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后汉胸中装(1/1)

宋文帝刘义隆此番巡幸宣城,除了留下两块“御碑”,还奉给敬亭山两件稀有珍宝:一件是一对长约三尺有余的沉香狮子。这是用沉香树根的自然形态雕成的,丝毫看不出雕琢的痕迹,它披鬃摇首,二目晶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远远便能闻到从它身上四溢的香气。另一件是一台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玉砚台。那玉形似令箭,上端橙绿,下端褐黄,用手托摸,便感到绿端冰凉黄端温热。据说,这是刘义隆非常喜爱的宝物。此番能慷慨奉献,足见他对敬亭山的崇敬非同一般。除此之外还给范晔留下了十万钱的奖赏。再值得一提的便是他在这里看到了“文治”的希望。此番前来,刘义隆有三个目的,一是巡视当地百姓们的农耕生活,二是观赏宣城的人文、民俗和山水风光,三是亲自来看看范晔修编《后汉书》的情况。当他微服私访以后,便在敬亭山诏见范晔。他缄口未提社稷之事,只说了两句“勤勉奉职,忠悃可嘉”的话,便口传圣旨:命范晔觐见。忧虑尽释的裴松之,带着刘义隆赏赐的锦缎两匹,兴冲冲地去了宣城郡衙,唤范晔更衣觐见。不料哪里也见不到范晔的影子。

皇上宣诏不至,便是抗旨,非同小可!裴松之急得不可开交,便命师爷四处寻找。正在慌乱之时,只见范晔休闲地走进郡衙。原来他到市井买笔墨纸张去了。师爷急忙高声喊道:“裴大人,范大人回来了!”

裴松之一听,颤抖地指着范晔道:“快,快!快换官服。带上你的《后汉书》见驾去!”

范晔见裴松之铁青着脸,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儿,顿感事情严重,急忙奔进卧室,换上朝服,跟随裴松之直奔敬亭山而去。

宋文帝刘义隆自从得到范晔的隶书墨宝之后,不仅赏识,而且经常临帖学习隶书,但忽大忽小,歪肩斜膀,杂乱无章,实在缺少敦厚中正之气,难登大雅之堂。此次幸驾宣城,他见各处跸路和行宫,不论书画陈列,还是门扉店铺,无不留下了范晔的墨宝,心中十分满意。尤其裴松之禀告,范晔修编《后汉书》全是用隶书加美文更是锦上添花,对范晔修编的《后汉书》便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范晔跪拜后,刘义隆道:“听说你为朕此次来宣城巡视,克尽忠忱,朕心甚喜。”

范晔道:“为陛下当差,卑职焉敢不尽力?况且任其职,忠其事,也是做人的本分。”

刘义隆做皇帝已有十余年,第一次听到臣下在他面前如此倨傲无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动声sè地问道:“范爱卿,你修编的《后汉书》呈来没有?”

“卑职不务正业,私下修编《后汉书》全在闲暇之余,故只写下了帝王皇后纪十卷。臣以为与《史记》《汉书》所比,各有长有短,请陛下指教。”

这高傲的回答,使刘义隆顿时发了怒,一个念头已在胸中生出。他冷笑几声,粗声粗气地道:“那还不快快呈了上来!”

范晔觉察到刘义隆心中不快,便慌忙禀道:“微臣修编的帝王皇后纪,只是对事不对人,怕有污圣目,故而不敢呈览。”

刘义隆听了这话,怒气稍平道:“嗯。你可知朕来宣城本想看的是什么吗?”

“既蒙陛下厚爱,微臣带来……”

“少说废话。呈上来!”

范晔慌忙让师爷取出《后汉书》帝王皇后纪十卷,递给裴松之。裴松之小心翼翼地展放到御案上。刘义隆随手拿起一卷仔细看来,边看边摇头问道:“范爱卿,你在汉灵帝纪中只写到夏皇后、董贵人,怎么没把何皇后写进去呢?”

范晔道:“何皇后为南阳屠夫之女,虽然生得美若天仙,但yin险毒辣,不仅杀死王贵人,而且还对皇子刘协穷追不放。并且还干预朝政,弄得朝廷你戮我杀,险些送了汉室大好河山。卑职出生南阳,深为此等泼妇感到害羞,怎能把何皇后写进帝王皇后纪呢!”

刘义隆道:“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刘宏的皇后嘛!她这一笔,历史上岂能抹掉?”

范晔道:“微臣在皇妃纪一卷中,单列了何皇后的出身及cāo行,把她那美貌和为人公布于众,让后人借鉴去吧。”

“这个范晔真是孤芳自赏,傲岸不群之徒!”

刘义隆道:“你敢取笑朕不善识人吗?”

范晔伏地道:“微臣只不过是扬善避恶,随心说说罢了,怎敢取笑陛下!”

刘义隆突然想起东汉蔡文姬,便问范晔道:“你可知东汉诗人蔡文姬的代表作是什么?”

范晔道:“请陛下明示。是指辞?还是指诗?”

“朕指的是诗。”

范晔想了想道:“蔡文姬一生坎坷,结合自己的悲惨经历,创作了哀怨惆怅令人断肠的琴曲《胡笳十八拍》。嫁董祀后,感伤乱离,作《悲愤诗》一首,这首诗是中国诗史上第一首自传体语言的长篇叙事诗,自然也是她的代表作了。”

“朕一时记不起这首诗来,”刘义隆有意考考范晔,便说道:“范爱卿饱有才学,不妨吟与朕听。”

范晔道:“这首诗共有104行,我怕耽误了陛下休息啊!”

