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几分羞涩。
“那个,浣纱不知道去哪了,殿下能帮我拿一下衣裳么?就在外间的柜子里。”
轩辕玦已经无力思考,浣纱为什么会不见这个问题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而后打开了外间的柜子。
里头都是沈风斓的衣裳,薄的厚的,各种材质和颜色的。
看得他眼花缭乱。
这个时候,应该给她拿什么衣裳?
他的手从外袍,移向夹袄,又移向更为贴身的中衣。
拿哪一个,好像都不对。
沈风斓平时沐浴之后,都穿什么?
有了有了,她平时就寝前在室中,都只穿中衣和单衫而已。
想及此,便随手拿了一件中衣,又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缎单衫。
走进室内前,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约莫是等得不耐烦了,斜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身上只盖着一件宽大的狐裘。
赤裸的双足格外纤细,脚尖指节莹白如雪,在夜色中泛着光泽。
她双手捧着一本书,就着烛光看着,长长的发丝落在身前。
随着动作,身前的领口微微敞露,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并那微微起伏的景致……
她起身,接过轩辕玦手中的衣裳。
“多谢殿下。”
说着,抱着衣裳走到屏风后头,这才打开来看。
里头是一件中衣,一件单衫。
裤子呢?
沈风斓咬牙切齿。
“轩辕玦,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说着回身走出屏风,正要找他算账,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嗯,故意的。”
他声音闷闷的,略显沙哑。
而后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埋首在她发间。
她的头发有淡淡的香气,花瓣的香混合着体香,越发醉人。
他犹如误入桃源,沉醉不已。
以至于,流连忘返。
沈风斓不禁抬起头来,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
四目相对,情愫暗生。
而后她的目光,从他眼角眉梢,慢慢游移到他的唇。
慢慢地,主动贴了上去。
轩辕玦不由一惊。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吻他。
这一回,不会再咬他一口吧?
罢了,就算被咬一口,他也心甘情愿!
他一手扣住她后脑,辗转在她唇瓣,温柔地吮吸。
唇舌交缠,她肆无忌惮,他越发热烈。
彼此间犹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她毕竟是女子,很快便觉难以呼吸,软倒在他身上。
温香软玉在怀,叫他如何自控?
一时血气涌上脑中,便将她打横抱起,压在了床榻之上。
唇瓣分离,他炙热的呼吸,灼烧着她的面容。
她面颊染上桃色,犹如胭脂薄红,又如一窖新酿的酒。
还未喝下,他已经醉了。
“殿下……”
她细语呢喃,含着无限的情意。
那双幽深的美目望向他,既是欲拒还迎的姿态,也是大胆的邀请。
他一下子便全明白了,单手解开了她松褪的腰带,回身合上了床帐的帘子。
嘤咛之声从帐中传出,时不时伴随一阵摇晃,床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许是压抑得太久,他索求无度,让她欢愉又让她无力。
直到一阵隐隐的疼痛袭来,她声音微哑,分外迷人。
“不要……”
这个时候说“不要”,简直比说“要”,更让他难以自持。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肯放过她,用锦被细细将她裹上。
沈风斓的眼皮已经黏糊上了,想睁都睁不开,只是隐约温热的帕子在自己身上擦拭。
而后一双手,轻柔地替她穿上里衣。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她无比熟悉又安心。
轩辕玦替她系上衣带,也想起了那一次。
沈太师寿宴那一次,他药效过去,从梦中醒来。
原以为是一场春梦,梦到了一个极美的陌生女子。
没想到醒来,那女子就躺在自己身旁。
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就如同现在一般,显得极为乖巧妩媚。
他当时明知此事有诈,还是不忍心让她衣不蔽体,便给她穿上了衣裳才走。
那是他头一次,给一个女子穿衣裳。
这是第二次。
他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次和第二次,都给了沈风斓。
这样的想法,让他不禁翘起了嘴角。
“嗯……”
沈风斓在睡梦中嘤咛一声,而后下意识地朝他偎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白日里气度高华,风姿如仙的她,顿时成了一只粘人的小猫。
他吹熄了烛火,回身抱着她,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先醒的还是他。
准确地说,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回想昨夜她说“不要”时,轻轻皱着眉头的模样。
他思量再三,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将冲动的意识强压了下去。
忍不住想要她,又怕她疼。
这样的纠结中,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让她安睡。
反正,来日方长。
他就静静地侧躺地,看着沈风斓偎在他怀中,双手环着他的腰。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睡梦中并不安稳,还时不时地蹭一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她才悠悠地醒来。
手中抱着一个高大的人形抱枕,沈风斓见他目光清明,一看就是醒了很久了。
便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早啊。”
这样说着,却没有松开手,依然搂着他的腰。
他的腰窄而紧实,摸到后头,是微微凹陷的线条。
顺着那线条拂过,是宽阔的脊背,有力的肩胛骨。
若是摸到前头呢?
