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太子自请废位?”
次日,宫中的消息忽然传来,震惊朝野。
众人心知肚明,太子废位,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却没想到,会由他自己提出。
沈风斓坐在榻上,明窗半敞,秋风微凉。
她裹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双手捧着香浓的牛乳茶,一面喝一面说话。
“那圣上答应了吗?”
牛乳茶香甜的气息散开,轩辕玦鼻尖轻嗅,朝她凑了过去。
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
“没有当场答应。但看这情形,是时候了。”
说着又轻轻舔了舔嘴角。
“这茶实在是太甜了。”
沈风斓狐疑道:“怎会?我才喝过,特特吩咐不必加糖的。”
“那可能是你喝过,所以变甜了。”
他看着沈风斓,只觉得秀色可餐。
那双唇他尝过,甜得蜜糖似的。
“别打岔,正经说太子的事呢。昨儿圣上才赐婚宁王,今日太子就自请废位。殿下不觉得太巧了吗?”
沈风斓把茶盏放下,歪头看他。
轩辕玦道:“你的意思是,太子已经知道了宁王的不忠?”
“或许,是青青告诉了他汪若霏的事。太子要是还想不明白,那就太蠢了。”
可惜,现在的太子知道一切,也无力回天了。
轩辕玦嗤笑道:“宁王背叛太子,他心虚得很,所以连卫皇后都不放过。只要父皇对太子还有半分怜悯,解了他的幽禁封个闲散王爷,宁王的名声就毁了。”
太子一定会到处宣扬,宁王忘恩负义,暗地里算计他。
沈风斓沉吟片刻,想到宁王对太子的手段,眉头微蹙。
“那也是他应得的。更何况,现在的宁王已经不需要什么名声了。”
背叛太子,夺取了太子残留的势力,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从前无权无势,只能依附太子,所以费心为自己营造贤名。
如今他大权在握,拥有众多朝臣的支持。
虚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果然,到了秋猎之前,圣上明发旨意,废去太子之位。
废太子被封为福王,迁居宫外的福王府,剥夺了参政之权。
令人吃惊的是,福王府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陋破落,反而十分华丽大方。
论布局陈设,丝毫不输其他王府。
要论占地大小,福王府的面积还比其他王府大许多。
毕竟原先东宫的姬妾就多,这回全挪过去了,地方太小也排不开。
圣上这般举动,无非是在告诉众人——
他虽然废了太子的位分,却没有剥夺他作为一个皇子的尊荣。
众人对福王的态度,又该忖度着来了。
东宫姬妾里,原先的太子妃成了福王妃自不必说,赵良娣成了赵侧妃。
最令人吃惊的是,另一个侧妃位置的安排。
按理来说,良娣之下就是良媛的位分最高,孙良媛理应是另一个侧妃。
而福王却把这个位置给了南青青。
理由简单粗暴,南青青腹中怀着他的骨肉,还是个男胎。
圣上知道福王膝下子嗣艰难,对此便默许了,准了宗人府为南青青上玉碟。
至于孙良媛以下的那些姬妾们,全都沦为了没有位分的妾侍。
整个福王府愁云惨雾,全都陷在了被降位的失落之中。
只有南青青的院子里头,丫鬟们稍有喜色。
亲王侧妃,自然比太子昭训要体面尊贵多了。
而南青青心里清楚,太子虽然听从了她的建议,真正从东宫离开,心里还是很失落的。
她耐心劝解道:“殿下瞧瞧,福王府与其他王府比起来,如何?”
