惯,她其实不知道古龙水是什么东西,但前世当他走近自己的时候,只觉得如沐春风,那味道特别好闻,而到了今生,再嗅着那熟悉的味道,不免泛起了头晕,从前的喜欢也变得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现在……
两人凑得极近,她的每一个吐纳,吸入的都是他的气息。
她又用力的嗅了嗅,傅天琅倒是没有擦香水的习惯,平日他的味道总是很自然,很淡,但是如今刚发了高烧,出过汗,体味要比平日重一些,是男子刚毅的味道,不难闻,仔细嗅嗅,她竟有点喜欢。
乔莞脸蛋红了红,翻了个身好不容易在“钢板”的下方找到一条缝,正当她准备挪动挪动,挪出床的时候,那人手臂一紧,直接把她压进了墙角。
她怔了下,耳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小小的身板又不安分的在夹缝中求存。
可她动,她动,她再动,他却是稳稳的,跟堵墙似的赌去她唯一的去路。
没过一会儿,乔莞趴在他怀里,听着那一道道沉稳有力的心跳,累得没了力气。
她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侧过头却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埋在脖颈处的温热。
乔莞幽幽长叹,翻了个身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可过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嘀咕:“琅哥,你要把我的胸压没了。”
她好不容易才长大的小肉包啊。
傅天琅:……
又过去好半晌,乔莞发现傅天琅似乎动了一下,不再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只是一双如铁般坚硬的胳膊,依旧牢牢的圈着她的腰。
——
隔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乔莞便被屋外的鸡叫吵醒。
她眨眨眼看看顶上的蚊帐,又看看身侧的少年,看他英俊深邃的睡颜……
吓!她居然睡着了!
乔莞双颊一红,赶紧趁着天还未全亮,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探了探他的额头,当掌心触碰到的是正常人的体温时,轻轻松了口气,也跟着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而当门被带上没多久,床上的少年随即睁开眼,一双深邃漆黑的眼底并没有刚醒来的迷蒙,反倒带着幽光,内里清亮一片。
乔莞做贼心虚的回了房,探着脑袋看着二姐熟睡的身影,这才敢脱了鞋爬上床。
可这被子还没盖上,乔丽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道:“你上个厕所怎么那么久?”
乔莞心尖一跳,赶紧用被子捂脸,嘀嘀咕咕的应了声,却没说话。
等着身后那人的呼吸又一次趋于平静,她瞧瞧松了口气。
她将脸埋入被里,是再也睡不着了,心里正有一种偷情的罪恶感在慢慢发酵,也使得她在之后的一整天里都没敢和乔丽说话。
——
到了早上乔莞在厕所里洗漱,咕噜咕噜的正要吐出一口的牙膏沫,隔着大老远的距离瞥到傅天琅的身影,她怔了下,忙丢掉洗漱杯,用大毛巾搓了搓脸便灰溜溜的进了客厅。
听说有几笔烂账要处理,所乔爸一早就出了门,乔妈也在厨房里忙活,客厅的桌子上只有一锅稀饭和一小碟咸菜。
乔莞往碗里舀了点,配着咸菜喝了一碗,正待把碗搁下,又看到那只黑猫蹿上了墙头。
它打了个呵欠慵慵懒懒的在那卧着,时不时冲她喵喵两句,意思多明显,它来吃饭了。
清晨的阳光挥洒进院落,周遭偶尔传来鸟叫,一派融融的景象预示着春天的到来。
乔莞低着头又舀了一碗粥,随后端着出门。
黑猫斜睨她一眼,似乎有些嫌弃她提供的伙食。
“你今早上怎么从那小子房里出来?”黑猫“喵呜”一声,跳下墙头,回眸间还不忘揶揄她两句,“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这么早熟,要换做我那个年代,连跟男孩子牵个手都不敢。”
话落还不忘对她勾勾手指头。
乔莞瞪了它半晌,瞅着它在脚边晃悠等吃的模样,一抬手,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黑猫当时就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猛的对她“嘶嘶”吼叫。
乔莞置若罔闻,端着碗进了厨房。
下午趁着太阳没落山,乔莞不着急回家,反倒是去了学校的资料室。
