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带了纸和笔过来,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说的话,都可以写出来哦。”我说。
张梓兰依旧安静,天花板上也贴了爱心形状图案的墙纸,大大小小,每颗爱心之间都留了那么一点空格,我粗略地数了一下,大概有16颗爱心的图案。书桌上的几本童话故事书似乎被人动过了,上面的灰尘已经被人擦个一干二净,整齐地摆放在上面,一共有三本书,两本伊索寓言,还有一本安徒生童话,安徒生大概是世界上最会欺骗小孩子的骗子了,我小时候也上过他的大当,忽然想起荒唐的事让我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感觉有人在用眼角的余光看我,我看向张梓兰,她不作声色地盯着天花板出神,房间外,则是其他孩子在来回奔跑的吵闹声音。
“长时间不运动对身体可不是很好,想不想到房间外面去转一转?”我说。
回应我的依旧是张梓兰的沉默,只是有风冲窗口外吹进来,一本伊索寓言被风翻开,纸页在房间里哗啦啦地响。
“想要听故事吗?我念故事书给你听?”我说,想要走到书桌旁去拿故事书。
还是沉默,这令我十分地尴尬,感觉是我一个人在演独角戏,热恋贴冷屁股还贴得不亦乐乎,我不会是有虐待自己的倾向吧?想到这一点,我的额头忽然自己冒出点冷汗。
张梓兰起身,默默地坐了起来,我从怀里拿出一块松软的面包,是老爹做的,我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没吃早餐对吧,虽然没洗脸刷牙,不过没关系,要吃吗?”
张梓兰扭头望了我一下,这让我兴奋异常,以为事情开始有所转机,但她接着望开了,继续看向窗外,脸上依旧木讷。我看见她的眼神依旧黯淡空洞,就如我第一次同她见面时一样。我放下面包,一只手插自己的裤兜,另一只手拿起伊索寓言,粗略地翻了翻。我有些气馁了,是我自己太过天真,以为靠着自己的真诚和努力,就可以打动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真是有些自不量力。
我放下伊索寓言,降低了声音:“对不起,你应该很厌烦我吧。今天是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也是我最后一天来了,按照协议规定,监护对象在一个星期内如果对监护人不满意,监护人就会被更替,接下来你不会被我烦了,希望你能遇到一个更好的监护人吧。”
“然后你能够开心起来。”我轻声说。
大概是因为高兴听到之后我不会再来烦她了,我这么说的时候张梓兰的眼眸似乎微微抽了一下,她回过头,闭上了眼睛,心里似乎在做着什么样的挣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眼睛睁开,小手慢慢地挪动,她拿起了我放在桌子上的面包,撕开包装袋,小口地咬了起来。
有门!
我眼睛一亮,默默地等她吃完,但我立马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想多了,张梓兰会吃我的面包,也许是因为肚子真的饿了,我虽然很高兴,但是时间到了,我不得不离开,下午就会有新的监护人来替代我,希望他或者她能够成功吧。
“那我走了。”见张梓兰吃完面包,我说,刚想转身,张梓兰就对着我摇了摇头。
“那你希望我留下来吗?”出乎意料的惊喜,我的内心好像在欢欣鼓舞,但随之而来的又是她的沉默。
张梓兰拿起我放在床上的纸张和笔,开始慢慢地写字,写完后也不举给我看,只是放在小腿上,自己呆愣愣地看着。我凑了过去。
“家人。”
“我当你的家人。”
我拿过纸和笔,写完重新放在她的小腿上。
张梓兰看了一眼,又摇着头。
“怎么啦……”
果然不行么,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张梓兰在床上缩着身子,又开始慢慢地写,只是拿笔的小手微微有些颤抖,“爸爸妈妈说不会离开我的。”
这个……
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你的爸爸妈妈为了保护你……我轻声在心里说,他们已经战死了,他们是军人的骄傲,也是我的榜样。
“爸爸妈妈说不会离开我的。”她又重复写了一遍。
“你的爸爸妈妈并没有离开你,你还记得他们,不是吗?所以他们并没有消失。”我看着张梓兰的眼睛。
张梓兰没有继续写什么,只是继续发呆,房间里很安静,我甚至能听见她小小的呼吸声。
“你还想要什么?”
张梓兰呆愣了半天,才慢慢地拿笔在纸上写,“我想要……”
她忽然停下来没有继续写下去,我的目光盯着她的小手,她的小手抖动得厉害,她的眼睛终于恢复了许些色彩,不再是黯淡无光。
“我想要回到原来的时候。”她颤抖地写着。
“我想要回家,我想要爸爸和妈妈,我想要爸爸带我去游乐园玩,我想要妈妈每晚睡觉前都给我讲故事。”
啪嗒啪嗒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张梓兰依旧动着小手,“我想要回到原来的时候。”水珠滴落在字体上,她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我忽然在她身上想到了某个长发飘飘的影子,我不知道应该接上什么话,是应该用嘴说出来,还是应该和她一样拿笔在纸上写字,我甚至连双手都无从安放,回到原来的时候……我也想回到原来的时候啊,我还沉浸在蜜罐里面,我仍旧继续我的大学时光,操场上,室友带着篮球健步如飞,他的漂亮女朋友在一边不断替他大喊加油,绿色的草地上,那些穿着短裙的女孩们坐着聊天,时不时发出轻笑,眼角瞥着不远处帅气干净的男孩,用手抚顺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而我偶尔抬头,白的云,蓝的天,心里住着某个人的影子。
可是那座大学现在被那些外星生物占领了,墙体上乌黑的血迹,楼层破碎,篮球架倾倒,绿草皮裸露,我的室友,还有那些穿短裙的女孩子也都已经不见,我回不到原来的时候,回不到我的大学生活,我的朋友,我的铁哥们现在都站在战场上,有的已经死去,有的正在赴死。
不止是你……大家都回不去了。
我低下头,靠拢过去,慢慢地拥住了眼前的小萝莉,她的头埋在我胸前,眼泪流得很凶,我的胸口一下子就被浸湿了,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凉意,因为那些眼泪是温暖的。
那天的卷积云层似乎十分稀薄,有光线刺透了云层,从窗口照射进来,晨光落在一大一小的身上,地板上倒映着我和张梓兰的影子,我看见了久违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