太子勉强抬头打量了一番,他给南青青安排的这个院子就在正房边上,是福王府里最好的一处小院。
只见庭中种着桃李树,不算名贵,花开时却有一番热闹景象。
底下的花木草地修剪齐整,一看就是专人精心伺候过的。
屋子不如东宫那么高大,却小得别致,布局更有趣味。
屋中的一切陈设也有东宫带来的,更有一些,是圣上吩咐布置的……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安慰了许多。
“和晋王府比,大约还差一些。要和宁王府、恒王府相比,自然是福王府要好。”
南青青眼底闪过一丝精明。
“福王府可比其他的王府大多了,地段也好,出门就离京中最繁华地段不远。圣上给了殿下这么好的一座王府,显然是对殿下还有宠爱的。”
“殿下在福王府呆着,可以常常出门玩去,做什么也不用怕人报到圣上那里去。岂不比困在东宫自在?”
被南青青这一说,他顿时拾起了信心。
“父皇对本宫……本王,态度的确好了许多。一提为你请封的事,他也很快就答应了。”
他想到自己和圣上在御书房的对话,总觉得圣上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好像是欣慰,又好像是怜惜,叫人说不清楚。
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城儿,善自珍重。”
在福王的印象中,圣上已经很久很久,没叫过他城儿了。
这个亲密的昵称,还是在他幼年时,在卫大将军还在世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凸出的肚子吸了上去。
“无权一身轻,管他谁当皇帝,我就要教训教训宁王,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南青青嘴角微微一翘。
“殿下当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急躁。”
眼下还不是对付宁王的时候,而是伙同宁王,一同对付汪若霏的时候。
把平西侯府这块势力,同宁王剥离开来,一切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更何况,是宁王主动找上她,想要解决汪若霏的……
她心中微微一叹。
这样一个费尽一生,汲汲营营的人,愿意为了沈风斓放弃平西侯府的支持。
他也算得是一个有情人了……
而太子丝毫不知,南青青与宁王私下达成的协议。
他握着南青青的手,欣慰道:“满府里的女人,不是榆木疙瘩,就是胸大无脑。也就只有你,还能为本王出谋划策,分忧解难……”
他轻抚着那只柔荑,感动得几乎落泪。
而南青青嘴角噙着笑意,眼底一片阴霾。
兴庆宫中,卫皇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她呆坐在梳妆台前,霜冷为她梳起了一半的发髻,另一半还散落着。
怔怔地盯着镜子的卫皇后,忽然看到,自己那一半披散的发中,夹杂着刺眼的白发。
她劈手躲过霜冷手中的桃木梳,大把大把地抿着发丝,看到的白发越来越多。
那动作越来越快,状似发狂。
忽然,她凄苦地一笑,停了下来。
“本宫真是老了,没用了。不仅保不住太子,甚至在太子心中,都没本宫这个母后了……”
她不单单是为太子被废伤心,更是为太子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决定而伤心。
哪怕她知道,太子这个决定并没有做错。
霜冷假意安慰道:“娘娘,太子……福王殿下也不是故意的。想来是之前几次行动都出了岔子,所以殿下才不信任娘娘了吧。”
她这一安慰,卫皇后更加羞愤难当。
“本宫知道,他是怪本宫几度擅自做主,派人入晋王府刺杀还有京郊刺杀沈风斓一事,不仅失败,还折了我们大半的死士……”
霜冷在心中暗自嘲笑。
卫皇后母子两都失势了,还在这埋怨彼此,真是愚不可及。
殿外,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自打卫皇后被变相软禁之后,兴庆宫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这脚步声,会是谁的?
“娘娘,福王妃求见!”
赶进来传话的小宫女行色匆匆,卫皇后愣了一愣,才想起福王妃是何许人也。
她还有空进宫见自己,说明福王在宫外的境遇,还不算太差。
“快替本宫把头发绾好!”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半的发丝散落着,这个模样怎么能见人。
霜冷被她一催促,连忙替她把头发绾上,戴上凤钗。
卫皇后揽镜自照,虽比不上从前的华贵大方,也算不失体面了。
福王妃从外头匆匆赶进来,一眼看见霜冷正手持木梳,站在卫皇后身旁。
她的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阴险十足。
福王妃一见,顾不得给卫皇后行礼,一把将霜冷推到了地上。
“快来人,把这个霜冷抓起来!”
