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城回来后,大家好像都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首先,中考成绩已经出来,阿纾第一次和葭微同分,二人的分数压过青城一中的录取线十几分,升学一中毫无疑问。
其次,笙歌被青大医学院破格录取,成了医学院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学生。
再则就是……
顾如归离开的日子,慢慢近了。
从江城回来后阿纾就没有再见过他,只有从笙歌口中获得只言片语偿。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八号,那天是个艳阳天,机场里挤满了送行的人。
顾荣夫妇、顾叔、笙歌还有葭微都来了,唯独少了一个阿纾。
笙歌看了眼时间,急得直跺脚,“登机时间快到了,阿纾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路上堵车了吧?”
葭微也焦急,“是啊,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都说出门了,现在怎么说都应该到了才对。”
机场广播播报声响起,催促着旅客们登机。
顾如归看了眼登机牌,跟顾氏夫妇告别,“爸妈、顾叔,我去登机了,你们回去吧。”
顾蕴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边我已经让你祁叔叔替你安排好了,万事小心。”
“我知道了,妈。”他视线转向笙歌,眉心蹙了蹙,“歌儿,哥哥去美国之后,你要好好听爸妈的话,过了暑假你就是大学生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说得我跟闯祸精一样,知道了知道了!”笙歌不满地撇了撇嘴,跑过去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轻声道:“哥,等等再登机好不好?”
“嗯?”
“阿纾很快就来了,如果她来了知道自己没赶上送你,一定会很难过。”
顾如归闻言,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某处。
顿了顿,他把笙歌的手臂从脖子上扯下来,“哥很想,但是很抱歉,如果再不登机,登机口就要关闭了。”
“可是……”看着他一脸笃定的神色,笙歌低低叹了口气,“那好吧,到美国不许忘了我!”
“岂敢!”顾如归刮了刮她的鼻子。
“顾大哥,一路顺风!”葭微轻声开口,眼里有些泪意。
顾如归拥了拥她,下颌朝笙歌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谢谢,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好那只麻烦精。”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二人会心一笑。
顾如归不再迟疑,转身朝登机口走去,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沈纾都没有出现。
送行的人渐渐散去。
机场角落处,阿纾站在玻璃幕墙旁,呆呆看着那架远行的飞机机翼在空中掠过一条浅白的直线,然后隐匿入云层之中。
很久以后,她才垂眸看向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叠关于京都某大学法学院的招生简章。
缓缓移开手指,上面有行娟秀的新字迹——所谓勇敢,必须要先有旗鼓相当的能力!
*
三年的时间,稍纵即逝。
阿纾的高中三年,可谓按部就班。
高二的时候,她按自己成绩的长处选择文科,而跟她同班的葭微,则是选了理科。
这么一来,三姐妹算是彻底分开了。
高中课程紧张,笙歌的课业也不轻,三人不再像当初那样腻来腻去,见面都有固定的时间,差不多是一个月一次。
阿纾很期待每个月一次的欢聚时间,因为只有在那时候,她才可以从笙歌口中得到一些顾如归的消息。
比如,顾如归在她高二那年原本计划要回来一次,但是由于课研项目的关系取消了计划,对此,顾家人并不觉得遗憾,因为纵使他不回来,他们也会举家去美国看他,到头来,性质都是一样。
还有他毕业后打算在美国实习,对此,顾氏夫妇也是同意的,毕竟他是顾家未来的掌权人,国外的历练经验对他之后掌权顾氏百利而无一害。
这两件都是大事,还有一些小事,就好如他又拿了什么奖项、假期去了哪里旅游,然后就是最近和某个女生举止亲密……
往往讲到这里的时候,阿纾就找借口起身上卫生间,然后掬起一抔水狠狠地扑在脸上,借此压下心中那种酸胀的感觉。
她很清楚,顾如归如此优秀,身边从来不缺女人的存在。
她会羡慕也会嫉妒,即使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立场。
她甚至试过缺席三人之间的聚会,仅仅一次,她就发现对顾如归情况的渴望远胜于那些消息给她带来的疼痛。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曾缺席聚会,只是学会更好地掩埋自己的心绪,然后用无尽的考试卷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时间竟然就这么过了三年。
高考后,阿纾如释负重。
对于沈家长辈的询问,她只是一昧的点头微笑。
看着他们脸上满意的笑容,阿纾藏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攥紧,然后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悄悄把第一志愿上的京都师范大学改成了京都某知名大学的法学院。
待到沈教授夫妇发现的时候,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寄到了家里。
对此,沈教授痛心疾首,但也无可奈何。
在他眼里,女儿要传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考究的学者才是他心心念念的事情,但是木已成舟,与阿纾大眼瞪小眼几天后,倒也慢慢接受了。
沈太太心细,察觉到其中的不正常,把她拉进房间询问道:“小纾,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会突然想学法学,你知道国内现在的行情,一个女孩子学法律有多累你懂吗?”
