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三女连夜求见公主,却未曾得到半个准字。阮酥脸上没有什么反应,清平却暗暗恼恨,唯恐因为阮絮的自私一下连累了自己。被颐德太后带到宫中教养的几年中她便深知七公主的性格,一个不高兴便叫人不好受,想到这里,只恨不得离阮絮远远的。
哪知大早宫人们便奉来三个盒子,说是公主赏赐之物。
阮絮见自己也有,不由得意!只以为公主完全不怪罪自己的唐突,心中的忐忑也瞬间消失殆尽。言语间见宫中那个装扮分外贵重的姑姑还多问了自己几句,显然是重视自己,内心更是膨胀。
“几位小姐气色不错,公主已在昭阳殿摆了早宴,小姐们若无事可随奴婢一同前去。”
三人忙行礼谢过。
“那就劳烦乔姑姑了。”
众人方起身,乔姑姑又道。“几位小姐可喜欢公主的礼物。”
阮絮早好奇内里的东西,听闻此言,便迫不及待打开自己那份,见是一块做工精致的糕点,转眼再看阮酥与清平的,皆是一样,不由失落。虽然和五皇子的事没有曝光,然而从心底上她总觉得自己会是最特别的那个,见七公主一视同仁,这攀附七公主的兴趣霎时淡了两分。然而自己讨不到好,却也见不得别人有,她决定盯紧清平和阮酥,断然不能让他们捡了便宜。
而阮酥则是看了一眼又把盒子仔细包好,清平却已轻轻拿出品了一口。与阮絮不同的是二女再次谢公主恩。
乔姑姑把几人的表现看在眼里,笑盈盈地带着三名少女去昭阳殿。
甫一来到昭阳殿,才发现同行的其他少女竟都来了!
就连住在一个小院的白蕊与祁清悦都已落座席间,见到三人,少女们嚷着让七公主给迟到者罚酒。
虽也是天家宴席,然而七公主毕竟少女心性,和在座的各府小姐俱是年纪相仿,她又刻意放下架子,拉拢众人,不过片刻,已和其他人打成一片。宴席其乐融融,非但没有半分拘谨,仿若就是相熟的小姐妹聚会一般。
阮酥有些惊讶,前世自己和七公主并不多接触,而后不共戴天却也是存在偏见,不想此人一副骄横外表,却也是个长袖善舞的。
闻言,清平执起桌上的酒盏豪气地一喝到底,众人连呼好;阮絮不甘落后,也一口饮下,想象中的欢呼没有传来,却是一瞬尴尬的安静。看到席间众女,特别是白蕊嘲讽的目光,阮絮怒从中来,却又无处发泄,见阮酥杯中的酒还没有少,不由故意大声道。
“大姐姐莫不是不想给七公主面子吧?”
“臣女不过见到公主风貌一时呆住,妹妹不要乱讲。”阮酥轻笑,一口饮干杯中的酒。
阮絮寻了个没趣,而七公主却目光一亮。
当阮酥是辨机公子关门弟子的名声传出时,她更对阮酥好奇。短短数月,见此女一扫上元灯宴时初见的拘谨,明艳尤胜之前,眉宇中更透着不一样的自信和神采,不由暗暗惊疑。
而其他人在祁金玉打量阮酥时,也大大方方地看向她。
在座的很多贵女对其早有了结交之心,但恐阮酥的不祥白子名头,任谁也不敢做这第一个开口之人,现下公主起了个头,这以后倒也名正言顺!
“原来是阮家大姐姐。”
七公主笑着开口。然而人都是自私的,特别是祁金玉这样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辨机公子的关门弟子又如何,她定要胜她一个头!
“不知姐姐可会打马球?”
“回公主,臣女自幼身体不好,并不擅长骑射。”
“这样啊……”
祁金玉假意遗憾。“一会本宫还想与诸位姐妹赛一场马球,姐姐不会,那咱们人也不够了。”
在座的少女加上七公主一共十二人,如果阮酥不能参赛,那多出的一人如何处置。
祁姓皇族崇武,包括开国皇帝至今的各位均爱好马球,这也使得这项运动在全国盛行,不拘男女,皆以上场挥杆为乐。如今七公主特意请诸女来曲阳夏宫小住,自然便是看中这块马球场,其他受邀贵女投其所好早做了准备,现在要短一人缺,自是谁也舍不得放弃。
清平略一沉吟,深明大义道。
“阿酥一人也怪寂寞的,不如就由臣女陪她吧,你们谁要是累了,便换我上场也是一样的。”
见有人让步,众人舒了一口气,祁金玉已经笑开。
“原来是清平姐姐。”
少女们又闲聊了一会,祁金玉球瘾被勾起,早已等得不耐烦,一敲定时间便打发众人去换衣服早早散了宴。
马球场上,祁金玉一个漂亮的扬杆,那球便准确了入了对方的门。
与其他女子束袖窄腿的男式骑装不同,她一身广袖长袍的绯色裙裳随风飘起,如万瓣牡丹花绽!身下的雪花马四蹄扬空,发出一阵闪亮的嘶鸣,换做平常少女或许会吓得花容失色,然而金玉稳稳地拉着马缰,额上的汗被那灿烂的笑容一衬,显得更加夺目来。
“又穿成这样跑来胡闹!”
