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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第168章 生死袍泽情(1/1)

“吉公子,快快请坐!”慕亮一听是崔湜派来的人,顿时变得热情起来。

吉温坐定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慕亮:“这是崔侍郎给刺史大人的信。”

慕亮接过信看完后,忍不住问道:“崔侍郎原来是为张公子之事,张公子已经到曲城了么?”

吉温看了一眼慕亮,奇怪地问道:“刺史大人也认识张公子?”

“虽然我不认得张公子!”慕亮眉飞色舞地解释道:“但我经常与崔侍郎通信,他在信中时常提起张公子,对张公子评价颇高。张公子智破静宁金矿案朝野皆惊,我也听说了,对他可是仰慕的很,没想到张公子却到曲城来了!”

“这么说,张公子一事,刺史大人是愿意帮忙的了?”吉温听了高兴道。

“这个嘛,容我再想想!”

慕亮的回答出乎了吉温的意料之外,他的心中“咯噔”一下。

不过,吉温并未表现出来,他不动声色继续道:“崔侍郎有几句话让我带给刺史大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吉公子请讲!”

“当年上官昭容走了韦皇后的门路,慕兄才来到绛州,这些年来,世人皆因此而曰慕兄是韦皇后的人,其实我最清楚这里面的内幕。若慕兄真想成韦皇后身边的红人,当初就不会大费周折离开长安了!慕兄这些年从未向外人解释,宁肯背此骂名,只是怕传到韦皇后耳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慕兄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听了吉温替崔湜说的这一番话,慕亮顿时潸然泪下,他哽咽道:“知我者,崔湜也!”

吉温接着道:“张公子与安乐公主之间的恩怨,想必刺史大人也有所耳闻,我也明白,刺史大人是怕帮了张公子,会得罪安乐公主,故而才会踌躇!”

慕亮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但很明显,吉温说中了他心中的顾虑。

吉温微微一笑问道:“刺史大人,韦皇后与太平公主皆是妇道人家,她们为何能在朝中呼风唤雨?”

慕亮一听大惊失色,赶忙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重新关好门。

坐定之后,慕亮心有余悸道:“吉公子,这些话不说也罢,小心隔墙有耳!”

慕亮的举动看在吉温眼里,但他并不觉得奇怪。

来的刺史府之前,魏闲云就专门给吉温分析过慕亮的性格:慕亮做事胆小谨慎,他绝不会因崔湜的面子轻而易举便答应此事。

果然,让魏闲云给预料准了。

看来,不给慕亮下些狠料,这事是谈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吉温决定使出后手,他叹了口气道:“刺史大人,其实韦皇后也好,太平公主也罢,她们今天的一切,都是陛下给他们的,若没有了陛下,她们什么也不是!”

见慕亮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吉温知道时机到了,他用怪异地眼神瞅着慕亮道:“刺史大人,问句不当问的话,在陛下、韦皇后和太平公主这三个人当中,若非要让你选一个人效忠,你会效忠谁?”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陛下了!”作为大唐的臣子,慕亮毫不犹豫道。

“那好!”吉温从怀中又掏出一样东西递上:“刺史大人,你看看这个!”

慕亮狐疑地接过,这是一个卷轴,他打开一开,顿时愣住了,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这……这……”

“刺史大人在长安为官多年,肯定是识得陛下的墨宝。这是张公子离开长安之时,陛下专门写给他的。‘肱骨’二字的含义,想必刺史大人也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吉温顿了顿道:“陛下盼着张公子早日回到长安去,刺史大人现在帮助张公子,便等于是在帮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么?”

慕亮长长舒了口气,对吉温道:“吉公子,替我转告崔侍郎,张公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我必不负陛下!”

……

第二日一大早,魏闲云与吉温都起得很早。

君来客栈内的这个独院显得异常安静,他们不约而同来到张宝儿与赵朗真门前,静静等待着。

终于,张宝儿与赵朗真从各自房中出来了。

“先生,吉大哥,我们走了!”张宝儿向二人挥手招呼道。

“宝儿,小心一点!”吉温拍了拍张宝儿的肩头。

“没事的!”张宝儿笑着道:“有符龙岛的人在,我们俩个安全的很!”

“宝儿……”魏闲云一脸的担忧。

“怎么了?”张宝儿奇怪道。

魏闲云迟疑了好一会才道:“若事不可为,就不要强求了!实在借不来兵,依我们自己的力量,也是够用了!”

“那怎么能行呢?这都是计划好的!”张宝儿满不在乎道:“先生,你不用担心,有赵捕头在,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魏闲云看了一眼赵朗真,又对张宝儿道:“不是我不相信赵捕头的袍泽之情,私自借兵可是大罪,赵捕头与王都尉已经分别十多年了,王都尉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领赵捕头的情,这可很难说呀!”