学校的资料室就落座于一个废弃的小杂物房里,那里头不常有人打扫,所以积灰颇多,乔莞咳嗽一声,拎着一块抹布进来,只跟管理员扯了个“班主任让我来打扫”的借口,钻进了最里层。
她心想,既然那个女鬼被封印在学校,那么生前也许是这里的学生也说不定,于是便从最里层开始找。
可翻了两本册子乔莞又愁了,她连女鬼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仅凭一张入学照片就想找到她无疑是大海捞针呀。
这时脑袋一沉,眼前蓦然伸下来两只毛茸茸的黑爪子。
乔莞仰起脸,看了眼不知在什么时候跳上她脑袋的黑猫,嘀嘀咕咕的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黑猫垂眸沉思,关于死前的记忆只有零星的几个画面,最深刻的也就是王鸿那张脸,而当她死了以后,浑浑噩噩的在这这附近游荡了将近一百年,然后她害死了不少人,惹了不少事,最后来了个老头子把她打伤,封印了起来。
眼瞅着黑猫一问三不知,乔莞也不指望她,仅凭记忆开始在茫茫名册中寻找,可女鬼死了那么多年,她当初看到她真身的时候,五官早已模糊不清……
于是乔莞这一找,一直到太阳落山了也没找着。
等着管理员过来,她又装模作样的拿着把扫帚在那扫地,时不时用抹布擦拭已经脱了一层油漆的书架子,等到资料库差不多清理干净的时候,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乔莞瞥了眼手表,看着时间差不多,便丢下扫帚离开,那只黑猫不近不远的跟在她身后,盯着她的后脑扫不说话。
而当乔莞走到拐角处的时候,脚步顿时一停,嘴里小小的惊叫一声,赶紧挪到墙边躲好。
黑猫从墙头跳下,趴在她肩上往前看。
空荡荡的校门口那正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躯背对快要落山的夕阳霞彩,站姿笔挺,目不斜视,明明什么也没做,光是在那站着便令人无法忽视。
乔莞蹲在墙角没敢出去,还以为这么晚了他会先回去,谁知道还在那等着。
抬起手表,她又看了眼时间,可又过去十来分钟,那人还是没走。
他难道不怕她先走了吗?
可而后乔莞又想起她们学校的后门已经被锁了好几年,所以唯一的出口只有那个校门……
她咽了口口水,又在原地等了半小时,眼看着天要黑了,这才揉揉发麻的小腿,灰溜溜的出去。
傅天琅徐徐侧身看她,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凌人的气势。
默默扫了眼他宽厚的胸膛,脑海中蓦然回荡起昨夜的事,仿佛那硬邦邦的触感依然残留在身上,这不禁令她的脸红了红。
连忙低下头,她慢吞吞的过去,步子拖得老长老长:“老师让我整理资料室,所以晚了。”
他垂眸看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轻“嗯”一声,牵起她的手回家。
宽厚的掌心上有不少老茧,摩上她的手背有些咯人,乔莞下意识的往外抽了抽,却被他握得更紧。
两人没有进行交谈,正有一股子沉闷的气氛在周遭萦绕。
乔莞觉得尴尬,于是没话找话:“琅哥,你的病好点了吗?”
他顿了下,微微点头。
乔莞不知要说什么,跟着他又走出一段距离,忍不住嘀咕道:“往后,我自己回家吧。”
傅天琅眉头蓦的皱紧,突然重重的握住她的手。
她疼得“唉”了一声,他随后松开,而后在原地站了好半晌,沉声问道:“你生气?”
乔莞怔了下,忙摇头:“没有,以后放学我可能要负责打扫资料室,你不用等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抿着唇看她,良久后固执的回道:“我等你。”
重新牵起她的手,这次控制着力道没有把她弄疼,可摸着她泛凉的手背,他的唇畔越抿越紧,索性将她的手塞入兜里。
春天穿的裤子不会太厚,乔莞能隔着他的口袋触碰到他的腿,一路往回走,灼热的温度不时黏上她的手背,她抬头看了眼他没什么表情的五官,脸又开始烧了。
暮色渐渐在小镇上蔓延开来,等到乔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而隔着大老远的看到院子门口,她顿了下,突然用力的挣开傅天琅,撒丫子往里跑。
乔妈听到开门声,湿着手从厨房里出来,眼瞅着她气喘吁吁的样,皱了皱眉头。
“怎么那么晚,快进来帮忙开饭。”
乔莞把书包往沙发里一扔,刚出了客厅恰好碰上从外头回来的傅天琅。
她浑身顿时一僵,发现他也正看着她,静静的站在一处,目光颇深。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有点尴尬,乔妈去给乔爸送饭去了,剩下三个人在那对食。
乔莞低着头在那老老实实的扒饭,吃完又往碗里夹了点鱼肉和稀饭,两人都知道她要出去喂猫,所以也不管她,剩下乔丽和傅天琅。
等着乔莞一走,乔丽便时不时的觑他一眼:“琅哥,你的病好点了吗?”