那更不得了了,一块块紧实的腹肌,线条清晰明朗,令人爱不释手。
他平日穿着衣裳,丝毫看不出,原来衣裳底下身材这般有看头。
沈风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直后悔应该早一点下手。
她这样想着,手上又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在他腰际流连。
那个经不起撩拨的男子,声音瞬间沙哑了起来。
“原来斓儿比我还心急。”
说着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锦被层叠上。
“不不不,不要……”
她身上还疼着,哪里经得住他这样不知节制?
好在他也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打算真的这般欺负她。
“那就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风斓点了点头。
轩辕玦道:“昨儿晚上到底是我故意的,还是你故意的?”
若非她有意,浣纱一向寸步不离,昨儿怎么忽然就不知去哪儿了?
一并连浣葛和红妆等人,都如此识趣……
沈风斓面色一红。
她若是不主动些,不知道晋王殿下,还要做多久的柳下惠。
“我觊觎殿下美色已久,不行吗?”
她说的倒是坦荡,一双大眼睛直视他。
充满了挑衅,和挑逗的双重意味。
轩辕玦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为了不违背对她的承诺,甘心做柳下惠。
没想到最后,反而要让她主动。
他还是不够了解,女子的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她的双手忽然环上他脖颈,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此番圣旨之事,我已经确认了。你的心意,和我的心意。”
轩辕玦是当真,待她别无二心。
而她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抗旨的那一刻,所思所想。
若不是那一道旨意,或许她至今还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她爱的是他,她要定这个男人。
所以她不能容许,后世史书之上,他的元配嫡妃是旁的女子。
只能是她,唯有她。
“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名分,其实对我来说,那并不是很重要。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你只有我,那就足够了。”
沈风斓难得正经和他说这些,让他彻底明白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名分,而是心。
似她这般不拘名利的女子,放着正妃的位置不要,不惜得罪圣上抗旨不尊。
这便是她的脾性,让他爱得什么似的。
“心是你的,名分也是你的。晋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连本王,也是你的。”
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给她,没有丝毫不放心,只怕她不肯收罢了。
“都是我的?”
沈风斓眉稍一挑,反问他。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她笑容狡黠。
“那以后我在上,你在下。”
……
天斓居的众人,逐渐意识到了,晋王夫妇终于有了正常夫妻的模样。
从前是怕两人离心,现在两人如胶似漆起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沈风斓赖床了好几日,有时是累得起不了身,有时是起身了——
又被某人压在榻上,云雨一番才能放过她。
这一番,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等她唤浣纱等人进来更衣洗漱时,略嫌刺眼的阳光,已经从窗外照了进来。
这每每让沈风斓脸红。
好在众人都不觉得什么,只当是本来应该在新婚之时发生的事,推迟了一二年罢了。
这么着,时间过得飞快。
年关很快过去,重新开了朝,正式为去年年尾的战事表彰。
定国公早就是一品公爵,封无可封,圣上便册封陈执轼为世子,加四品武将衔。
陈执轼身为世家子弟,身上带着世子的爵位,又带着朝中官衔,令人深思。
看来,圣上是有意培养陈执轼,让他成为第二个定国公。
而詹世城也免了京兆尹的职务,封为虎骑将军,率领京城虎骑营。
官职不算多高,只晋升了一级,成为正三品而已。
难得的是虎骑营这一支军队,是京中仅次于龙骑营的精锐。
圣上又道詹世城的府邸破旧,且他一个孤家寡人住着不像样,给他赏赐了新的宅邸和姬妾。
而轩辕玦身为亲王,更是难以晋封,圣上便把封赏赐到了龙婉头上。
这一封,封的就是郡主!