赵朗真也是面色凝重,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魏闲云所说的,也正是他所顾虑的,他心里实在是一点底也没有。

“先生,你放心!我想王都尉是会帮我们的,赵捕头是不会看错人的,他的兄弟肯定是重情重义之人!”张宝儿信心满满道。

张宝儿的话让赵朗真心中一阵感动,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不说别的,单凭着张宝儿的这份信任,自己也要设法办成这事。

“好了,先生,我们走了!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张宝儿与魏闲云、吉温道完别之后,便与赵朗真离去了。

魏闲云与吉温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吉温笑着道:“要放在昨日,我一定会以为说服慕亮是最大的一件难事呢,现在看来,宝儿此行比说服慕亮要难的多了!”

魏闲云叹了口气道:“那是自然了,慕亮就算答应了,他所做的也只是举手之劳。可王海宾那里就不同了,弄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哪能那么容易就说服他呢?”

“我就纳了闷了!”吉温摇着头道:“宝儿为何从来就不知道发愁呢,遇到什么难事,他都像没事人一样!”

魏闲云却是一脸赞赏的神色:“举重若轻,这种气度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他越来越成熟了,吉温,我敢保证,他将来的成就,肯定会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绛州折冲府位于城北十里处,修建于贞观年间,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张宝儿、赵朗真与两名符龙岛弟子,骑马很快便到了绛州折冲府门外。

赵朗真通报之后,哨兵让他们在外等候,派了一人进去送信。

不大一会,一队兵士簇拥着一人,从营门里面出来。

为首的那人,身着军戎服,黝黑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强的目光。

他走到赵朗真面前,定定盯着赵朗真,脸上挂着微笑。

赵朗真的脸上也挂着笑,目光中的暖意涓涓而出,将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地融化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互相瞅着。

终于,身着军服的那人,拍了拍赵朗真的肩头:“平安归来,一醉方休!”

赵朗真也拍了拍那人的肩头,点点头:“平安归来,一醉方休!”

想当年,只要是赵朗真营中的兄弟,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队人,不管是出征前还是执行任务回来,作为大哥的赵朗真,都要拍着他们的肩头,对他们道一句:“平安归来,一醉方休!”

这句话,已经深深刻入了每个兄弟的脑海中。

“大哥,海宾见过大哥!”那人突然单膝跪倒在志,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张宝儿仿佛听见了全世界崩溃的声音。

赵朗真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他眼圈也是红红的,眼泪在不停地打转。

良久,王海宾才止住了哭声,他狠狠抺了一把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让大哥见笑了!”

“海宾,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说罢,赵朗真指了指张宝儿,对王海宾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曲城的张公子,现在与我一起在县衙当差!”

“张宝儿见过王都尉!”见了刚才那一幕,张宝儿对王海宾颇有好感,所以恭恭敬敬向他施礼道。

大哥带来的客人,王海宾当然不会怠慢,他也向张宝儿回了礼。

四人将马匹交于军士,随着王海宾进了营门。

营门后便是吊桥,接着是瞭望台、哨所、武库、督战台、前中后军帐、观星台等,王海宾带着他们,一一介绍着折冲府内的各种设施。

来到中军帐前,赵朗真愣住了:那里竟然挤满了身穿甲胄、排列整齐的军士。

“欢迎大哥回家!”

几百人的声音汇成一条河流。

那是让人振奋的声音。

那是让人想哭的感觉。

那是让人自豪的回忆。

张宝儿被震撼了,他的胸腔中被堵的厉害,鼻子酸酸的。

就在那一瞬间,张宝儿突然想起了大草滩,想起了那些童奴们,自己若是再回去,是不是也会有今日这般感受。

赵朗真紧咬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他朝着众将士挥挥手,大声道:“谢谢兄弟们!”

进了中军帐,王海宾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大哥,你稍作歇息,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赵朗真故意脸色一沉:“你个混小子,当大哥是泥捏的,来你这军营一遭,还需要休息么?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地方,现在就带我去看看!”

王海宾嘿嘿笑道:“大哥还是当年那般急性子!”

赵朗真与张宝儿等四人随王海宾来到一处宽敞的校场,王海宾笑着对赵朗真道:“大哥,这里是折冲府的骑兵训练场!”

“骑兵训练场?”赵朗真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王海宾一声呼哨响起,只见校场外出现一队气势如虹的骑兵,他们嘴里喊着呼号,由远及近朝着站立的几人呼啸而来。

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张宝儿已经能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萧杀之气。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眼看着骑兵越来越近,却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张宝儿的两腿已经开始打颤了,他左右环顾,见赵朗真、王海宾还有两名符龙岛弟子,都面色平静的站在原地。尤其是赵朗真,就像欣赏着美丽的风景,一边看还一边不住的点头,不见丝毫惧意。

张宝儿不由得有些脸红,强忍着站在原地没有再动弹。本以为自己的举动没有人发现,殊不知已经落在了一旁王海宾与赵朗真眼中。

赵朗真扭过头来,朝着张宝儿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紧张。

王海宾没有回头,但面上的不屑却溢于言表。

五十步的时候,骑兵的马速逐渐减慢了下来。

地距离十步的地方,为首一名骑士向上一举马槊,带头勒住了战马,整个马队整齐划一,齐齐停了下来,除了战马打着响鼻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王海宾一脸的自豪,他对赵朗真道:“大哥,他们是折冲府的骑兵,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按照以前旋风旅的方法训练的!”

