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礼上的重逢
2014年,11月的一天。
入秋了,街道两旁的树似乎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黄,那是从深处泛出的一股力量,悄悄的、慢慢渗透到细枝末节。一片叶子慢悠悠地落了下来,周围已发黄,叶心还留着些许绿意,贴在挡风玻璃上,影响了范城泽的视线。他开了刮雨器,看着叶子随着杆子摆动了几下,最后被甩了出去。
范城泽下了车,他身着淡蓝色的衬衫,同色系深色西裤,手腕上随意地搭着一件外套。虽不知品牌,却能看出优良的裁剪和良好的质地。袖口的腕表隐藏得恰如其分,随意中泛出尊贵的光亮。
大堂门口做了花架、拱门等装饰,入门的背景墙前有一棵扎满粉白玫瑰的花树,树下是一对新人照片喷绘。新娘微微扬起下巴,新郎款款流情。范城泽仔细看了下,嘴角轻笑,修饰过的照片依稀还有些王博力这小子的样子。整个婚宴大厅虽不觉得很是气派,却看得出婚庆布置花费了心思。
王博力看到范城泽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口而出:“城泽?我真心没想到你会来?”范城泽眉毛一挑,还来不及把不悦流露出来。王博力就一把搂了下他,说:“谢谢光临,谢谢光临。我太高兴了。等下,我把我老婆喊过。”
“老婆,我好兄弟范城泽。咱们K市民营企业的老大……”王博力的老婆不知道是被老公突然高八度的嗓门,还是被范城泽的冷峻给吓着了。“好了。博力。”范城泽果断打断了话,递出红包,诚挚地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范城泽终于从王博力的激动中脱身而出,随便找个不显眼的位子坐了下来。
门口三三两两地走进了些宾客。一个女人牵着个4、5岁模样的女孩,身后跟着个男人。女子的气质比一般宾客都显得好些。身着藕色连衣裙,肩膀处有闪闪亮钻,这个随意处的精致跟范城泽给人的感觉很像。范城泽的视线也不觉多停留些。当女人从他眼前走过,范城泽故作随意地收回了视线。
而刹那间,记忆里某些模糊的熟悉感突然明朗,两张脸猛得重叠了下。范城泽倏地站起来,再深深看一眼那个女子求证。她在不远处的桌旁,侧脸对着自己坐下来,不时地转过身帮小女孩摆弄碗筷。
是她?!
只不过,她曾经长发。他还记得她站在窗前,迎着阳光,扎马尾的样子,一扎好就露出雪白的脖子。现在的她齐下巴的中短发,裸露在空气里的脖子泛出白光。
范城泽有点意外,更多的是惊喜。没想到还会与她重逢。他突然觉得这场婚宴很有意思。
“喂。”
洗手槽前低头帮小女孩洗手的背影微微顿了下,但没有停止洗手的动作。
“喂!是你吗?”
背影微微僵硬了下,转过身,一脸的愕然。这才是范城泽想要的答案。
范城泽戏谑的笑容稀薄了空气,苏晓言刹那有点缓不过来。
“咱们为什么不能告知对方名字呢?这么喂喂的叫呢?”范城泽曾经问。
“名字是代号,喂喂也是代号。”这就是苏晓言为什么能听出“喂”来的原因。他们曾经这么称呼对方。不得不相信,在时光流转中,声音会比脸更给人带来熟悉感。
苏晓言想说你认错人了,或者想笑笑离开。可是一如初见,范城泽眼底的真诚,让她挪不开身。小女孩抬起头,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手手擦好了。”苏晓言嗯了下,牵起小女孩的手就想走。
“喂。”范城泽轻轻地拉了下她。苏晓言有点懊恼,这个普通的“喂”怎么从他嘴里喊出有那么多的意味深长呢。
“好久不见呢。”“嗯。”
……
“我回去了。”
……
“等一下,这是我名片。”
苏晓言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恐,随即被不悦遮盖。
范城泽说:“也许我们会再联系呢。”
“嗯。”苏晓言一把抱起女儿,走了出去。范城泽看着她在转角处的时候,装作不小心一样地把名片掉进了垃圾桶。
“****!”范城泽走进了洗手间。
苏晓言有种跑完千米的虚脱感。“早点回去吧。”她对身旁的男人说。
范城泽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刻意往苏晓言坐的这桌的方向走。有个秃发50开外的男人看到他,略显激动地站起来。换往常,范城泽会礼节性笑笑,示意自己不过来了。可一想到刚才扔的名片,他就走了过去。果然男人连忙离座迎了上来,在苏晓言不远的地方,范城泽停住,等着对方过来握手。
“范总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李总,幸会幸会。”
“小博这小子,都没跟我提起认识范总。忘记说了,我还是小博的三舅呢。她妈妈跟我是表姐弟呢。”这个李总曲着身体,隐约的谦卑。范城泽继续扯着嘴角,打着哈哈,轻轻点头。余光在苏晓言的身上扫了几次。
“李总,下次聊,我先回座了。”范城泽从苏晓言身后走过,带起的风,给了她莫名的寒意。
“老李,这个人是谁啊?你这么热情。”范城泽果然在身后听到他满意的谈论了。不是名片扔了就可以不知道他是谁了。范城泽有点孩子气地笑了。
K市民营企业第一家,省内首屈一指的建筑老大“天一”,涉足房产业。这家缴纳的税快顶咱们K市一半了。这个是范家二公子,范城泽,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当了副总了。自己的管材生意,如果他们家工地能用上十分之一,他就好退休钓鱼去了。老李还用了些夸张的言辞介绍了这个范城泽,如何年轻有为,嬉皮笑脸地跟座位上的单身女人们说:“本市新贵,单身,你们都有机会哦。”
苏晓言听完老李的一番慷慨激扬的介绍,怎么也没办法把他跟记忆里的那个“喂”联系起来。虽感觉他气质模样俱佳,应该家境不赖。现在大部分不都是个小康之家。他应该也不过是个建筑师,没想到是个极其有钱的人。想到这儿,苏晓言发觉自己想的最多的两个字是“应该”,他之于她,如同她之于他,其实一无所知。
苏晓言转身看了下他的方向,冷不防,迎接上他看着她的目光。来不及躲藏,也就不躲藏了,就这么生生地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