于是众人不禁想起,在抓周礼上,龙婉偏要抓福王腰带的事。
当时礼官唱词,说她将来必定能享上品爵位,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又让人不禁揣测,圣上为什么越过了云旗,却封了龙婉?
散朝之后,众大臣私底下议论纷纷。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沈侧妃抗旨不尊,圣上要是这时候封她的儿子为世子,那不就等于封她为正妃了吗?圣上碍于颜面,自然不能如此。”
“是啊,女儿封为郡主尚可解释为,是圣上偏爱所致。儿子是要承袭王位的,自然轻易封不得。不过这样看来,沈侧妃晋封的时日,不远了。”
“嗐,她此番若是乖乖接旨,现在就已经是正经的晋王妃了,还需要等吗?”
满朝文武,仕宦公卿。
所有睁着眼的人都看出来了,晋王妃之位,非沈风斓莫属。
那一双惊为天人,早慧异常的龙凤胎,将来便是晋王的嫡子、嫡女。
这一家子,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人群悄悄的议论声中,有人远远地站大殿长廊下,听着这些话语。
听得心肠微微刺痛,像是有人拿着针,一下又一下地刺着他。
他被吞没在人声中,失神良久。
“殿下?宁王殿下?”
有人经过他身边,冲他行礼问安,他这才回过神来。
待出了宫门,马车正要往宁王府的方向回去,他却阻止了车夫。
“去京郊,法源寺。”
他需要静一静心,宁一宁神。
否则,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飞奔到掖庭宫去。
去找那个老女人,算一笔账……
詹世城被赐封了新的府邸,沈风楼和陈执轼等人,都前去庆贺。
“这宅子好啊,离虎骑营近,又是崭新的。比你原来的地方宽敞多了,改明儿我替你多寻些护卫,别像以前似的,让刺客来去自如了。”
陈执轼提着两坛好酒进门,对这新宅一通夸奖。
沈风楼揶揄道:“果然是没成过婚的人,你只看见新宅,没看见新夫人么吗?”
詹世城涨红了脸,转身一看,圣上赐的姬妾一溜排开。
她们尚未得到安置,便像婢女似的,成日跟在詹世城身边。
见他回身,一个个便展开笑颜,希望能吸引到他的目光。
詹世城却避之如虎狼,很快移开了眼。
“快别打趣我了,什么新夫人?你要是喜欢,你就带回去,让弟妹也高兴高兴!”
沈风楼连忙摆手。
“她怀着身孕,正是辛苦的时候。便是纳妾,我也不能这个时候纳啊。还是给宜正吧,他尚未娶妻,有这个需要。”
说着又嘲笑起陈执轼来。
陈执轼不依道:“大哥是有妻有儿的人了,嘲笑我们孤家寡人是怎的?今日你可得自罚三杯,罚你在这刺了我们的眼!”
