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并不难找。室内倒也没有很吵,放着轻缓的音乐,有三三两两的人往外走。赵宇慢慢适应了氛围,在幻动的灯光下寻找苏晓言。作为律师,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然一面之缘,他还是很快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坐在沙发上微微低头的苏晓言。
他快步上前,说:“苏晓言,我是赵宇。”
苏晓言连忙抬头,茫然无助中闪过感激,眼神流转间的脆弱微微触动了赵宇,他马上伸手去拉她,谁知听苏晓言“啊”的一声吃痛叫了出来。“怎么了?”借着灯光,赵宇仔细地看了下。
赵宇总算是看清了他所面临的场景。一男子半躺在沙发上,头埋在苏晓言的背后,手拽着她的头发。四周玻璃杯碎了一地,桌子椅子全都翻了。被扯着头发的苏晓言皱着眉头,露出愤怒和无奈的表情,两只手紧紧地回拉着自己的头发。赵宇上前帮忙,用力掰开那个男人的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拉出了苏晓言。男人有点吃痛,哼了一声,身边的苏晓言想往前查看,又停了下来。
“他是我老公,你帮下我,我们一起把他扶回去吧。”苏晓言有点气息不稳地说。
赵宇上前,扶起陆鸣,陆鸣不肯,他说:“老兄,你老婆让我扶你回家。”陆鸣温顺了点,愿意起身。
“等等,你们不许走!”赵宇抬头看一个穿酒吧工作服的人站在前面。他放下陆鸣,站起来对视。“怎么了?”
经理恶狠狠地说:“砸坏东西不赔的,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啊?”
赵宇看看了四周,平和地问:“怎么回事?”
经理说了个事情大概:“这男的,本来和一群人来的,来的时候就喝过酒了,大概过了一会,那些人全走了,留他一人。一会儿,来了一个女的,他们一起喝了很多酒。那女的好像生气,砸了杯子走了。这个男更生气,又把桌子啊、椅子啊全推了。你看看这个四周,全都被砸坏了。看他那个样子,我们不敢过去劝。再过了一会,这个女的来了。他还很厉害,抓住这个女的不放。”
苏晓言显然也不知道她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脸上微微得诧异。问:“要赔多少钱?”
经理装作很细致地检查了下被损物品,说:“损坏的东西,外加酒水,给个一万三吧!”
苏晓言吃惊地说:“怎么这么贵?!”伸手翻包,想看看信用卡是不是放在包里。赵宇制止了他,慢悠悠地说:“你把被损物品、消费酒水开个清单出来,我看看。”
“砸坏东西不赔,你还要什么清单清单啊。这个桌子是欧洲进口的,我们就跟你收个修理费。这些马克杯,全都是德国的,一只批发价就要400多呢。”经理噼里啪啦地说了很多。
赵宇从兜里取出钱,苏晓言刚要拦,他摆摆手,对经理说:“好,三千,给你。”
“你听错,还是我听错了。一万三千,不是三千。”经理嗓门提高了八度。
赵宇说:“我是律师,物品赔偿的计算法,我比你清楚。你要还是不要?”
