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具体被卖到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只听牙婆稍稍露了点口风,惠州。一个大多数村民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名,只有少数几个在外面闯荡过的村民心里清楚,王秀梅这辈子甭管富贵与否,都不可能重回侧溪村了,不回来了也好,这是个祸根。
当天下午特意过来讨说法的叶家亲戚,吃了顿丰富的午饭,呼啦啦的全撤了各回各家,眼看年关,事情还挺多,得赶紧回家张罗。
闹闹哄哄的老屋忽的就冷清了,闹闹哄哄的村子也安静了。下午刮起了寒风,没多久小雪纷纷,一会的功夫老树枯枝有了颜色,立在寒风里,一眼望去,颇有几分姿态。暖冬站在屋檐下,只觉一阵恍惚,一切好像梦境般,一觉醒来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想起自己的前世,那是真实的或只是个梦境?王秀梅被卖掉了,卖的远远地,此生若无意外,便再也看不到她。恶梦似的存在被阿元哥哥轻轻松松的就解决了。可真是,像做梦一样。
远处,沈元踏着雪花缓缓走来,路过那株落满了白雪的老树,素色的衣袍,便有了不一样的韵味。暖冬空洞的视线渐渐凝实,落在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那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前世,兰芝玉树的沈大人。便是如她般,日日守着灶台打转的村妇,也曾听过一句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死前是见过沈元的,一直以为那是虚幻,这一刻她可以肯定。前世临死前,她见到了沈元,简简单单的素色衣袍,低矮灰败的小屋,仿佛笼了层春日。那时候的她,眼睛早已模糊不清,却看清了他的容貌,或许不是,心底想像过千万遍,他出现了,站在床前,就算是瞎了双眼,只怕她也能看清,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恨不得舍了自身换他一世平安喜乐。
老天怜她,到底让她圆了念想,死前见了他一面,此生无憾。她知道自己是笑着闭眼的,她想起小时候,喊他阿元哥哥,那会的阳光,可真温暖。
“暖冬。”沈元微微蹙眉,温和的唤了句,眼神带着探究。
暖冬自思绪里醒来,望着近在眼前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阿元哥哥。”飞快的扑到了他怀里。
真好,重活一世,她总算没有错过阿元哥哥。
“刚刚在想什么?”沈元抱着她,问了句。就站在屋前,任那小雪花洒落周身。
暖冬想了想,脆生生的答。“我好像做了个梦,不过,现在不能告诉阿元哥哥。”
“长大了再告诉我可好?”沈元也没追根究底,心里明白,小丫头藏着的秘密,早晚会告诉他的。
“好。”暖冬认真的点头,伸出小拇指,甜甜的笑着。“拉勾勾。”
沈元伸出小拇指,和暖冬的小拇指相互缠绕着。“拉勾勾。”眼角眉梢都透了笑意,恍若春暖花开。
腊八错过了腊八粥,次日一早,苏氏就喊着俩个妯娌来老屋煮腊八粥,有俩个是大着肚子,于氏主动承担起大部分的活儿,说说笑笑的,气氛还挺和谐。
一并在老屋吃的早饭,吃完早饭,就各家端了一锅腊八粥回了家,这日过来窜门的格外多。老屋这边因少了主妇,只是走一趟浅说两句。对面的老大屋里,因苏氏是长嫂,说话的就多了,人一屋一屋的来,都有些挤不下。
永宏觉的屋里太吵闹,领着弟弟过来了老屋。暖冬拎着食盒正准备去沈家,见到他俩随口问了句。“一道去沈家麽?”
“去!”青山响亮亮的应着。
只昨天下午飘了会小雪,倒也不影响走动,老叶头送着四个孩子出了家门,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屋,他得守着家,今天上门的多不能关了门。
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拎着食盒的沈元,笑着对他们说。“赶巧了。”眼睛明明亮亮,好看极了。
“阿元哥哥去你家。”暖冬不想呆在家里,来窜门的乡亲,总会夸她两句,听着好别扭。
沈元一手牵着她,问道。“家里来人了?”