一行说笑着,一行便进了前厅。
沈风楼不禁摇头轻叹,“老詹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娶妻?三妹跟你一样,牛心左性的,自先前那番事后,就说要在家中多留两年,不愿议亲。”
他说的事到如今,自然是说,沈风斓已经打心眼里接受晋王之事。
他们夫妻和睦恩爱,陈执轼也该放心了,是时候娶妻了。
陈执轼一向自在惯了,若是娶沈风斓这般女子,还好说。
若是娶旁人,他怕自己拘束,也连累对方不自在。
便避而不谈,反把话题引到沈风翎身上。
“三表妹的事,我前些日子才听母亲提过。说是姑父觉得她没有当家理事之才,怕她嫁人给太师府丢人现眼。索性多留两年,跟着小姑母多学学。”
沈太师动辄就怕子女给自己丢人,沈风楼早就听习惯了。
他轻声笑了笑,“依我看啊,你们这些不肯成婚的人,心里都有个放不下的人影。”
沈风楼一向通透,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陈执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詹世城却低下了头,想到了南青青。
算算时日,她腹中的孩子,已有六个月了。
想及此处,门外仆人赶进来,禀道:“大人,南小姐来了。”
乍一听南小姐三个字,他越发想到了南青青。
而后惊觉,仆人说的,是南子衿。
从前还住在旧府的时候,南子衿就经常上门找他。
或是给他送些吃食,或是送她亲手绣的衣裳鞋袜,百般殷勤。
以至于仆人都熟识她了,对她格外客气。
沈风楼和陈执轼对视一眼,顿时有了默契。
“老詹,你这新宅子好看得很,我们四处逛逛,一会子再回来。”
两人说着,一同起身。
不等詹世城阻拦,便朝府中的花园而去。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女笑面灿如春花。
“老詹!”
南子衿比起她姐姐南青青,活泼开朗许多,走路的时候恨不得跳起来。
她就像一个人偶娃娃一样,容貌精致秀气,无忧无虑得不真实。
昔日的南青青,约莫也是这样的。
她手上提着一方食盒,想来里头装着什么点心,香气已经飘洒了出来。
这香气闻起来,像南青青给他做过的南瓜。
“你来啦,快坐。”
詹世城说着,命那几个侍立一旁的姬妾,去倒茶上来。
那几个女子忍不住,多打量了南子衿一番。
只见是个容貌妍丽,举止活泼可爱的姑娘,看起来和詹世城很熟稔。
没听说过,他有姓南的亲戚啊!
再一思忖,终于想起了詹世城拦东宫花轿之事,拦的正是如今福王的南侧妃。
顿时恍然大悟。
想来眼前的小姐,正是南侧妃的胞妹南子衿。
那几个女子都涌了下去,南子衿也注意到了她们,眉头蹙了起来。
“你旧府里连个丫鬟都没有,厨娘也是孙子满地跑的老妪。怎么到了新府,弄了这么多容貌妖娇的丫鬟来?”
詹世城有些尴尬。
“那些不是丫鬟,是圣上赏赐于我的……姬妾。”
“什么?!”
南子衿顿时睁大了眼睛,既有些不忿,仔细想来,又觉得是人之常情。
他正当壮年,身边两个姬妾伺候都没有,那怎么像话?
便提着食盒迎了上去,将里头的点心摆出来给他看。
“你升了职又迁了府,我没什么贺礼能给你。喏,这是我亲手做的南瓜糕,你快尝尝吧。”
方才还有些气愤的脸,一下子阴转晴。
詹世城抬头,看见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像是天边的月牙。
忽然又晃神起来,想到了南青青。
南青青,南子衿。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他眼前交叠。
不,不一样。
那日在猎场的山林中,南青青阴冷狠戾的脸,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她终究是变了,不再是他初见之时,那个纯净无暇的少女。
“想什么呢?”
南子衿俯下腰,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啊晃。
他总是看着自己,而后出神良久。
南子衿装作不明白,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
詹世城透过她,在看的却是南青青。
或者说,是昔日的南青青。
“没,没什么。”
他伸手拈了一块糕点,心虚地放入口中,几乎嚼也没嚼就往下咽。
那南瓜糕粉末细腻,不咀嚼便往下吞,果然卡在了他的喉间。
“咳咳……咳……”
他捂着喉咙咳嗽了起来,只觉得嗓子眼里堵得慌,脸都咳得红涨了起来。
“哎呀,你吃这么急做什么?”
