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建卿就这么看着这一幕,苍老的眸子一阖,再也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府。
“齐平,把门关上!”
“老爷?”
齐建卿不再言语,门外头的人眼不见为净。
齐平此刻只好依言赶紧把齐府的大门合上,断绝了外头的监视与逼迫,将外头的车水马龙也一并隔绝在了外头,此时只望着齐建卿,等着他的下一步吩咐。
齐建卿疲惫的身影似真的很累,一向挺直的身子都有了几分佝偻,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外头是热闹的声音,现在传进他耳中的却只有嘈杂和一片混乱,睁开眼,看到的是这金絮其外的齐府,不知过后会是怎样?
仿佛看到了百年的变迁,倒时已是一堆白骨,已经错过了一次的事情,不能再错,何况还有明荷……
“吩咐下去,备马车。”
齐平此时又猛地出声:“老爷?要去哪……”
“下去备马车。”毋庸置疑的沉声。
这一瞬,从外头进来以后,看着那些代表着皇权的侍卫,齐建卿的目光都似一瞬瞬的变冷,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下了什么决心:“唉。”一声难以言喻的叹息。
齐平去备的马车极快,这没一会儿已经准备好了,蓦地就停在前院,刚才关上门的门外那片空庭前。
“老爷,马车备好了,就停在门外,是要……”偷偷驶去后院,再乔装避开耳目出门,还是?
齐建卿此时已打断了他的话:“打开门,就从正门出。”
齐建卿的目光这会儿已经变得不一般,乍一看,已不见刚才的疲惫与挣扎,也没了那曾有过叹息的样子。
齐平就这么诧异的招呼了出去,“老爷,外头……”
齐建卿这会儿再出来,外头的侍卫倒都愣了一下,没想到齐建卿竟然安排了马车,这是要出门的样子,所有人的目光忽地一下子皆沉沉的落到了齐建卿的身上,齐建卿此时只是这么颇有齐家家主的风范,略冷冷扫了一眼,然后坐进了马车中。
仿佛,这一瞬就这么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略带世家之主的气势的声音从马车中响起:“来人,去皇甫府一趟,老夫去见见女婿与女儿。”
许久没有动静的齐建卿,终于有动静了,并且还是这般毫不遮掩的大声吩咐去皇甫府,光明正大的程度令人咂舌。
为首奉命看住齐府的侍卫此时一愣,就这么半晌后,笑了出来。
做了个恭送的姿势,送走齐建卿的马车。
看来,齐府家主这是作出决定了:“来人。”
他也向身后的人喊了一句,此时就这么沉沉吩咐下去:“送信回宫,禀报海公公,五大世家的齐府齐老爷出手了,想必是去皇甫府做内应了。”
若真是有异心,自然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出去,现在这般当着他们的面说去皇甫府,岂不就是在告诉他们,他已作出了选择,这就为皇上效命去。
此时,这为首的侍卫就这般笑了笑:“他没有其余选择,晾他也不敢胡作非为。”
五大世家能有今天,皆是帝王所给,如今这天下苍生的名,都还捏在皇上手里。
除了皇甫府,皇上不敢贸然去动,只得暗中派五大世家做掩饰抗衡,夺取财权,其余的几个世家,乃至于这汴京城中的人,皇上想杀谁就杀谁。齐建卿的性命乃至于整个齐府上下几百口人命,也都在皇上手里。
齐建卿为了齐府的基业不敢轻举妄动,为了自己与其余人乃至于当今皇甫少夫人的性命,也不敢存有异心,他没有任何选择!
此时,这侍卫只胸有成竹的笑了一下,依旧在这齐府门前傲然的看着。
……
马车缓缓从齐府驶到了城东,皇甫府所在的外头,已经由皇甫府的人马接管,百年来这皇甫府在汴京城里独树一帜,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事情,乃至于皇甫府所在的地方,皆是戒备森严,无异于皇宫。
如果说沈峻是掌管着天下行政的帝王,那皇甫府则是整个大金国的中心,一个无异于皇宫内院的存在。
齐府的马车一进入到皇甫府的地盘,立即便有人进府去报了。
齐建卿此时刻意安排马车放慢了速度,只等着里头准备好了才进去。
此时,皇甫府里,齐明荷正坐在东院的院子里。
皇甫寒光也命萧宇搬了一摞小山似的东西,放在这院中的桌上。
齐明荷自从查出有孕后就经常犯困,偏偏还不喜欢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窝在房中睡觉,为了晒晒太阳,于是便扯了皇甫寒光一起出来外头坐。
这会儿打着呵欠,点着头,一直在睡眼疏松的拿着一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这些天,汴京城里应该是出了许多大事情,否则他不会这么用功。
就连陪她乘凉坐着,他都手不离卷。
自从成婚那么久,除了闹别扭那么一阵子,什么时候看他手里头拿书过?