“对,好吵。”青山拧着小眉头嚷了句。
“过两天就好了。”沈元应着,又说。“这两天白日里过来我家罢。”
叶永宏不确定的问。“会不会打忧沈大哥?”过了年没多久就要考科举了。
“不会。”沈元摇摇头。“有你们在,我心里高兴。”
知秋听了这话,咧嘴笑的特别乐呵。“小姨,咱们呆在沈伯伯家里吧。”
“好啊。”暖冬点着头。
眼见沈家屋就在前面,青山挣开了哥哥的手,往前冲着,嘴里开始喊。“沈伯,沈伯。”
知秋也忍不住了,小跑的跟了上去,见着沈郎中出现在屋前,他才扯着嗓子兴奋的喊。“沈伯。”
“过来了。”沈郎中一手牵一个,笑着摸了摸俩孩子的发顶。
说是呆两日,后面的日子里,却是每天每天都窝在沈家,除非是落了大雪,这才呆在屋里。平静欢喜的生活,时间总会过的特别快,寒风里悄然有了春意,路边冒头的嫩嫩小草,老树枯桠重新焕发生命,养的家禽家畜都显活泼了。
暖冬很忙,相当的忙。养颜药膏的风波过后,没多久,江记杂货生意突然红火起来,都是冲着养颜药膏来的,为了制作药膏,她连钻研经验良方的时间都没有了,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还是忙不过来,苏氏看着心疼,想来搭把手,暖冬却不敢让她帮忙,大着个肚子呢,情愿少挣点,也不能累了大嫂。
沈元不想她太累,给她制定了数量。暖冬没有任何意见,觉的这样很好,对于钱财她看的并不重,够用就好,吃穿不愁就行。叶荷花负责和顾客打交道,养颜药膏要限量,就是心有不甘也没法子,只得在出货时,早早的下手购买。如此这般,江记杂货的养颜药膏反倒越来越红火了,只怕王秀梅是做梦也想不到,她不仅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帮叶家把养颜药膏打响了名声。
未出正月,沈郎中有事出了趟远门。沈元独居沈家,苏氏不放心,没事的时候,就当走动走动,挺着个大肚子一天能去两三回,一日三餐更是不在话下,菜色丰富,知他读书辛苦,特意顿顿腥荤。
寒冬腊月都天天不落的往沈家跑,眼下开了春,四个孩子更是从床上落下来就想着往沈家钻。该读书的读书,该练字的练字,识字的识字,倒是乖乖巧巧的,都不用大人念,自觉的很,想来也是被气氛影响着,青山就是想偷懒,看看旁边的知秋又咬牙忍住了。
今年的春闱定在三月底,三月初沈郎中归家,别人不知道,沈元却是知道,父亲出门千里之遥,是为了他的科举做准备,远离庙堂多年,知事甚少,需得去了解一番,再回来给儿子好好补补知识,这样一来就真的万无一失了。
经过半个月的加强补充,沈元愈显沉稳。暖冬看着他,笑的可高兴了,又有点小小的惆怅。“阿元哥哥。”
“嗯。”
“你什么时候出发?”已经进了三月下旬,没几天就要开考了,县城离村里不算太远,一天的路程。暖冬琢磨着,也就这两天就要走了。得好些日子见不到阿元哥哥,自重生以来,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唉,还没开始走呢,就开始想了。
沈元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缓缓悠悠的道。“不着急。”
“没几天了。”见着他不慌不忙的,暖冬又有些替他着急了。“早点去比较好吧。”掐着时间点进县城,有些匆忙了。
“开考前一日到即可。”沈元顿了顿,又说。“父亲会送我去县城,暖冬要不要一块去?还没去过县城吧?”
暖冬从来没有想过,她能去县城,能送阿元哥哥进考场,她被这惊喜给震住了,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我可以去啊?”
“当然可以。”
“要去要去,我要去。”生怕应慢了就不能去了般,暖冬应的特别快。
沈元看着她急切的模样,笑出了声,心里愉悦极了。
侧溪村早听到消息,沈小郎中要考科举,出发那天,都搁了手里的活,纷纷站在村头送着,吉利的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要是沈小郎中真的考中了,他们也与有荣蔫啊!
几个孩子见暖冬跟着去县城了,吵着闹着也要去,大人们不同意,青山这小滑头就悄悄的跑去找沈郎中,跟他撒着娇,沈郎中笑着应了,说到时带他们去,去了趟老屋,邀了老叶头一块去。没有坐牛车,有乡绅特意驶了马车过来,还不止一辆呢,足有好几辆,富贵华丽的,低调奢华的,朴素简约的,沈郎中选了朴素简约的马车,刚刚好能坐满人。
天光破晓时,两车马车朝着县城驶去,马车都没影了,站在村头的村民还没有散去,仍在笑笑嘻嘻的议论着。
他们侧溪村又要出风头了!如此笃定,没有谁怀疑沈小郎中,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