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桐能明晰此刻何满的心思,大概他也会自问一句“为什么”。
是啊,他也不明白,怎么他就对何满这么个小姑娘情根深种,甚至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不要说别人,就是从前的他,都会鄙夷、嫌弃这样的自己,这不典型的是美色误国的昏君嘛。
她不是身世最显赫的贵女,也不是最艳倾天下的女子,更别说才识、性情和贤良了,随便从世家贵女中挑一个出来,大概都能把何满碾压下去。
可是怎么办呢?他心里就只装着这么个又娇又骄,又刁又蛮的何满,不管她待他如何凉薄和绝情,他是死活放不下她的了。
一想到如果失去了何满,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失色,到那时,就算他坐拥天下又如何?
没了陪在他身边的解语花,他不觉得做为一个孤家寡人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就是父皇,号称最勤勉的贤君,可到底无条件的宠着何贵妃,晾了母后这么多年。
他不是没恨过父皇,可是如今经了感情一事,他也明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人有多可悲。像他父皇这样还算是幸运的,起码他有着可以宠可以爱的女人,甚至何贵妃虽然与母后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到底没失了分寸。
是以赵桐觉得,虽然不被世人所理解,可哪怕不做这个太子殿下,但只要有何满在侧,他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何况形势还没到两者抉其一的地步,他总得试试,万一天下和红颜能两全呢?他是个男人,打从懂事就被教导要担起天大的责任来,同时也要做好吃天大的苦的准备,总不能遇事就退缩,先试试,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
赵桐每次在何满这碰壁,很快就能重燃信心。到了现今这地步,他胡闹得也够了,可没人阻拦,偏偏阻挠他的是何满。
赵桐看到这样沉痛而决绝的何满,心底满是绝望。如果是来自外部的阻力,不论有多难,他都可以握着何满的手去闯一闯。
哪怕刀山火海呢?起码两个人在一起,两颗心在一起。
不像现在,他不知道何满什么时候就会放手。她放手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和外人联手,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从背后捅他以致命的一刀。
赵桐不想在怒气冲冲的时候和何满吵嘴,他自嘲的道:“是啊,我一向都知道你不稀罕。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想把我认为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可是你看,其实我一文不名,一文不值,就是想想,也不可能做得到,反观你自己,没有我,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你同样可以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何满有些不悦的瞪着他。
刚才那股子劲过去,她也有些后悔。再恨再疼又能怎么样?她也不可能照着赵桐的脸正反几百几千个耳光抽下去。
毕竟是割裂的两世,前世他造的孽,这世他一无所知。就是她再不甘,真的一刀捅进去了,也不足以抵偿从前她所受的苦和罪。
万一赵桐想要死得明白,她还真能把自己是孤魂野鬼,死而复生的事都倒出来不成?
就算他能理解又如何?如果仍然初心不改,非得把她绑在身边,她又能如何?真把他捅个死去活来再跟他在一起?
以前何满的公主府里有一班戏子,常唱些痴男怨女的风花雪月,大抵是她自己感情不幸福的缘故,她对此最多的就是嗤之以鼻,尤其那些仇家儿女,仿佛因为年轻男女相爱一场,便大部分仇恨就都可抵了一样。
所以落到她自己身上,她一点儿都不想折腾。
何满收了脸上的怒色和悲色,重新平静下来,垂眸道:“是我不识时务,枉付了殿下一番深情厚意。”
赵桐生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道:“珠珠,是我自己愿意的,感情的事没什么公平可讲,不是我付出什么对方就得回报什么,我只是……”
“只是想我对你好一点儿,是吗?”
何满更想说,何必呢?何苦呢?
到底没说,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堂堂太子殿下已经做足了自卑和伤心的姿态。她没有看戏的兴致和欲望,是以差不多得了。
那些海誓山盟说得太多,有时候假的也能成真。她真的听得够多的了,完全弥补了先前的遗憾,所以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仰起脸,道:“殿下,我已经在努力了,如果你没看到,想必是珠珠做得不够好,以后,珠珠会尽力,再尽力,更尽力的让殿下满意。”
“……”赵桐喃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你自己就好。”
可是何满不想做这样的自己了,她笑着道:“以后殿下说什么我都听从,如果殿下此来是想召珠珠回城的,珠珠这就收拾东西,简单交待完之后就跟殿下回去,不就是做妾吗?殿下肯给名分,是我何满的荣幸,不论是侧妃还是良娣或是美人,何满都愿意。”
赵桐瞪大茫然的两眼:“……”
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可惜他完全没有惊喜。半天,赵桐才期期艾艾的道:“珠珠,你说得,都是真的?”
何满不答,只扬声吩咐青暇:“青暇,红绫,赶紧收拾行装,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咱们即刻回京。”
说罢朝着赵桐扬眉:“这回够真了吧?”
赵桐没作声。他才不相信何满是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回太子府,想来就是想激自己主动说出“不必、不用”这样的字眼儿来。
呵呵。
他盼着这一天由来已久,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实现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成,哪管她在心里怎么认为自己?
可何满一改从前的百般推拒,她竟然真的开始收拾行李,交接事务。
赵桐在她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苦药喝了两天,内服外敷,烧退了,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也没等来何满的反悔。
这天何满来请示:“殿下几时回京?”
赵桐打量着她。
这几天她比较忙,白天看不见人影,便是晚上,她也时常和许多人议事到大半夜。他虽然心里不舒服,可到底自己心虚,不敢多管闲事。
她大概睡眠不好,眼底有些青黑脸色也有些憔悴。
赵桐不忍心的道:“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