说着转身对卫皇后匆匆一福,“母后,您被这个贱婢骗了!她是贤妃的人!”
霜冷被当众叫破身份,浑身一颤,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她只得哭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怎么会是贤妃的人呢?”
卫皇后眉头紧蹙,一边是自己的儿媳,一边是自己多年来最信任的贴身丫鬟。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
“太……福王妃,你说的可有什么证据?”
福王妃面露恨色,紧紧盯了霜冷一眼,又朝卫皇后解释。
“母后可还记得南昭训?她当初在那个房间里头更衣并非偶然,而是汪若霏所害。直到圣上将汪若霏许给宁王,她才明白是宁王和贤妃害她,便把真相告诉了殿下。”
卫皇后一惊,“可是那个平西侯府的汪若霏,贤妃的内侄女?”
“正是她!母后,这么多年来,您和殿下都被贤妃母子骗了!这个霜冷就是贤妃安插在您身边的,否则那包马兜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找出来?”
卫皇后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
她当初就有些疑心,明明被人用马兜铃下毒的是她,为什么圣上反而罚了她?
而一开始提及萧贵妃可疑的是贤妃,她后来却又改口,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如今想来,鸳婉和鸳诗两个丫头,就算其中真有一个下药陷害她,也不可能把一大包马兜铃藏在两个人共同的屋子里……
那不是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吗?
她略显浑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尖锐,像一把利剑一样刺在霜冷身上。
“是你!竟然是你?!那包马兜铃,是你用来毒害本宫,再陷害萧贵妃!”
她一直以为,在后宫之中如果有人想要她的命,那一定是萧贵妃。
没想到,真正狠毒的那个人,是她一直信任的贤妃。
可笑她在圣上剥夺她掌管后宫之权时,还为贤妃苦苦争取。
那个时候,贤妃看她一定跟看傻子一样吧?
要不是南青青将此事揭露出来,她到现在还把仇人当成自己人。
“来人!将霜冷带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留她一条小命关押起来!”
卫皇后这回学乖了,在一切还没有成定局之前,她不会轻易要霜冷的命。
上一回若非她冲动杖杀了鸳诗和鸳婉,也许就不会亲信贤妃的谎言……
殿外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赶了进来,蒙住了霜冷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一如当初,鸳诗和鸳婉被拖出去的情形。
曾经是兴庆宫地位最高的大宫女,落得这样的下场,令一众宫人唏嘘不已。
这或许就是天道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
卫皇后看着她被拖走的狼狈模样,身形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福王妃连忙扶着她坐下,示意宫女倒杯热茶上来。
卫皇后喝了一盏沏得浓浓的热茶,终于缓过劲来,示意福王妃坐下说话。
“你们挪到福王府,还好吗?”
福王妃强颜欢笑道:“母妃不必记挂,福王府很好,父皇没有苛待殿下。且禁足令也解了,日后殿下还能进宫探望母后。”
卫皇后无声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极其疲惫而苍老。
她只得慢慢安抚道:“殿下怕母后担心,所以不敢和母后提及此事,今日才派儿媳进宫告诉母后。殿下还说他会在父皇面前为母后求情,请母后一定要善自保重。”
这样一说,卫皇后心里才好受了些。
“城儿真是担心本宫的身子,才没有和本宫商量吗?本宫还以为,他是在怪本宫拿错了主意。”
“怎么会呢?”
福王妃尽力安抚卫皇后,自己心中也是一片凄苦。
福王事先没和卫皇后商量,又何尝和她这个嫡妻商量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全身心都投在南青青身上了,一心巴望她腹中那个男胎降生……
自请废位这么大的事,也只听南青青的话。
看着卫皇后衰老的模样,福王妃咬了咬牙,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
她勉强笑道:“母后知道吗?那个南昭训被封为侧妃了,她腹中的孩子是个男胎,母后又要添小孙子了。”
“真的?”