倒茶去的女子们这才回来,见他咳得剧烈,纷纷要上来帮忙。
南子衿却接过茶来,亲手凑到他嘴边灌了一口。
喝了一大口茶后,他总算缓过了劲来。
“咳,咳……没事了,就是吃得太急卡住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女子退下去。
好不容易有个亲近的机会,却被南子衿阻扰了,这些女子个个心中不忿。
南子衿道:“你嚼都不嚼就往下咽,是不是嫌我做得难吃?”
她委屈了起来,小嘴撅得像是能挂油瓶。
看到她委屈,就像看到南青青委屈一样,他下意识地不忍。
“不是不是,是这味道太香了,我才吃得急。真的特别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南瓜糕。”
他怕南子衿不相信似的,又从碟子里拈了一块,要吃给她看。
南子衿破涕为笑。
“好了好了,先别吃了。你才缓过劲来,等下再吃吧。”
那些侍立一旁的女子,个个看得红了眼。
她劝阻之时,竟然抓着詹世城的手!
一个没出阁的千金小姐,竟然这个德行,真是为人不齿!
南子衿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善的眼神。
“昨儿我去了福王府看姐姐,姐姐的肚子有这么大了。福王府上上下下都对她很尽心,唯恐她的肚子有什么闪失。她还问起你了呢!”
双生胎之间心有灵犀,南子衿是知道,她腹中胎儿的真实身份的。
詹世城端茶的手一滞,有些不自在地轻声开口。
“哦,她问我什么了?”
“姐姐问我,有没有来你的新府邸看看。说你对于家宅内务不在行,府里没个女主人管着不行,让我常来替你看看。”
“所以我今儿就赶紧来看看,也好叫姐姐放心。”
詹世城知道,南青青想撮合他和南子衿,故而对这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圣上赏赐的那些女子,听了这话暗中较劲。
她南子衿算什么身份,凭什么替詹世城照看内宅事务?
她们这些名正言顺的姬妾都没插手,哪里轮得到南子衿一个外人呢?
于是趁着南子衿解手回来,一群女子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南二小姐。”
南子衿提着裙摆,抬起头来,见是方才厅上见过的那些女子。
她们个个面露不善之意,极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她。
“诸位有何事?”
南家姊妹俩都生得娇小玲珑,南子衿不得不仰起头来,与这些女子对话。
这气势,瞬间就矮了一头。
一个身量颇高的女子,用鼻孔看了她一眼。
“南二小姐和詹大人,既不是亲朋,也不是好友。小姐还没出嫁,就这么大剌剌地到别的男子府中,是不是不太好?”
南子衿还未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女子又接了话去。
“就是,还说什么帮大人照看家宅内务,你凭什么照看?要说照看,那也是我们的事情,我们才是圣上钦赐给大人的姬妾。”
虽然她们在詹府里,现在还没有个名分,却是人人都敬着的。
圣上所赐,哪怕是个没名没分的妾侍,那也高人一等。
她们自觉占了理,又欺负南子衿只是个侍郎的女儿,便敢趁詹世城不在上前挑衅。
南子衿皱起了眉头。
她本就不喜欢这些姬妾在詹府里,如今一看,这些女子果然品行不堪。
詹世城为人正直,府里怎么能养这样的姬妾呢?
“即便你们是圣上赐的姬妾,也不是这府里的主人。我和老詹早就认识,作为朋友说替他照管家宅,又有何不可?”
看着南子衿一脸稚气,说这话的模样毫无威仪,她们越发肆无忌惮。
“什么朋友,呸!你分明就是觊觎大人,想嫁进府里做女主人吧?跟你姐姐一个样子,都是狐媚祸害!”