现在,借着院中的阳光,研放了墨砚,就这么一手翻看着最新呈上来的商事密件,还有萧门传回来的一些机密,一直不断的提笔圈圈画画着,时而眉头皱一下,又迅速抹平。
时而嘴角勾起了一抹邪肆的冷魅,又阴沉的直接在手中的呈书上直接划上一个大大的叉叉。
动作利落而果决,果决得齐明荷的瞌睡劲儿又缓了几分。
“累了就进去躺着。”
齐明荷扇子摇了一下:“我不要。”
这几天皆是睡,睡多了她也怕了,整个皇甫府都将她当病人养着了,皆是因为前些天郎中的那几句话——头三个月要好好休养。
皇甫寒光沉了声:“你现在不睡,腹中的孩儿也要睡。”
“腹中的孩儿他要睡就让他睡,反正我不睡。”
皇甫寒光猛地抬头,视线从手中的机要中抬离,就这么看着她。
齐明荷猛地摇着扇子,惬意的笑了一下:“呵呵,你继续批你的东西,不用管我。”
现在是有孕期间,不管外头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出了多少事情,只要有他在,她都不管。
皇甫寒光邪眸一挑,魅惑的嘴角一抿,这才低下头来继续看东西。
齐明荷看着他现在这专心致志的样子,看似真的连抽出更多时间与她说话都不可能了,此刻只能这么微微抬手,杵着下巴看着他,思绪……有些恍惚迷离。
现在的日子太过于惬意幸福了,就像是她整个人都被他纳到了怀中,他撑起一个天下给她。
可是,在他没计较的背后,现在与其它人……乃至于宫中的皇帝,又是正进行什么样的对决?
他没说,她没问,可是依旧会担心。
不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了?
齐明荷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此时手中拿着的扇子都一滞,忽地心头一跳,就这么怔怔抬眸。
望向了东院门口的一瞬,身边也只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门主。”
皇甫寒光的眸光敏锐地从眼前的密件中抬了起来,回看向瞬然出现的萧宇:“怎么?”
萧宇此时的神情有些难辨,看了一眼齐明荷。
而后,下一瞬已道:“回禀门主,齐府齐老爷,来登门拜访了。”
齐明荷这一刻猛地缓不过神来,双眸一怔:“爹爹?”
这一刻,手中的扇子都险些一掉,看向了皇甫寒光。
他脸上此时并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像是在沉默,这气氛瞬时有一刹的奇怪。
齐明荷此刻的手都紧握起来:“……”
什么叫做登门拜访……
现在这种情况之下,爹爹登门拜访是要做什么。
就像是脑中担忧了好多天的事情,猛地在这一瞬成了真。
爹爹终于……要与他见面了。
“寒光……”齐明荷的瞌睡全吓醒了,这一刹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起来。
看着他,等着他抉择……
萧宇只是上前来禀报,于是这一瞬也在等着皇甫寒光的决定。
皇甫寒光邪眸暗敛,这一瞬只是微微睨了手上的商件一眼,身上的气势一变,最后堪堪一收,将手上的东西收了起来,冷冷魅沉了声:“请他进来。”看了一眼齐明荷。
她现在整张脸都白了,而他这个决定……
“寒光。”几分不放心的喊了他。
他能不再计较于她,是不是也能坦然的面对齐建卿?
毕竟,齐建卿是当年……那些事情真正参与的人……
“你……”似乎因为不知等会会发生什么,于是这一刻才觉得如此有口难言。体谅他现在的心情,可是然后呢?她也担心齐建卿……
更不知道爹爹现在来皇甫府,是要做什么?
……
齐建卿只一步步缓缓走在皇甫府的白玉栏铺就的道上。
这是他第一次来皇甫府,整个皇甫府也确实如传说中所说,巍峨庄严,宛若皇宫仙苑,这不是寻常世家所能比拟的。
如果不是皇甫寒光允了他进来,方才他再怎么纵然放慢行车速度,都进不来皇甫府。
此时真到走进这里,他倒心情无法坦然了,苍老的眸只微微一凝,四周环顾了一眼,便不再看。
萧宇神出鬼没,出现在齐建卿面前:“齐老爷,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