卫皇后眼底泛出些许欢喜,又想到南青青是被汪若霏所陷害之事,面色阴沉了起来。
“贤妃这个贱人,本宫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
福王从东宫挪出来之后,偌大的宫殿,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那些原本在东宫伺候的宫人,多半还留在此地,打扫整理着空荡荡的宫室——
静静地等候着,东宫下一个主人的到来。
废太子一事很快就翻了新的篇章,宫中众人开始为秋猎而忙碌起来。
圣上年轻时喜好打猎,到了晚年体力不济,还时常会举办盛大的秋猎仪典,彰显大周的兴旺。
每年到这个时候,也是后宫嫔妃齐出,在辽阔山林和草原间难得的自在。
那些臣子们指着这个时机,在圣上面前显示勇武,争取着加官进爵的殊荣。
皇子们更加卖力,彼此之间你来我往,比试骑射,来赢取圣上的欢心。
除了卫皇后被留在宫中,其余一众大小嫔妃,都得到了随驾前往猎场的资格。
圣上美其名曰,宫中倾巢出动,需要有皇后在宫中坐镇,方不生乱。
实际上是什么意味,众人心中有数。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一次伴驾的皇子之中,居然还有福王。
一个刚刚被废的太子,这么快就能随驾出行,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朝中众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翼翼,暂且观望。
而沈风斓得知自己也要参加秋猎,不由惊讶。
“殿下去便是了,我也去?把云旗和龙婉留在府中,那怎么好?”
轩辕玦道:“谁说把他们留在府中?要去,自然是咱们一家人同去。”
沈风斓待要说什么,在榻上打滚的云旗和龙婉,已经站了起来拍着手欢呼。
“好耶,去玩!”
两个小娃娃奶声奶气,笑得一脸天真。
沈风斓故意板起脸,两个娃娃立马噤声。
“这可不是郊游,是宫中和朝中倾巢出动的秋猎,殿下就不怕会有危险吗?”
轩辕玦轻轻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手下触感丝滑,令人上瘾。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才会更加安全。”
到了秋猎这一日,圣上的明黄仪仗在前,身后是众嫔妃,皇子大臣们的仪仗跟在后头。
明黄的锦旗在风中猎猎,身穿铠甲的将士们,虎虎生风。
猎场离京城不算远,出了西门再往西不到二十里,就可以看到大片草原。
沈风斓坐在马车上,只听浣葛一路叽叽喳喳,跟她描绘车外头的景色。
“娘娘,好大的草原啊!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草!”
沈风斓反而没有那么好奇,她见过更大更辽阔的草原,见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直到马车渐行渐缓,直到停了下来,她才在浣纱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红妆、小衣等人,忙招呼着小丫鬟和婆子们搬东西进账,收拾布置起来。
沈风斓自顾自站在营帐外头,吹着微风看向四周的景致。
眼前是大片大片白色的营帐,在青黄相接的草原上,开起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被围在最中间的营帐插着明黄旗帜,那显然是圣上的御帐。
根据这个位置推算,御帐左边那一圈宫女多的,是嫔妃的营帐。
晋王府的营帐在右边这一圈,那附近的几个帐,显然就是其他皇子的营帐了……
她正这样想着,左边不远处的大帐里头,跑出来一个熟悉的少年。
他看见沈风斓站在那里,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冲着她笑得腼腆。
而后朝她身后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期待的那个小小身影,又沮丧了起来。
就在这时,奶娘从后头的马车里下来,抱着云旗和龙婉走到她身边。
两个孩子兴奋地咿呀乱叫。
——没办法,沈风斓不许他们在外头张口说话,甚至在有坏人来的时候,还要流口水装傻。
每当这种时候,龙婉就负责闭嘴不说话,云旗就负责傻笑流口水。
兄妹两个配合无间,格外默契。
沈风斓正想着轩辕福昀看到龙婉,会不会很高兴,一转头见少年的身影已经飞奔了过来。
身后一群宫人齐呼,“皇长孙,您慢点跑!”