“就是!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姐姐和福王殿下,那是先奸后娶,说出来都嫌脏!”
“你们!”
南子衿不擅长和人斗嘴,被这些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羞辱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们不许骂我姐姐!我姐姐是无辜的!”
她无力的反驳,让那些女子更加猖狂了起来。
“就骂,你能拿我们如何?你姐姐就是狐媚祸害,把福王殿下害惨了。你也是个小狐媚……”
“住口!”
一声怒斥从身后传来,一众女子不禁瑟缩了一下,回过头去。
便看到詹世城站在她们身后,面色难看得像是一块黑炭。
而詹世城只注意到了,被那些女子围在当中,哭得满面泪痕的南子衿。
“过来。”
他忽然柔声,招呼南子衿到他身边。
这前后两声反差极大,叫人不敢相信,是从同一个人口中出来。
南子衿低着头,小小的身子缩在高大的他身边,显得委屈又无助。
“谁给你们的勇气,对南二小姐百般羞辱?她是南侍郎家的小姐,是主子。你们呢?你们只是圣上赏赐给我的,高级一点的丫鬟罢了。”
“又是谁告诉你们,南大小姐是狐媚祸害?她才是最无辜的,是被福王祸害的。你们同样身为女子,竟然是非不分,如此恶毒地去诋毁别的女子!”
詹世城鲜少这般冷言冷语,他虽然不碰这些女子,对她们也不曾轻慢。
忽然用这般语言羞辱她们,使得她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高级一点的,丫鬟?
好像说的也没错。
圣上将她们赐到詹府,是做姨娘还是贱妾,乃至是丫鬟,那还不都是詹世城说得算吗?
一众女子唬得跪了下来,连声认错,哀求他开恩。
詹世城冷冷道:“你们该认错的对象,不是本官,而是南小姐。”
“南小姐,我们方才都是胡说八道,你就原谅我们吧!”
“是啊南小姐,我们都是道听途说,不是有意诋毁你姐姐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南子衿头一次遇着这样的场面,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看着詹世城。
詹世城叹了一口气。
他有心想让南子衿来整治这些女子,可惜,南子衿根本不会这等手段。
就像经历那件事之前的南青青,她又何尝知道什么,害人的手段?
更别提是让一个女子取悦一群死士,而后一身腐烂创伤,再被杀死……
这般狠辣阴毒的手段。
南青青已经沦陷,他不愿意再让单纯的南子衿,学会这些阴谋算计。
“罢了,从今日起,你们都到内院里头伺候洒扫去吧。”
那些女子听罢此话,面上皆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詹府的内院没有女眷,原本是该安排她们进去入住,因为她们是圣上赐下的姬妾。
可詹世城的话,却说让她们进去,伺候洒扫。
一下子,她们从姬妾的地位,沦为了做洒扫差事的粗使丫鬟。
这叫她们如何接受?
她们还想开口为自己求情,便听詹世城冷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如果不愿意伺候洒扫的,就离开我詹府吧。我詹世城在圣上面前,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便是丢出去几个御赐的姬妾,那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这一番话,让她们彻底不敢再开口。
詹世城的名声,她们早有耳闻。
若非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她们也不会抢破头,要来詹府做姬妾。
圣上已经年迈,在宫里做宫女,根本熬不出头。
这种被分赐给朝中重臣的美差,她们当然想要。
没想到来了詹府,会是这等局面,她们后悔不迭。
被赶出去才是真的没有出头之日,她们宁可做粗使丫鬟,也不愿意被赶出去。
待这些女子退了下去,詹世城这才拍拍南子衿的脑袋。
“好了,别哭了。不过是一群奴婢,你被她们欺负哭了,丢不丢脸?”