他点头,没说话。
乔丽又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汤,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不管平日他看不看得出来,光是她昨日照顾他到深夜,他就应该知道她的心意。
但是傅天琅却不作声,平日对她的话也不多,她不知他到底是木讷,少言,不知如何表现自己的心意还是真的对她没有感觉?
乔丽心事重重的抿起唇,她对自己的长相有自信,走在路上总能吸引异性的目光,随便说两句话就会有男生替她值日,买早餐,所以在感情路上从未摔过的人这次却遇上了个不解风情的大铁板。
乔丽心里很郁闷,与他这个闷葫芦呆一块也不知要说什么,而傅天琅也没在厅里待太久,等着人一走,她便着手收拾起碗筷。
到了后院,恰好碰上乔莞在喂猫,小小的个头背对着她,也不知哪来的野猫,天天上她们家要饭。
“阿莞。”乔丽端着碗筷叫她,“这猫哪来的?”
乔莞背对着她在那蹲着,闻言回过头,摇头道:“不知道。”
黑猫吃饱喝足以后,把瓷碗推开,而后步履优雅的来到一个花盆旁解手。
只见它一抬腿,顿时有一股细小的水柱幽幽的往泥中喷洒,看得乔莞又囧了。
丫没死之前好歹也是个人呀,这么在大庭广众下撒尿真的好吗?
而乔丽看着这一幕,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抿着唇告诫:“听说家里进了黑猫是要倒霉的,你赶紧把它赶走,省得挨阿爸的骂。”
乔莞没吭声,反倒是那女鬼不高兴了,她眯起眼打量起乔丽那张美艳的脸,出于天生见不得美女的嫉妒感,脚丫子往还湿润的泥土里摁了摁,随后冲她跳了过去。
乔莞吓了一跳,伸长手根本来不及阻止,耳畔便传来乔丽的尖叫。
“啊!”
她尖叫过后猛的往后倒,四仰八叉的摔进一旁晾晒的玉米里,等到回过神,脸上赫然多了几个小小的脚印。
乔莞连忙冲上去查看,瞅着她一脸黑乎乎的泥印子,暗自庆幸,那黑猫还算识相,没把乔丽整得破相,否则它往后也别想再上她们家要粥吃。
可尽管乔丽那张粉脸没有受伤,可上头的黑印子却幽幽的散发出一股尿骚的味道。
“啊!”她回过神来,摸摸脸,又将手指凑到鼻间,冷不丁的大喊:“乔莞!乔莞!”
乔莞怕挨打,忙不迭的从地上把碗拾起来,冲上前追猫:“你放心,我这就揍它去,狠狠的揍。”
之后等乔爸回来的时候,乔丽果真前去告状了,哭哭啼啼的说那猫抓了她的脸。
乔妈一听,顿时来气,把乔莞叫来,说道:“往后不许再把猫放进家里了。”
乔莞低眉顺目的在那站着,嘀咕道:“它自己来的。”
乔妈瞪她一眼:“你不给它喂饭它会过来?”
乔莞摸摸鼻子不吭声,出门的时候再见那只黑猫,直接把它抱起来,扔出门。
女鬼冷不丁被摆了一道,好半晌才稳下四肢,回头“嘶嘶”的冲她叫。
乔莞听着她在那头的骂声,想了想,低声道:“过几天再来。”
她心想乔妈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乔丽并没有受伤,等过两天事情淡了再说。
黑夜中,那猫影冷飕飕的瞪她一眼,骂了句“怂包”便跑没影了。
乔莞站在屋檐下没吭声,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前世,其实她前世不是这样的,只是那时候做了太多错事,欠了父母太多的情,老天爷好不容易让她回来了,所以她哪敢跟他们犟,跟他们吵?
回过身,正要回屋,却恰好瞥到一道黑影。
院子的角落里漆黑一片,此时那儿站着一个人,是傅天琅。
他不知站了多久,月光下只盯着她不放,眸色深邃如渊。
“莞莞,你在和谁说话?”