一声低呵从远处传来,然而虽是斥责,声音中却是透着笑意的。
众人一惊,抬眼间这才发现马球场右侧门大开,以嘉靖帝为首,太子、五皇子、六皇子等适龄皇子,还有印墨寒、阮琦等年轻外臣都是一身骑服,身跨大马往场内进来。
祁金玉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打马过去拜见嘉靖帝后,嘟起嘴巴。
“父皇,这球场是孩儿先来的!”
“什么先来后来?父王日理万机,来这骑骑马难不成你还不允吗?”
嘉靖帝故意虎着脸,金玉知道大势已去,自不敢再坚持,然而球瘾还没有发泄完毕,那些小姐们虽有几把刷子,却谈不上生猛,有几个不错的又故意让着自己,真心让人觉得不尽兴,于是再次舔着脸撒娇。
“那……父皇,让孩儿陪你们战一局如何?”
“胡闹!”
嘉靖帝瞪圆了眼睛,“球场无眼,父皇麾下的队伍是你们这些姑娘家的队伍能比的吗?”
祁金玉越发不服气。
“孩儿的球技是父皇手把手教的,难不成父皇也是觉得自己技不如人?”
“大胆!谁说的朕技不如人?!”终是抵不过七公主的纠缠,嘉靖帝勉强同意让他们战上半局。
“进球者赏,都给朕教训一下这目中无人的臭丫头!”
他亲自把自己的主位让出来,让太子等皇子、还有宫中个中高手和七公主组成一队,而另外一边则均是此次精挑细选入宫伴驾的年轻朝臣子弟。
他答应过陈妃一定要让爱女亲自选一位驸马,既然让她乖乖站在台上她不愿,那只能由着她了,也好,自己也正好看一看到底哪个臭小子能配得上他的女儿!
嘉靖帝布置完一切,这才由近侍陪同着走上看台上首,阮酥和清平忙避让到一旁,也就在这个时候,阮酥这才发现玄洛竟也随侍在旁,似感受到她的视线,玄洛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微微往她们这边瞥了一瞥,这才正了颜色。
号角吹响,气氛瞬间凝然,场面霎时与上一场截然不同!
其他众女也上了看台,见年轻皇子们一个个丰神俊逸,其他臣眷们都一表人才,早已心神荡漾。平素为了端庄还不敢正眼视之,如今一个个便都睁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场中间,唯恐浪费了大好机会!
七公主一身红装,被自己的几个皇兄严严实实地护在中间,她笑盈盈地看向对面六个男子,除了印墨寒之外,皆是出身权贵,都不是第一次相见。
“你便是那新科状元郎?”
印墨寒条件反射拱手正要行礼,忽觉身边绯色身影一飘,雪花马已带着娇娇儿与自己擦肩而过。阮琦冷笑一声,暗骂傻子打马便跟上!
当今圣上宠幸七公主,若能得她青睐,成为当朝驸马,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其他几个人似乎也和他想法差不多,一个个策马往前冲,却又都拿捏着技巧,既在公主面前展露身手,却又不轻易搅乱公主的招数,以至于好半天都没有球进。
台上众人似乎也不关心胜负,女眷们各怀心思地看着球场上的男儿郎;而嘉靖帝一双鹰目扫过六个才俊身上,除了印默寒似乎不善马术外,怎么魏侍郎家的儿子春闱榜眼魏延斌却也故作迟钝。
凭他的了解,魏延斌的球技并非如此不堪,那只有一个可能,这家伙没有求娶公主之心了。
魏延斌的消极作战,阮酥也看得明明白白。
前世,印墨寒并非在今年就参加春闱成了状元,这一届的状元郎便是现今位居榜眼的魏延斌;而不出意外的,此人也被嘉靖帝招为驸马,让七公主下嫁于他。
婚后公主一直未有所出,此后五年,与魏驸马和离,再然后便是阮酥所经历的一切了……
心内翻涌,阮酥强咽下喉头涌出的那一丝腥甜。
看魏延斌如今表现,前世他尚了公主恐怕也非他本愿,估计也是祁金玉的一厢情愿,硬求得嘉靖帝赐婚吧。
就不知道前世的那对狗男女,印墨寒是否会借着这个机会……
这样想着,她便把目光移向另一边,却见印墨寒也是表现吃力,不由奇怪。他虽出生柳州白丁,然而家母一心扶持其向上,让其习最好的私塾书院,请最好的师傅,无论是书画骑射,阮酥知道印墨寒都是其中翘楚。
可是,为什么……
马背上的印墨寒突然抬起头,看的也正是阮酥方向。
一时间四目相对,虽隔得遥远,然而印墨寒的心跳却一下子快了起来。
他总算明白今天自己为什么不想出力的原因,答案便是远在看台上的那道窈窕身影……
他不明白阮酥为何要偷阮风亭的奏折,却不记恨她把这个恶名交付给自己!毕竟,如今自己所得的大多都是被那个女子所赐,能为佳人小小分忧,他并不后悔。
耳边震隆,却是五皇子当先进了一个球,因不是另一方进球,嘉靖帝倒也没有让七公主下场,比赛继续。
这样想着,心中的痴念霎时化作了一道灼热的视线,借着短暂的场次歇息,印墨寒不由更向阮酥方向看了几眼。
可这一看,却让他险些忘记了呼吸。
只见看台上一阵欢腾,也不知是谁激动地跳起往前一送,竟撞到了边上的阮絮,阮絮身子一歪,猛地抓住阮酥,这一抓便把她从看台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