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也没有回应,楚淡墨蹙了蹙黛眉,正想再唤。突然想起,早前小丫头一直在抱怨昨日遇到了一个讨人厌的宿客,还跟她动了手,可是自己技不如人,于是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今日非得要红袖去帮她讨回公道。
那么两人此时应该去“讨公道”了?
想到这里,楚淡墨不由的无奈摇头底笑。
看了看外面好不容易出来的和煦暖阳,笔尖一阵阵的荷花清香萦绕着,禁不住诱惑的楚淡墨还是出了门。
清远寺在盛泽七年,皇后故去一年后,据说是为了祭奠供奉皇后的灵牌,于是大肆的翻建,其规模与华丽绝对当得起天下第一寺。
一路上奇花异草,假山环绕,小亭飞檐,长桥卧波。一花一草,一山一石皆是极有讲究,出自鬼斧神工的大匠之手。也许是难得的清静,也许是美景的迷惑,楚淡墨一点点的欣赏着,悠闲的散着步。
不知不觉,一路跟着荷花的幽香,穿过九曲迂回的长廊,绕过清水潺潺的池塘,走过蜿蜒曲折的小桥,走近了那一方建立在荷塘中央的四角小亭,但那一抹清雅如雪的身影跌入楚淡墨的眼帘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转身离去。
可是脚还没有抬起,那一双空蒙的凤目,流露出来的淡淡忧伤,就如同一根蔓藤生生的缠住了她的双脚,任她心里极度挣扎,也移不开步伐。
他依然是一袭白衣胜雪,那样俊美绝伦的容颜比之前稍有些血色,却仍然苍白,轻轻的靠在坐在亭廊上,微微的扬着脸,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眸似是蒙上了层迷雾,朦胧的让人看不真切,血色不足的唇角还是习惯性的扬起,浅淡的弧度衬得那单薄的身体更加的孤寂。
他就像是一个不小心坠落凡尘的谪仙,迷失了回归他世界的方向。
“轰!”
一声惊雷,瞬间炸回了楚淡墨的神。有些懊恼的的咬了咬唇,她竟然两次为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楚淡墨转身欲往回走。
可是才转身,她才发现原本明媚的太阳不知何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淅淅沥沥的雨点斜斜的洒落,在荷塘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下雨天留客!”温润动听的声音缓缓的在身后响起,“医仙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夏日雨凉,你重伤未愈,当心着伤寒!”话一出口,楚淡墨就恨不得咬烂自己的嘴。
她作为医者,对于一个病人,尤其是经过她的手的病人,给予关怀已经是出自本能,她是一个要求绝对完美的人。要么不救,但是一旦救了,那个人就断没有不好的理由。
显然,这句话听在别人的耳里便会变了味道。尤其是这个人在之前还曾被自己视为麻烦,三番四次想要敬而远之的人,这样突兀的一句关怀,无疑就是自打嘴巴。
果然,楚淡墨抬头边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医仙果然是医仙,素手仁心,在下佩服!”说着,浅浅一笑后又道,“在下阮凌轩,家中排行第六!”
“阮公子也无需左一句‘医仙’,又一句‘医仙’。我叫君涵墨!”楚淡墨淡淡的以礼相回。
大靖开国皇帝常年戍守边关,少年时也曾游历江湖,其中助他开国的大将能臣不乏江湖人士,养就了一副江湖儿女豪爽的脾气,连带着大靖皇朝的民风也相对过往开放许多。
女子已不再是养在深闺只等嫁,虽不能如同男子一般出途入士,却也能习武围猎,甚至侯门王孙贵族,可以与男子相携踏青,酒楼内举杯共饮。所以报上名字并不是如同前朝般被视为伤风败俗。
“涵碧风月凉,夜沉霜染墨!”信口便将她的名字刻入诗境,那一双原本就空蒙的凤目,漆黑深邃的眸倒影着满池含苞待放的荷花,看着雨点在湖面激起的一圈圈波纹,越发的朦胧与寂寥,“这个名字太凉,太冷,也太忧伤,并不适合你!”
“哦?那么在阮公子看来,怎样的名字才适合我?”楚淡墨不以为意的回问,看了看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于是也不矫情,走进小亭,选了一个离阮凌轩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坐下。
目光落在她精致却不绝美的容颜上,似是不经意的流转了一圈,薄唇荡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淡月新如钩,星夜春似墨!淡墨,淡香如墨!”
楚淡墨闻言震惊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可是他的目光并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很飘渺的看着远方,又好似没有焦距的投入一个无人知道的世界。
“你……”
“只可惜这个名字已经属于另一个配得上她的人!”不等楚淡墨开口质疑,阮凌轩轻笑着摇头。
“不知谁这般荣幸?”虽然阮凌轩最后的一句话让楚淡墨松了一口气,可是面对着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楚淡墨还是报以十二分的小心,所以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阮凌轩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楚淡墨那一刹那的失态,对于她的问题也没有深究,轻声回答:“一个聪慧无双的女子,已故大将军的独女,如今庆元侯夫人,她叫楚淡墨!”
“阮公子似乎是朝中权贵吧?”楚淡墨的脸微微的冷了下来。
不管这个敏锐的男人有没有留意到她方才的异样,为了混淆视听,她都不得不摆出一副江湖儿女不欲与朝廷往来的疏离嘴脸。
阮凌轩似乎觉得楚淡墨这样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似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的向后靠在红柱上,翻动着凉薄的唇:“曾经受惠于大将军,偶然间听其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