那边大帐里头,听见宫人呼声的福王和福王妃,连忙赶出来查看情况。
只见轩辕福昀跑到龙婉跟前,气喘吁吁道:“龙婉妹妹,你也来啦!”
福王惊讶地张大了嘴,恨不能塞进一个鸡蛋去似的。
福王妃失态地扯着他的衣袖,“殿下听见没,听见没?妾身没有骗你,福昀真的会说话!”
不过根据历史来看,福昀好像只会对龙婉说话。
龙婉自打上回收了他的画,对他的态度好了一些,总算不叫他坏哥哥了。
不过他第一次见到龙婉,就露出嘲笑的眼神,已经给龙婉留下了坏印象。
要想彻底和好,正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龙婉原想和他打了招呼,一见后头福王等人在那看着,自己不能说话,便只对轩辕福昀点点头。
有这一点头的回应,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而福王等人看到的确是,自家傻儿子屁颠屁颠跑去,找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女娃搭话。
那个小女娃一脸高冷,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自家傻儿子就高兴得像捡到宝似的……
福王妃当先迎上去,留下福王在后头探头探脑。
他又想上前看看自家儿子的情况,又不好意思凑到晋王府的帐子旁去,一时进退两难。
身后忽然走来一个华服女子,步伐缓慢,一手搭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殿下,去看看吧,妾身陪你去。”
福王知道南青青出阁之前,和沈风斓是闺中旧友,有她作陪才算有了些脸面上前。
只见福王妃拉着轩辕福昀,不住地问,“福昀,你明明会说话,为什么只对着龙婉妹妹说?你对母妃说一句话,好不好?”
福昀对着她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又恢复了原来呆呆木木的神情。
无论福王妃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肯说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风斓对福王妃有些不忍,便开口劝她。
“皇长孙或许有什么心结,才会如此。他愿意对龙婉说话也是好事,至少能证明,他并非患有残疾不是吗?”
福王妃也是这样想的,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他肯对龙婉说话,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日后一定会肯对我说话的!”
她这样说着,看着龙婉的目光,就像对着一个有求必应的仙女。
龙婉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朝奶娘怀里缩了缩。
福王妃自觉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将目光转向了沈风斓。
“沈侧妃,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沈风斓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福王妃老着脸皮,轻声道:“日后……能不能让我们福昀,多去晋王府走动走动?”
体谅她为人母的心情,这是一回事。
但是让轩辕福昀常来晋王府,这又是另一回事。
其中有许多事情,沈风斓不得不顾虑。
轩辕福昀到底是福王的嫡长子,要是有心人利用他做什么文章,说是晋王残害亲侄子,那可如何是好?
故而,她一时不愿答应。
福王妃面上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太不合情理,晋王和福王曾经是死对头,彼此明争暗斗互有损伤。
而现在她为了福昀,竟然想让沈风斓尽力帮助她。
沈风斓凭什么帮助她呢?
福王也心知肚明,故而不曾开口,请沈风斓帮忙。
倒是南青青开了口。
“沈姐姐想必是怕皇长孙出什么事,到时候难以交代罢?不如这样,日后我陪着皇长孙一同去,姐姐也不必担心说不清了。”
南青青和沈风斓未出阁前就是旧友,她现在又是福王府的侧妃,由她陪着轩辕福昀,那是再好不过。
福王却有些担心,“你肚子一日大似一日,怎么好来回奔波?”
福王妃闻言心中不快。
难道南青青肚子里是他的儿子,轩辕福昀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吗?
还是他的嫡长子!
