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德元的即将到来,阮酥这几日都异常忙碌,招呼宫女亲自收拾出一座院落,然而想到她随侍的那几位“男宠”也有可能随她一块入宫,颐德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德元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后宫内院,去哪里给她找一处无需女眷回避的地方?难不成要让他们住到前殿不成?”
前殿便是三大殿,是历朝历代皇帝处理政事之处,与后宫泾渭分明。前些日德元让人送上一个名册,上面写了要与她一起入宫的人,竟无一个女眷,当场便被太后与嘉靖帝驳回。
“我家公主说了,若是皇上、太后令下,我等可以尽数入宫为侍。”
所谓的入宫为侍便是净身成为太监,然而就算这些人心甘情愿,太后与今上也不肯接受,谁知道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搅得皇宫不得安宁。
一时之间,颐德太后也为当日提出请德元入宫小住的建议感到后悔,她疲惫地揉着额角,喃喃道。
“若是玄洛也在就好了。”
此话一出,旁边的阮酥也心神游离。
算起来玄洛离京已有十来日,可惜却连只言片语也不曾捎回,想着塞北之地日益寒冷,阮酥的内心便揪成一团。
“琼琚去哪里了?”
阮酥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和自己一块干活的王琼琚不知何时竟离开了,一时微讶。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吧?”
颐德太后也不在意,又和阮酥说了些闲话这才让纯贵、纯容几人陪着去佛堂念经。
阮酥刚刚走近西婳苑,便见宝弦匆匆而至。
“小姐,方才太子急急入了宫,奴婢去打听才知原来皇后趁着太子不在府上,竟把白良媛私自带进了宫。”
“什么?”
阮酥脚步一滞,白秋婉被找到,祁念一直秘而不宣,虽然难以瞒过帝后,不过穆皇后此举显然便是存了不利之心。
“上次白秋婉失踪,太子曾请旨封城搜捕,皇后很是反对,只说为人帝者不能有软肋,白秋婉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宝弦也赞同,见阮酥正要转身,她出手拦下。
“太子一个男子,到底鞭长莫及,方才奴婢见他往栖凤殿这边来了,只怕想找小姐讲和,不过却被人捷足先登。”
阮酥眸光一转,一瞬有了答案。
“王琼琚?”
“小姐聪明。”她压低声音,“奴婢听到她向太子主动请缨,直说答谢太子照拂她姐弟二人之恩,便表示小姐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不过依奴婢看,承思王府郡主姐弟在京半年,太子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啊?”
看她古灵精怪故作托腮思索,阮酥哭笑不得,没好气道。
“宝弦,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姐这般聪慧,奴婢能想到的,小姐当然早有洞察!”
宝弦言笑晏晏,还不忘恭维。
阮酥斜睨她一眼。
“你是说她先是取代我在太子身边的地位,最终的目的却是要挤走师兄身边我的位置?”
宝弦笑得无辜。
“这都是小姐自己说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阮酥虽在太后身边当差,然而与嘉靖帝的嫔妃们走动却不频繁,特别是穆皇后,于她的交集最多时只怕便是太子选妃那阵。是以,阮酥便与宝弦往饶嫔那走了一趟,出来迎接的依旧是饶嫔的心腹宫女红药。
“娘娘今日便听喜鹊在树梢上叫,只说会有贵客来,这不,就把小姐盼来了。”
阮酥看着她冷漠的笑脸,心知她是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不过怪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饶嫔此人又何曾付出过一分真心?她们的关系不过利益交换,如此兴师问罪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喜鹊报喜,不过报的定然不是阮酥。算起来娘娘宫中的红常在也快要临盆了吧?”
阮酥故意把话打住,然而令人奇异的是红药面上却无任何怒气,反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自己,转身引路。
饶嫔内殿,饶嫔躺在榻上,旁边一个宫人正跪在地上帮她敲肩揉腿,阮酥见她大腹便便,当下便认出了其身份,掩住满脸诧异行了宫礼。
“是不是觉得本宫有些不近人情?”
饶嫔伸出手,红药忙上前把她从长榻上趺坐起来。
“这都是娘娘宫中的家务事,阮酥一个外人当然不容置喙。”
“好一个不容置喙。”
饶嫔摆手示意左右退下,微微一叹。
“就如你所言,太子府的白良媛与皇后也是一家,本宫与你作为外人自然也不好插手。”
饶嫔此人,讲究的便是礼尚往来,阮酥既然来了,当然不会让她做赔本买卖。
“阮酥今日自然不是空手而来,其实是有消息要转告义母。”
现在嘉靖帝已着手调查德元长公主,难免会顺藤摸瓜到六王妃常行芝这里,而如今六王夫妇感情良好,饶嫔爱子如命,不知听到这个消息又会作何反应?