南子衿的委屈劲儿还没退,被他这一说,更加委屈了。
“都怪你!你府里管教不严,才会有这样的奴婢。”
詹世城不忍心告诉她,是她太单纯太柔善可欺,所以这些奴婢才敢欺负她。
这种单纯,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不忍心破坏。
就让她一辈子单纯下去吧,千万千万,别被污染。
“好好好,日后你常来替我管教就是,一定管教得个个知书达理……”
他难得说句玩笑话,南子衿不禁破涕为笑。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匆匆,原来是沈风楼和陈执轼赶来了。
“宫中传来急报,皇后娘娘身子欠佳,怕是……所有的大臣和有品级的命妇,全都赶进宫守着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快进宫去吧。”
南子衿很快抹了抹眼泪,对詹世城道:“你快去吧,我也回家去了。”
詹世城一面点头,一面招呼仆人护送南子衿回府,便同沈风楼二人朝宫里赶去。
福王府中,远离朝政的福王,反而最晚接到消息。
“什么?母后病重?”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本王年初一的时候才给母后请安过,只是年纪大的人稍显病态罢了。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病重了?”
那通报的管事连声道:“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殿下快进宫去吧,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福王是卫皇后的嫡子,谁都能迟,只有他不能迟。
倒是一旁的王妃还算镇定,“殿下快去更衣吧,是与不是,咱们进宫一看便知了。”
说着又命丫鬟给自己卸了钗环,只挑了几样简素的戴着,免得犯冲。
福王一直心神不宁,神思不属,到了上马车的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
直到听见福王妃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着南侧妃和赵侧妃的胎,不能有什么闪失。若是有什么急事,就派人进宫来禀报。”
他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有些愧疚。
这三十多年来,他全靠着卫皇后替他谋划道路,形成了强烈的依赖。
虽然他也曾埋怨过卫皇后,那份深入骨髓挥之不去的依赖,却磨灭不了。
卫皇后病重的消息一传出,他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浑浑噩噩起来。
好在他身边的这个妇人,这个他十八岁就迎娶进东宫的太子妃,在最慌乱的时刻,还能顾及到府中的各项要务。
她就像第二个卫皇后一样,给他支撑,让他有所依赖。
“王妃,你说,母后会不会有事?”
他情不自禁问了福王妃一句,哪怕明知道她和自己都在宫外,对宫中的消息一无所知。
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恐慌,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殿下,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什么事,您作为她唯一的嫡子,也要振作起来。”
他不振作,失势的卫皇后,只会在死后还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福王听明白了她这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进宫的路上,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全都是为卫皇后之事,要进宫请安的大臣们。
若是换做从前,人人看见太子的徽记,都会主动退避三舍。
而现在,他们看到明黄徽记,仔细辨认上头是个福字,便会当做没看见。
福王已经不能参与朝政了,一个不能参政的皇子,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自然不必毕恭毕敬,对他百般礼让了。
被身旁的马车和轿子,拥挤得进退不得的福王府马车中,福王夫妇都没有说话。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静默,这静默出于哀伤,也出于隐忍。
实则福王心中,早就急如火烧。
要是平时,他可以等。
可现在,病危的是他的母后,是他嫡亲的母后啊!
他在这里等待的没一刻,都是心痛。
忽然,身后的马车有了动静,似乎都在朝边上避让。
福王府的车夫扭头一看,朝着马车里道:“殿下,娘娘,是晋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也只有晋王府的马车,能享受这等人人避道的待遇。
“晋王府?晋王应该早就入宫了才对,他的消息总不会比我们还不灵通。”
福王蹙着眉头,低声说了一句。
而后便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走到他们的马车边上。
“见过福王殿下,福王妃。”
福王略揭起一角车帘,见外头的丫鬟面容很熟悉。
好像是沈风斓身边,叫做浣纱的大丫鬟。
“奴婢是沈侧妃的丫鬟,我们娘娘说,请殿下和王妃同行。”
他们的马车若和晋王府的同行,便能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达宫中。
福王欣喜欲狂,“好,好,替本王谢谢沈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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