南青青给了福王妃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又凑到福王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福王的面色一下子好了起来,不仅满口答应,还笑着对沈风斓道谢。
“多谢沈侧妃,希望福昀和龙婉堂兄妹在一处,能够让他真正会说话。到时本王一定会备厚礼,亲自登门拜谢。”
沈风斓冷冷地瞥他一眼。
“福王殿下可别误会,我是被福王妃慈母心肠感动,顺便看在青青的面子上,与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福王一张胖脸上,笑意顿时僵硬了起来。
怎么沈风斓刚才态度还好好的,一对着他就这么冰冷冷的?
他有做什么对不起沈风斓的事吗?
真是莫名其妙!
南青青适时开口解围,“沈姐姐,我好久没见你了,咱们去走走聊聊天,好吗?让皇长孙和龙婉他们玩去。”
太子已经沦为福王,两家之间失去了竞争关系,南青青这才能光明正大同沈风斓说话。
日后她时常带福昀去晋王府,更方便和沈风斓之间互通消息。
两人并肩,朝着营帐之外宽阔的草地,慢慢走去。
“你方才同福王说了什么,他那么快就答应了你?”
两人走至宽阔无人处,这才放心说起话来。
南青青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告诉他,沈姐姐先前怀胎的时候多灾多难,生的云旗和龙婉聪明可人。王妃先前怀皇长孙精细地养着,反而没养好。”
福王一听,好像是有说法,让怀有身孕的女子多动弹动弹,反而好生养。
听闻那些乡间农妇,都是一生完孩子就下地干活的,反而无病无灾。
沈风斓不禁好笑。
不知道该说福王是愚蠢,还是太天真。
南青青这般三言两语,就把他哄骗过去了。
两人边走边聊,南青青便把近日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福王很生气,觉得宁王背叛了他,他想报复宁王。可是福王已经不能参政,他还有什么能力报复宁王呢?”
南青青自嘲一笑,“就算我现在是福王的侧妃,也不能对汪若霏怎么样。好在宁王他愿意与我联手……”
沈风斓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眉头微蹙,“宁王要与你联手,你答应了?难道你不知道汪若霏同他是什么关系?”
“正是因为知道他和汪若霏的关系,我才会答应的。”
南青青拉着她的手,“沈姐姐,宁王心里只有你一个,他不愿意娶汪若霏。正是为了拒婚,他才要同我联手铲除汪若霏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南青青在宁王的目光中,看到了沧海。
就像是詹世城对她一样,宁王对沈风斓,的确是出自真心。
沈风斓一愣,忽然想起在一品居那日,他说自己绝不会娶汪若霏。
原来他并没有食言。
沉默,良久。
沈风斓这才开口。
“你们打算怎么做?要是贤妃和平西侯府的人知道,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对付汪若霏那样心机深沉的人,寻常的招数只怕动不了她。
汪若霏死不足惜,她不喜欢南青青有事。
南青青见她默认了自己的做法,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沈姐姐放心,我们的计划早就安排好了,绝不会有闪失。”
她贴到沈风斓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随即面上现出凄凉的冷笑,在秋风之中,显得格外沧桑。
“我会用她对付我的法子,十倍百倍地还给她!”
沈风斓提醒道:“汪若霏固然可恨,宁王心机深沉同样不好相与。答应我,别把自己陷进去,好吗?”
南青青苦笑道:“沈姐姐不必担心,汪若霏是为了谁设计陷害我,我心里一清二楚。我会帮你和晋王殿下,让贤妃和宁王得不到好下场!”