“哦?”
饶嫔果然有了三分兴趣。
“不知是关于……”
听阮酥说完,饶嫔眉头果然越皱越紧。
“这个贱人,巴着我儿,却又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不知这个消息,能否让娘娘助阮酥见白良媛一面?”
“好,明日早间本宫去皇后那里请安,你便随本宫一起去吧,至于能不能见到白秋婉,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隔日天蒙亮,阮酥便带着宝弦到了饶嫔宫外等候。饶嫔乘着小轿,在她面前略一停顿。
“白良媛被皇后关在后院佛坛,守卫森严,今日只怕希望渺茫。”
阮酥笑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饶嫔一声冷哼,与阮酥擦肩而过。
穆皇后在某些方面与颐德太后颇为相似,皆是信佛之人,又素来讲究道义规矩。等阮酥一行来到皇后大殿时,才发现嫔妃们已然来了七七八八,不过与前世一摸一样,并没有陈妃,从前她便目中无人,早起请安也是偶然前来,现在因为陈氏双姝与皇后彻底撕破了脸,她连这最后的敷衍也懒得装了。才跨入门槛,便见四公主祁金璃、八皇子祁雁以及九公主祁金晶也在其中之列。
“阮姐……”祁金晶目光大亮,才吐出两个字,这才发现有些不妥,连忙改口。
“阮女史也来拜见母后吗?”
阮酥目中涌过复杂。
祁澈和自己势同水火,而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自己坦率真诚,如何处理与祁金晶的关系,实在令人头疼。
“是啊,今日去拜见饶嫔娘娘,便正好与娘娘一块过来了。”
祁金晶靠近阮酥,难掩亲昵。
“那姐姐以后多来几次吧,现下母妃管我颇紧,都不能时常去西婳苑找你玩了。”
联系到祁金晶与王琼璞的两小无猜,阮酥迅速明了王贵人突然插手祁金晶功课的用意。王贵人虽然出身不高,也没有什么才智,却并不糊涂。能平安无事地拉扯两个儿女长大,除了本身的谨小慎微,低调无争,毫无威慑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与生俱来的趋利避害的本事!
她定然是发觉了九公主与璞小公子之间有别他人的情绪,为防万一,趁着女儿懵懂尽快掐断,倒是把伤害降到了最低。
于是阮酥温声道。
“九公主要听母妃的话,她都是为了你好。”
四公主祁金璃闻言,面露讥诮。
“这般惺惺相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真正的姐妹呢。”
如今宫中公主渐少,祁金璃也越发阴阳怪气。
“阮姐姐人好,任何人都喜欢和她在一起。”
不等阮酥开口,祁金晶便反唇相讥,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公主了。
“人好?难道你不知道五弟被她害得差不多丢了性命,没想到九妹竟是这般善恶不分!”
闻言,祁金晶一时瞪圆了眼睛,想反驳,却又不是很肯定,她求证地看着阮酥,面露委屈。
“阮姐姐,四姐说的是真的吗?”
面对她的期盼的眼神,阮酥只觉无处循形。她正了正颜色,对一脸讽刺的祁金璃道。
“四公主未免太看得起阮酥。众所周知,五皇子的惩处皆经皇上之手,皇上圣明,严遵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四公主对这个结果有什么不满吗?”
祁澈的死对头是太子,若是不满,岂非暗示这一切都是祁念的阴谋诡计?况且还牵扯上嘉靖帝的决断,如今她们还在皇后的宫殿……祁金璃一时有些头大,强辨道。
“阮酥你血口喷人!——你明明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
只听上首一个威仪的女声响起,祁金璃面色大白,伏地跪下。
“母后——”
在此起彼伏的“皇后千岁”声中,穆皇后眼光冷冽地扫了阮酥等几个一眼,面色铁青。
“四公主出言不逊,妖言惑众。从今日起禁足三月,并罚写《女戒》一百遍。”
祁金璃含泪谢恩,她的母妃黄嫔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思量再三,却还是忍住什么都没有说。穆皇后这才沉着脸让所有人平身,有几个俏皮的嫔妃趁机说了几个笑话活络气氛,一时间,大殿重新恢复了鲜活,谁也没有注意到阮酥身边的宝弦却在不知不觉间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