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的另一处,顾如归步履匆匆。
黎之语追着顾如归从西苑出来,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脚步,她拦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解释:“大哥,不是我!”
虽然,她对沈纾的确怀有很大的成见,也曾在偶遇她之后思索过要把她的消息告知黎宗光,但是考虑到顾如归的关系,她挣扎了许久也没有把沈纾的下落说出来。
在黎家看到沈纾她也吃了一惊,她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从何得知沈纾已经回到青城的消息,但是消息肯定不是从她这里泄露的,而她更不想顾如归因此而厌恶了她。
顾如归闻言,只是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黎之语的心猛地一“咯噔”,看来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偿。
她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大哥,无论你相不相信,沈纾在青城的消息真的不是我透露给爸爸的。”
前方的顾如归终于停住了脚步,他扭头看向她,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如果不是你,黎叔怎么会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找上她?”
“我……”
黎之语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她此刻也是一头雾水的状态,青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像她那样偶然碰上一个人的概率并不大。
而她的踌躇看来顾如归眼里却是另类的承认,后者沉了沉眉,脚尖一动,身影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黎之语跺了跺脚,失落地垂下头,闷闷道:“沈纾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和三哥都那么护着她?”
说完,她远远望了西苑一眼,拔脚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池塘边的八角亭内,微风徐徐。
顾如归踏进亭内的时候,黎宗光正执着一粒白子研究在何处落子,而他面前的棋盘上,黑白子各踞一方,势均力敌。
闻见动静,他抬眸笑道:“电话接完了?”
顾如归一边在他对面坐下一边回答道:“嗯,合作案出了点小问题,跟方伟多交待了几句,耽搁了些时间。”
黎宗光瞥了眼他的鞋底的泥,不动声色地把白子落在棋盘上,瞬间,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顿时向白子倾倒一片,顾如归抿唇看向已成颓势的黑子,眸间有暗潮一涌而过,不过转瞬时间,又恢复如初。
“黎叔好棋艺,我输了。”
黎宗光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阿臻年纪尚轻,在棋艺上有这份造诣已是难得。”
他顿了顿,又道:“黎叔年纪大了,最近处理公司事务总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我那两个儿子,一个整日无所事事,一个对公司事务丝毫不上心,到头来竟只有语儿能替我分担一些,但她终究年纪尚轻,在很多不足,我寻思着让她跟着你学一阵子,你觉得如何?”
顾如归收拾棋盘的手顿了顿,“阿臻尚有许多不足,恐怕能教语儿的亦是有限。”
“你既然不便,那么黎叔也不想为难你。”黎宗光叹了口气,目光朝西苑的方向掠了掠,眯眸沉思。
他的举动自然没有被顾如归错过,他状似不意地问:“黎叔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苦心栽培小煜多年,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与我反目,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一个黄毛丫头,竟能将黎家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是该有如何的心计,这样心思叵测的女人,黎家容不得。”
顾如归的动作僵了一僵,才动手把剩余的残子扫入碁笥中,“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她既是贪图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一定代价。”
*
阿纾并没有在西苑等太久,当天夜里晚餐时间后,管家刘全出现在西苑门口。
“三少奶奶,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刘全说话的时候,她正提着一桶给院子里的白翼扶桑浇水,闻言,阿纾解下绑在腰间的围裙,朝他颔了颔首,“刘管家,请等我一下。”
阿纾回屋子里整理好仪容,才随着刘全走出西苑,黎宗光是长辈,总不能灰头土脸地去见他,这点基本的礼貌她是懂的。
西苑门口已有一辆车停着,刘全大步上前拉开了后车门,“三少奶奶,请。”
“多谢。”阿纾矮身坐进车内,对他的礼遇着实有些诧异。
西苑离主楼有一段距离,其中有一道长坡,载着阿纾的车子上行的时候,一辆车从上方缓缓滑下,两辆车擦身而过,车窗上映出顾如归的一闪而过的侧脸,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缩了缩,再往外看去的时候,那辆黑色卡宴已经融入了夜色中。
阿纾愣了很久,才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而这时,车子已经在主楼面前缓缓停下。
主楼的规模是西苑的三倍有余,从家佣忙碌的身影可以看出这里刚经历过一场考究的家宴,而宴请的人,大概就是刚才与她错身而过的那个男人。
刘全把阿纾领到黎宗光的书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应复后,才躬身朝阿纾道:“三少奶奶,请进去吧。”
阿纾颔了颔首,突然想起什么般,唤住即将离开的刘全,“刘管家,我刚才在西苑浇水的时候发现扶桑花枝桠上有几只虫子,烦劳你找个人洒些药除除虫。”
刘全讶异了一瞬,随即点头,“我明天马上让园丁去处理。”
她朝他笑了笑,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黎宗光靠坐在大班椅上看着她,气息逼仄,他盯着她,声音徐徐却带着股强大的压迫感,“他在哪里?”
阿纾指尖不由紧了紧,面上却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我不明白爸的意思。”
“沈纾,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和我作对,得不到什么好处。”
黎宗光如炬的目光打量着她,阿纾表面上不动声色,后背却濡湿了一片,“您是阿煜的父亲,是念念的爷爷,我从来没想过和您作对也不敢和您作对。”
黎宗光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便放你回去。”
阿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纾,别不识好歹!难道你不想见你的女儿了吗?”
听他提及沈念,阿纾倏地抬起头,“爸,青城的人都说我爱慕虚荣,害死了自己了丈夫,可是真正逼死黎煜的人又是谁?阿煜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雅恩?”
黎宗光闻言拧紧了眉心,“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应该很清楚,阿煜生前是把财产都转到我名下不错,但是当初我怀着念念离开黎家的时候,却是一样黎家的东西都没有带走,黎煜所有的一切都在您的手中,可在青城中却盛传那样的谣言,黎家却不管不顾,难道不是你的纵容?”
见黎宗光没有反驳,阿纾苦嘲地扯着自己的唇角,“本来我还有一些怀疑,可是下午见到黎之语之后却肯定我的猜测,或许青城关于我的那些流言是黎家刻意传出去的也不一定,从小到大,你最疼爱黎煜不错,可你也像操纵木偶一样把他握进了手心,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进行的每一步动作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唯一的变数就是我,因为我能影响阿煜,所以您厌恶我,甚至在阿煜意外身亡后,把所有的过错都往我身上推,可是真正造成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黎宗光额头青筋暴起,“沈纾,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这辈子你都休想与你的女儿相见!”
阿纾瞳孔一缩,她深深吸了口气,才看向他坚定道:“爸,我是念念的亲生母亲,自她出生起就一直呆在我身边,从法律的角度,你无权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更不能阻止我见她!”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她已经一无所有,沈念就是她的命,她不能连她都丢了,所以即便对方名义上是念念的爷爷,她也不能有丝毫的怯弱。
黎宗光甚少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权威,他拍着书案,语气如料峭的寒冰,“沈纾,你胆敢如此!”
阿纾豁出去般地阖了阖眸,“我说了不知道便是不知道,爸你要做什么就尽管做吧,黎煜已经死了,念念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若她有什么三张两短,你的心里可会安生?”
闻言,黎宗光的眼底有晦涩一闪而过,阿纾扯着唇角,“爸,他已经不会影响到谁了,您就放过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