沈风斓摇了摇头。
“宁王心思深沉,却没有算计过我。当初你那件事,我也曾问过他,他是不知情的。不论他和晋王之间如何争斗,我两不相帮。”
南青青了然。
“也是,宁王对姐姐同样情深义重。不论将来姐姐会做何选择,青青都会支持你的。”
因为在她最艰难的时刻,沈风斓也同样在支持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宁王救过我的性命,我做不到去伤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晋王……”
沈风斓明白,南青青似乎有所误解。
她的心里却很清明。
宁王是救命恩人,是朋友。
而晋王……
是爱人。
两者全然不同。
南青青忽然想起,她曾问宁王的一句话。
“就算你能瞒过平西侯府,但娶不了汪若霏,他们对你的支持便是有限的。”
没有汪若霏这个侯府嫡小姐作为纽带,宁王于平西侯府,就是一个陌生人。
这种关系是不牢靠的,连南青青都能想明白,宁王自然也明白。
他的回答,却让南青青动容。
“从前本王也以为江山最重,可是认识她之后,好像觉得没有那么重了。什么权力地位,好像都不及她一笑来得重要。”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眼底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得到。
这种感觉南青青最清楚。
她在无数个日夜里,想要得到的,是在那个人身边挽起衣袖,为君洗手作羹汤。
而每每梦醒,身边躺着的那个人,却是她噩梦里的人。
那个痛疼、血腥、屈辱的噩梦。
……
与此同时,刚从圣上御帐中出来的轩辕玦,迎面遇上了一身骑马装的少女。
她像是等待了许久,明明一脸不耐烦,还是像根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地杵在御帐外。
一见到轩辕玦出来,她的神情立刻飞扬起来,显得十分欢喜。
“晋王哥哥!”
在他身旁的詹世城识趣地拱了拱手,“下官先去巡查周边了,殿下慢聊。”
此番秋猎的防卫,除了御林军之外,还有龙骑营和京兆尹府的职责范围。
圣上有意锻炼詹世城,几乎把大半的防卫兵力,都交给了他来统领。
众人都以为詹世城会推脱。
一个管理地方的文官,会统领什么防卫?
到时候出了岔子伤着圣上和娘娘们,那可怎么好?
没想到詹世城近来醉心公务,恨不得把几百年前的冤案都拿出来审,一听圣上给他新的工作,忙不迭就接下来了。
他就想让自己忙一点。
轩辕玦知道他又惹了众怒,连忙站出来给他撑腰,这才好了些。
他点了点头,朝着詹世城一拱手,两人在御帐外分道扬镳。
卫玉陵连忙奔上来,时不时还朝身后看上几眼。
“晋王哥哥,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能来见你一面吗?圣上没有同意将我赐婚给你,母亲也不允许我做你的侧妃,她就干脆拘着我不让我出府!要不是这次秋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轩辕玦微微一笑,“长公主不同意是应该的,就算她同意,本王也不同意。”
卫玉陵千辛万苦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让他去求圣上将自己赐给他。
只要侧妃的位置便可,圣上是一定会答应的。
到时候长公主想阻拦,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轩辕玦还是拒绝了她。
“晋王哥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我说的是侧妃,只是侧妃!为什么你连一个妾室的身份都不能給我?你不是说不讨厌我吗?”
轩辕玦径直朝前走,听到她这句话,忽然停了下来。
“不讨厌就能娶了吗?”
卫玉陵一愣。
“不讨厌……不讨厌当然能娶啦!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论容貌家世地位,我哪一点配不上做你的侧妃?我还能给你帮助,不像那个沈风斓,她嫁给你沈太师依然不会帮你……”
轩辕玦冷冷道:“别人是这样的,与本王无关。本王只想娶自己心悦的女子,不愿将就。沈太师不肯帮本王又如何?本王不需要靠女人,自己也可以成事。”
他字字句句维护沈风斓,让卫玉陵又羞又恼。
“沈风斓就是你心悦的女子,是吗?你为了她,竟然连权势都可以舍弃,你真是疯魔了!一旦宁王娶了汪若霏,他身后就有平西侯府的支持,你想输给宁王吗?”
宁王娶汪若霏?
他要是真的娶了汪若霏,沈风斓就绝对看不上他了。
轩辕玦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卫玉陵摸不着头脑。
“要是宁王真的娶了汪若霏,那本王一定备上厚礼,亲自上门谢他。”
卫玉陵气急败坏。
“你果真疯魔了,人家一朝得势,你倒谢他做什么?”
------题外话------
秋猎是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