“律师了不起啊。一万三,不然别想走出这个门。”经理叫了几个人。
“行。那就报警吧。咱们到派出所说,让警察来告诉我,到底要赔多少。我想你这个店,到时候警察来人,可不会只处理物品损坏问题。什么消防啊,安保啊,监控啊,估计都会查一查。”赵宇拿出手机。
经理愣了一下,跟旁边的人低估了几声。说:“算你厉害。钱拿来,给我走人。”
赵宇递上钱,回身和苏晓言一起搀扶起陆鸣往外走。“赵律师,我没这么多现金,你等会发我个卡号,我给你转过来。”
“没事的。晓言。”赵宇温和的声音,让苏晓言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很快上了出租车,陆鸣折腾了一宿,很快趴在苏晓言的大腿上睡着了,赵宇偷偷地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
一会电话响了。
“阿泽。没在你哥那里了,我的当事人有点事情,我过去帮忙了。嗯,等会去你那里住的。我哪儿来的车啊?你来接我。不用吧。好,我问问。”赵宇转身问苏晓言:“你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花都小区。”
“花都小区,你这个小子居然晚上这么勤快来接我。好,等会联系。”
夜很沉了,一闪而过的霓虹和街灯,显得更是清冷。在纷扰面前,苏晓言的心却出奇得静。她的情绪被锁在心里,好像一只木偶,被命运之绳牵引着往前。
下车,赵宇帮着苏晓言扶着进小区。夜凉如水,在拉扯中,赵宇不小心碰到了苏晓言手,冰冷的。她的马尾已经松散,很多细发垂在脸上,她也不去弄开,只是低头使劲地搀扶着陆鸣往里走。
范城泽的车随后就到了,停在门口,他看到赵宇和一女的在扶一个酒醉踉跄的男人慢慢走远。那女子的身影竟让他想到“微”,那个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女人。他忍不住自嘲真是疯了。这几天,他都没有外出,不管是否承认,他都是因为期待她可能会回来。期待“田螺姑娘”若无其事地回来,笑颜如花地说:“你在家啊。”
他打开微信,发了句:“田螺姑娘,钥匙还在老地方。”
在车上没多久,赵宇就跑下来了,看到范城泽的车,挥手招呼。坐到车上喘着大气。“早到一点,帮我扶一下就好了。累死了,这女的,晚上有的苦了。”
“谁啊?怎么回事?”范城泽发动汽车。
“你哥哥介绍的离婚案子。哦,那个女的还是咱们K市的,嫁到H城的。老公出轨,闹离婚呢。晚上喝醉了,砸了酒吧,让老婆去善后。”
“现在离婚的人可真多。”
“放心,你哥不会离婚,他也离不动了。”
范城泽笑起来:“你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损我哥哥。”
“你不知道,就这么一个离婚的小事情,你哥哥把我从S市催过来,不过,我也没让他闲着,带了一大堆法律问题跟他商量。哈哈。要不是刚才这个女的喊我帮忙,我现在还在烦着你哥呢。”赵宇得意地说。
哥哥范城光的情史,范城泽从不过问,赵宇知道的比自己还多。好像5年前,范城光为了一个女孩跟嫂子闹离婚闹的很厉害,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没再提了。他突然好奇心起问:“我哥那次为什么没离成婚?”
“哪次?哦。那个事情啊。青春年少谁没个冲动的时候。不过,这个世界上没几个跟你嫂子这样的女人的。换谁,都跟她离不了婚。现在也是,你嫂子对你哥依然放养。”赵宇叹了口气,说:“什么算是真爱啊?都得了,就这么凑合过着吧,别干离婚这么伤筋动骨的事情了。”
“赵宇哥,你还没结婚呢,说的跟历经沧桑似的。”
“阿泽,婚姻,不只是爱情关系,是法律关系、社会关系。所以,你看唯有跟你嫂子那样,把婚姻当生意做的,把老公当合作伙伴的,都家庭和睦。”赵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小子失恋好点了?”
“损完我哥,换损我了?我什么时候失恋了?”
“吃饭看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范城泽白了一眼他,没有答话,继续好好开车。
到家门口的时候,范城泽随手在门框上摸了一下。然后有点失望地缩回来,从包里拿出了钥匙。
赵宇很奇怪,也去摸。“你不怕招贼啊,钥匙放这里。”
范城泽没有答话,开门进了屋。坐到酒台上,倒了杯红酒给赵宇。赵宇手摆摆,“看完晚上那个男的德性,我喝不下了。有心事,跟赵宇哥说说,我反正就做这个活。”
“一个女的,经常来我家。现在不来了,我有点想她。”
“一夜情?”
“赵宇,你人精啊。算是吧。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范城泽说了下与“微”相识的大概。
赵宇听着觉得蛮有意思,说“阿泽,如果只是露水情缘,错过了就算了。她既然不来了,就表示你们缘分断了。何必纠结?过些日子,你一忙,女朋友一交,就忘记了。”
“她和别人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无非是因为她神秘点,又先甩的你。所以你惦记着。”赵宇拍拍范城泽的肩膀,说:“人生美好记忆,仅此而已。小子。”
范城泽点点头表示没事了。是啊,露水情缘,错过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