乔莞噎了下,忙回身去找,屋外头黑漆漆一片早不见了黑猫的身影。
“我跟猫说话。”乔莞笑呵呵的道,清脆的嗓音犹如风铃,“我让它别来了,否则阿爸会揍它的。”
这一番话若是从一个成年人嘴里出来自然古怪,可乔莞还是个孩子,有孩子的天性和童真,所以一番话下来并不违和。
傅天琅没有怀疑,可看着乔莞避着他往屋里跑的动作,目光突然有些复杂。
之后那猫果真没上乔家晃悠,只是乔莞每天出门之前总会习惯性的多带点粥,因为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正有只饿猫在等着她。
而当某一日,当她回到家看到黑猫又一次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心头一跳,刚要去捉它,却见乔妈亲亲热热的给它喂了一条火腿。
女鬼其实挺聪明的,在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她得出了结论,与其讨好那个在家里的食物链中属于最底层的乔莞,倒不如去讨好掌控整个厨房的乔妈。
所以在接下来的每一天,他们会看到有一只黑猫天天蹿到门边给他们家拎报纸,进厨房里帮乔妈叼油,叼盐,叼酱油瓶子,于是乎,它的伙食也从清粥变成了鱼肉。
——
这天周末,恰好碰上了半月一次的赶集日。
一大清早的,乔莞便听到乔妈的喊声,于是快速的换上衣服,屁颠颠的往外头跑。
她可没忘了昨晚乔妈说的话,她说今天要给她买新衣服。
可乔莞刚推开门,看着傅天琅手下的小木车,想要装病已经来不及了。
“琅哥今天不上工吗?”她凑了过去,嘀嘀咕咕的问。
乔妈没理她,张罗着让乔丽帮忙把一箩筐的蔬菜搬上车,等到最后一个箱子安置好以后,回头说道。
“阿丽,一会你们把东西卖完以后记得给三丫头买件衣服。”话落还不忘对她嘀咕道,“听你姐的话,别乱跑。”
乔莞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阿妈,你不跟我们一块去?”
“我今天得跟你爸出去办点事,你别胡闹,听哥哥姐姐的。”
乔莞不语,瞅了眼一声不吭的傅天琅和一脸局促的乔丽,灰溜溜的退到一旁。
这时刚才还一直沉默的傅天琅轻轻的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车子上……
乔丽怔了下,却没说话。
反倒是乔莞,有点不好意思,她*岁的时候体重轻,坐在车上尚且说得过去,可如今都快长成大姑娘了,可不能让他推了。
于是乔莞刚想跳下来,傅天琅已经先她一步推着车走了。
车轱辘碾过小碎石,一路颠簸下来,乔丽拿出手绢给傅天琅擦汗。
可惜那块木头一闪身,躲过。
“不用。”说着他随便抬起袖子,搓去额上的细汗。
乔莞有点过意不去了,难道是因为她这几年长胖了,让他推起来吃力?
于是她左瞧瞧右瞧瞧,正要找地方往下跳的时候,这人的步子却突然快了起来。
傅天琅腿长脚大,走起路来本就快,如今也没想过要等一等一旁的娇人,跟一阵风似的在路上刮过。
乔莞也没好到哪,她看了眼在后头边追边喊傅天琅名字的乔丽,自己则必须紧紧的攥着车子上的扶手,这才不至于摔下去。
“琅哥,慢,慢点。”
一路颠啊颠,她要吐了。
傅天琅闻言,这才放慢了脚步。
这时候乔丽终于追了上来,她看着两人,脸色不太好的的道:“乔莞,你下来自己走。”
乔莞片刻不敢停,赶紧往下跳,乖乖跟着两人不说话,只是心里多后悔,昨晚要是没缠着乔妈讨要新衣服就好了。
进了小镇,三人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一块不错的位置。
乔莞默默的瞅了眼身后那对气氛尴尬的人,慢慢挪着屁股离他们远了些,而后放开嗓子吆喝。
等到东西全部卖完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夕阳的余晖渐渐在镇上蔓延,一片融融的景象下,是开始收拾摊子走人的小贩。
乔莞混迹其中,她眼瞅着乔丽在那数钱,嗅着不远处的香味,在口袋里掏了几个钢镚,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等到傅天琅与人谈好小木车的价钱,转过身却不见了乔莞的踪影。
——
还在搓面粉的陈老伯看到她,笑眯眯的说:“莞丫头,你要几个?”
乔莞瞥了眼一笼子热乎乎的包子,掏了掏口袋,大致算了下说:“六个。”
陈老伯笑笑:“今天吃这么多呀,你哥哥平时来也只买三个。”
乔莞没吭声,付了钱,抱着一个热乎乎的纸包往回走,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面生的女人撞到。
乔莞抱着包子后退两步,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女人的身影,她肤色很白,个子高挑,只是披头发散发,浑身污渍,如今在街头狂奔,嘴里“咿咿呀呀”的乱叫,似乎是个哑巴。
可惜她没跑远,就被从身后追来的男人抓住,他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往后拉扯,听着那女人从喉咙里发出的尖叫,左右开弓,“啪啪”给了她两巴掌。
女人又哭又叫的被拉走,有路过的乡亲问道:“王麻子,这是乍回事?”