“你就吟前十行吧。”刘义隆道。

范晔心想,这有何难,便随口吟道:オオhtk

jz(汉季失权柄,

董卓乱天常。

志yu图篡弑,

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

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

yu共讨不详。

卓众未东下,

金甲耀目光。

……jz)オht

“唔。”刘义隆听罢道,“还真难不倒你哩!”

范晔道:“文人不知文人,怎称得上是文人呢!”

刘义隆道:“范爱卿,你既识文又修史,算是文人还算是史人呢?”

范晔道:“微臣修编《后汉书》算得上史人,以文传意又算得上是文人。”

“照你说来,爱卿是文史兼备了。”

“不敢,不敢。”范晔回答得十分坦然。

接近午时,裴松之提醒刘义隆道:“陛下,该启程回宫了。”

刘义隆临走时对范晔道:“愿爱卿尽快修编出《后汉书》,朕要从头到尾御览一遍的。”

范晔叩拜道:“若没有天灾**,年内便可修编出《后汉书》。”

刘义隆“唔”了一声,嘴角泛起了笑意,倏地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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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范晔这狂叟还是真有点能耐的。刘义隆没有看错人。

俗话说得好:慧眼识英雄。有些人就是缺少一双慧眼,用沙眼看人,用红眼看人,用近视眼看人,所以把人才埋没不说,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再踏上一只脚,总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以范晔这样的人才,打起灯笼也找不到。刘义隆想着想着,思绪已经超越时空,飞得远远的,飞到了半年前,飞到了建康太极大殿。

那天,天sè很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清晨起来,怎么烤火也感到手不能出袖。刘义隆刚在大殿御椅上坐定,尚书令何尚之便出班奏道:“宣城太守范晔yu请皇上恩准,提升南阳宗悫为宁国县令。”

刘义隆道:“既然宁国县令空缺,朕准擢升。”

何尚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妥。”

“怎么不妥?”

“那宗悫和范晔是同乡不说,还是范晔的叔伯小舅子,这不明摆着是任人唯亲,yu拉帮结派吗?”

刘义隆道:“何大人只知任人唯亲,可知任人唯贤?”

何尚之道:“不知宗悫贤在哪里,请陛下明示。”

刘义隆道:“当年伐魏,宗悫自告奋勇请求参战,有人说他只不过喜好读儒家经典,并没看到他任xing而爱好武艺,唯有江夏王刘义恭向朕推举说宗悫有胆量有勇气。于是朕任命他作为范晔参军的副将,随同交州刺史围攻粟城。拓跋焘派大将前来营救区粟,范晔派一支偏军抵挡,被敌打败。又派宗悫前往。宗悫兵分几路,放下战旗悄然前行,一下子就攻破了敌军,占领了粟城。拓跋焘调动全国兵力前来抵抗,把铠甲披在大象身上武装起来,象群进入阵地前后没有边际,我军不能挡。宗悫说:“我听说狮子能威慑镇服一切兽类。”于是仿制狮子的形状,与大象相抗。大象果然惊恐奔散,敌军人马因此溃败逃去,于是攻服拓跋焘。收取拓跋焘奇珍异宝及其他各种物品多得数不清,宗悫自己一点都没要全部交给了国库。除随身携带的衣服、木箅子等物外,一无所有。似这样的贤人,若把他放到宁国做县令,肯定比前任做得好。”

刘义隆说罢,提起御笔,在奏折上批道:“朕准奏擢升宗悫出任宁国县令。”

何尚之等大臣们无言地低下了头。

再说宗悫到宁国上任后勤政为民,不仅毫无怨言地接下了原宁国县令留下的破摊子,而且把宁国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宁国县百姓们的怨气少了,地方治安好了,作为宣城太守的范晔也就省心了,便一头扎到书房内,埋头潜心修编起《后汉书》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到宣城的第五个年头,大功基本告成。

这天,范晔在郡衙设宴招待各县县令。一是为各县按时按规定的税赋收缴圆满结束表示祝贺,二是自己修编《后汉书》纪列卷已经完成。各县县令接到太守爷的邀请自然如期而至。

宴席上,各县县令并不邀功,只是举着杯道:“恭贺范大人修编《后汉书》大功告成。”

范晔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本官在修编《后汉书》呀?”

宗悫笑道:“看你今天高兴的样子,若在往ri你哪有这闲工夫啊!”

“说得好!”范晔道,“今年各县田赋收缴得又快又好,加上本官《后汉书》纪列修编完工,本郡可谓是双喜临门。今ri本官一定要同各位大人多饮几杯,来个一醉方休。干杯!”

各县县令免不了敬酒,范晔几杯酒下肚,已有了几分醉意,嘴里不住地说:“畅快,再来一杯。”

“痛快!痛快!”县令们边说边豪饮起来。

“来,为兄也祝贺贤弟,为贤弟干上三杯。”宗悫边倒酒边说。

“喝!今儿喝得高兴!我们相处多年,都没今ri痛快,高……兴……”

“值得贤弟高兴的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高兴的?”

“不告诉你……也……也得告诉你……”宗悫也有些醉意地呜呜啦啦起来,“我家大外甥范蔼给我……给你添孙子了!”

“真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我还能骗你不成?”

“好啊!”范晔不禁又一口酒下肚道,“我范家又后继有人了!”

正在这时,三姑娘走来,见范晔喝得酩酊大醉,生怕出现意外,便劝说道:“夫君,少喝点吧,建康城传信来啦。”

“传来什么信呀?”

“让你快回去给孙儿起名字呢!”

“起名也不在这会儿,你坐下陪各位大人喝几杯?”

宗悫帮腔道:“贤弟,柳妹还在家等着你呢,快回去收拾一下,回建康去吧。”

范晔酒兴未尽执意不走。三姑娘硬是死拉硬扯地把他拉了起来,一摇三晃地下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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