旋风旅是当年赵朗真所率骑兵的称号,在大唐军中那可是赫赫有名。

“不错,有点旋风旅的影子!”赵朗真点点头,有些惋惜道:“可惜人数少了点!”

“大哥,你有所不知!”王海宾苦笑道:“绛州折冲府只有步兵的编制,并无骑兵编制,我是从牙缝里挤出钱来训练的骑兵,这五十人已是我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再说了,整个折冲府,也只能挑出这么多人来训练!”

“哦!原来是这样!”听王海宾这么一说,赵朗真很能体谅他:“能做到这一步,你也是不易了!”

张宝儿不解地问道:“赵捕头,训练五十名骑兵需要花很多钱吗?为什么不多训练一些呢?”

王海宾扭过头来,像看白痴一样瞅着张宝儿,若不是因为张宝儿是赵朗真带来的客人,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王海宾想不明白,张宝儿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赵朗真倒很是耐心,他为张宝儿解释道:“大唐骑兵每人配备马槊一柄,横刀一把,软弓三把,弓矢一百五十支,备用弓弦八根,障刀一把,解甲刀一把,圆盾一副。海宾这里没有骑兵编制,朝廷不会为他配备这些装备,他只能自己去配齐这些装备,肯定需要花许多银子。不说别的,单说这马槊,制作极其耗时,一柄算下来就得几十两银子。再加上其他各项,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显然,赵朗真对骑兵很熟悉,他这一解释,张宝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骑兵是拿银子堆出来的。

张宝儿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草滩马场,若是有赵朗真这样的人才去训练那些童奴,那该有多好呀?

见张宝儿不说话,赵朗真以为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他继续道:“还有马匹,不仅每日要精细喂养,而且训练中还经常有折扣,这些都需要银子。”

张宝儿突然问道:“这些马匹都是突厥马吗?”

赵朗真被张宝儿这句话问的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一旁的王海宾实在忍不住了,他抢白道:“你以为突厥马是普通的驴子?想买就能买的来?整个大唐骑兵中,突厥马也没有多少,若我这五十名骑兵全部配备了突厥马,我早就成穷光蛋了!”

张宝儿笑了笑道:“若王都尉真的需要突厥马,我或许能帮上忙!”

王海宾对张宝儿客气,只是看在赵朗真的面子上,其实对他并无好感,听了张宝儿这话,王海宾只当他是吹牛,也懒得再理会他。

赵朗真却不这样认为,他奇怪地问道:“宝儿,你怎么会有突厥马呢?”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自己买下大草滩马场、去突厥寻马配种的经历简要说了一遍,最后漫不经心道:“我只是想着让马场养出好马来,却不曾想到,突厥马对于骑兵如此重要!”

赵朗真对王海宾道:“海宾,张公子所说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张宝儿的一番说辞,王海宾压根儿就不信:就他这副窝囊样子,还敢去匈奴腹地,骗鬼去吧。

王海宾不想驳了赵朗真的面子,他岔开话题道:“大哥,这事以后再说吧!还是先让他们演练一番,请大哥点拨点拨,如何?”

“那好吧!”赵朗真见王海宾不愿再提此事,只好点头同意。

骑兵们开始演练了,他们首先演练了骑术训练。

这些骑兵的骑术真的很好,让张宝儿大开眼界。

赵朗真见张宝儿看的目不转睛,他笑着问道:“张公子对骑兵很感兴趣?”

张宝儿点点头,虚心地问道:“赵捕头,这骑兵训练起来,一定不容易吧?”

“那是自然!”赵朗真如数家珍道:“要用马,必须先驯马。虽然马通人性,但要想做到人马合—,并非轻而易举,颇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骑兵要爱马尽心,待马善良,吃住行都要与马在一起,久而久之,马就能通过骑兵牵动缰绳甚至口令完成卧倒、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这种情感,都是在长期生活中建立起来的。”

张宝儿瞪大了眼睛,感慨道:“这么说来,这还真是不易!”

“这只是第一步!除对战马调教外,还得对骑兵进行上下马和稳固地骑在马背上等项目的训练。”赵朗真继续道:“在马上,远不如在地上稳重。马一旦走动或狂奔,仍能稳坐在马上,才算得上好骑士兵。不经严格训练的骑兵,临战前因紧张害伯而落马者,有之;战马急速前进中由于平衡不当而落马者,亦非罕见;战斗中仅几个回台,因抵挡不住猛烈打击而落马者,多之;这都是骑术不精造成的!”

“大哥说的没错,当年我们旋风旅的骑兵,上马不踩镫,一跃而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在奔驰中,由此马换乘彼马,从不下马,只须跳跃—下便可完成。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旋风旅的将士,哪个不是如履平地,只可惜……”

说到这里,王海宾的眼圈红了,赵朗真的面色也变得阴沉了,毫无疑问,他们不约而同又想起了那些在战场上阵亡的旋风旅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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