王麻子身材瘦小,但是打起女人的时候可是半点不含糊,回头乐呵呵的朝众人笑道:“我家婆娘,跟我闹脾气呢。”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拖走。
一群人看完热闹纷纷散去,其实即便他不提,大家伙心里也清楚,那婆娘八成是被拐卖过来的,这会儿要逃跑,不幸被逮到了,回去必定免不了挨上一顿打。
乔莞盯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太是滋味,若要说起来,乔妈也是被人卖到他们镇上的,听说刚开始也跑了几次,但是被抓回来以后乔爸没打她,反倒加倍的对她好,久而久之等乔敏出生,乔妈也算认命了,后来才有了他们家。
乔莞摸摸鼻子,听乔爸说,买老婆的事在几十年前还是很普遍的,毕竟镇上思想落后,家家户户都不愿意要女儿,刚生出的女婴被掐死在田里的事就不少,这就造成了男女比例失调,外乡人也没有姑娘肯嫁到这个破落地,于是乎买卖人口开始盛行,毕竟买老婆可比娶老婆便宜,几千几百块钱就能买到一个婆娘,还不必应付她的娘家人,何乐而不为?
但是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们镇上已经渐渐变少,可也同样存在个例。
乔莞被迎面刮来的风刺到了眼,赶紧低下头回到刚才的位置。
可刚回去,她怔住了。
傅天琅他们呢?
收摊的时候市场人流量大,乔莞小小的个头很快被人群冲开。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却被周遭的嘈杂声掩盖。
乔莞站在屋檐下,急的团团转,瞅了眼不远处的高台,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乔莞撩起裤脚和衣袖,费了点劲才爬上那个高台,这是一个用大石块垒起来的阶梯,天气稍微热一点的时候会有几个大汉打着赤膊在这里玩牌。
正所谓站得高望得远,在一番搜寻下,乔莞终于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其实傅天琅很好找,在普遍身高不及一米七的村民中,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真是扎眼。
如今他眉目深拧,面容冷凝,一手拨开人群,迈着步子似乎也在人流中找寻。
而跟在他身后的乔丽就可怜了,别说找乔莞,她现在就是想跟上傅天琅,都没那么容易。
“二姐!琅哥!”
乔莞站在高台上朝他们摇手,顿时,那人快速扭头,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笔直的射向她的脑门。
乔莞心尖一跳,来不及后退,他已经迈开步子,大步朝她走来。
没多久,乔莞被一双铁臂由高台上抱下,随后他便跟抱小孩似的,再没松手。
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他眸低隐隐蕴含怒意:
“去哪了?”他低声呵斥,语气严厉。
这还是傅天琅第一次凶她……
乔莞被震得忘了说话,回头找乔丽,见她脸色同样不好,整个人便蔫了下来,抱着一团纸包说:“买包子。”
闻言他目光一凛,看向她怀里的纸包,好想要把那烧了似的。
可他生气归生气,倒是没再骂她,抱起她转身就走,只是那脸色真冷啊,冷得令人不敢直视……
乔莞哭丧着脸,不敢再惹他,回头看了眼乔丽,又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过于亲密,七八岁的时候他抱着她走路尚且说得过去,现在都多大了,按照乔妈的话说,再过两年都能嫁人了。
乔莞为了避嫌,等着他走出一段路以后,挣扎着要下来,谁知她这一番挣扎过后,换来的是一巴掌。
对,傅天琅打她了,往她小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
她“嗷”的一声含着两泡泪看他,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他是真生气了……
乔丽一声不吭的跟在两人身后,脸色也是一白再白,在乔莞失踪的那一段时间里,她没有忽略傅天琅眼中的惊慌、失措,仿佛丢了什么心爱的物品,焦急得四处找寻……
那真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为什么他对她就不会这样?
乔丽咬咬牙,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她却不愿意相信那个可能……
傍晚的凉风轻拂,他们就这么一路走回家,而乔莞也就这么一路被他抱回家,途中她没敢和他搭话,分了两个包子给二姐,又怯生生的问他。
“琅哥,吃包子么?”
他不看她,目不斜视,步子迈得极快。
乔莞虚心道歉:“你别生气,我再也不乱跑了。”
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既不搭话,也不理她,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圈紧了些。
窝在他怀里,乔莞手里正捧着一个肉包子,心不在焉的咬了口,抬头看看他的下颚,还有随着他的吞咽而滚动的喉结,低头想了想,随即将还没吃完的肉包掰开一半,轻轻的凑到他嘴边。
傅天琅顿了下,终于舍得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徐徐垂眸,看着女孩伸着手一脸讨好的笑,知道吓到了她,目光晃了晃,就着她的手吃掉了那半个包子。
之后乔莞怕他还在生气,就这么小口小口的喂他,也忘了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乔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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