阿纾的目光颤了颤,落到桌面的那只海螺上,若无其事地开口:“妈妈,我这样的性子若是为人师表,只会荼毒国家栋梁。而且,我喜欢法学,喜欢的东西就算过程再累,也会觉得幸福。”
沈太太顺着她的视线,蓦地明白了些什么,问她:“你那个好朋友的哥哥是不是还在美国留学?”
她心下微微一惊,但很快就收敛了心绪点了点头。
沈太太看着她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我听说,你所在的那个法学院,每年都有两个去美国交换学习的名额?”
阿纾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沈太太叹了口气,“小纾,看着妈妈,告诉我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阿纾对上母亲的眼睛,里面没有责怪,有的只是浓浓的心疼,蓦地鼻子一酸,她哽咽着,“妈妈,对不起,小纾辜负你和爸爸的期望了。”
沈太太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傻孩子,我和你爸岁为人父母,但能做的只是在恰当的时候给予最合适的建议,人生是你自己的,我们尊重你的选择。沈家虽然在青城不算富贾一方,但我和你父亲也算是桃李遍天下,小纾,你记住,将来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你无需卑躬屈膝,我们虽然不能给予你最好的物资条件,但是你身上背负的骄傲足够让你昂首挺胸!”
话落,阿纾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此刻她才知道,原来母亲不闻不问,其实早已心知肚明。
她懂自己的怯弱,懂自己的迟疑,甚至懂她的每一个决定,本以为自己会饱受责骂,却没想到事实却恰恰相反,母亲非但没有责骂她,反而用他们多年的积攒给她搭建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屏障。
开学的时候,沈教授和沈太太亲自把她送到了学校宿舍,处理好她的入学事宜临时告别时,阿纾紧紧地抱住父母,“爸、妈,谢谢你们!”
沈教授冷哼一声,鼻孔抬得老高,“好好上课,准时吃饭睡觉,没钱记得打电话!”
“沈大教授在上,小女遵命!”阿纾愉悦地调侃了一句。
“少贫嘴!”沈教授的脸色绷不住了,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有喜欢的先带回来让爸爸瞧瞧,别稀里糊涂地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
她错愕。
沈太太朝她眨了眨眼,“小纾,别理你爸,他就是心里不舒服抱怨两句,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学习!”
“老婆子说什么呢?走了走了!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们管了!”沈教授被妻子一语道破,红着脸催促着她。
二人笑骂着离去,阿纾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眼眶莫名湿润。
她抬手抹了抹腮边的泪水,喃喃着:“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
期待的大学生活慢慢开始,阿纾跟同班的其他同学一样,报名社团、参加活动,加上要考托福,日子忙得团团转,累到极致时,往往是在书桌一趴就睡着了。
三姐妹之间的联系变成了电话居多,笙歌这个医学怪才已经直升青大医院临床研一,课业繁重得比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葭微则是选择青大金融系,大学期间勤工俭学也是忙得可以,三个人很少能联系到一起,一般都是分别联系居多。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阿纾申请了交换生的名额,凭借她优异的托福成绩,很快就通过了选拔。
出发去美国之前的那个暑假,她趁空回了青城。
她在专业上的优秀得到了沈教授的认可,回去的时间,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只是偶尔想到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年之久,难免会有几分不舍和担忧。
她难得从京都回来,三姐妹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见面机会。
关于交换生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说,打算趁此机会告知她们。
笙歌觉得三人许久未见,这次见面得挑个好的场所,于是神秘兮兮地发给了她一个地址,并告诉要好好装扮一番才能入内。
阿纾以为是某高级餐厅,挑了件最庄重的裙子穿上,并化了少许淡妆,可等她正儿八经地打车来到那个地方门口的时候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笙歌口中所谓的好场所竟然是酒吧!
“不错吧,新开业没多久,需要持卡才能入内。”笙歌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黑卡,蓦地想到什么般看向她,“阿纾,你是不是还没有满十八岁?”
“呃……还有几天。”她的生日就在暑期末,申请交换生的时候,差点因为年龄问题被刷下来。
“几天而已,应该没关系,走吧!”
阿纾有些迟疑,她打架闹事,闯祸捣蛋的事情干过不少,但是酒吧还真的没进过,于是顾左右而言它道:“微微还没来,我们不等她一起吗?”
“微微来过了,她知道路,我们先进去。”
话落,便被笙歌连拖带拉进酒吧。
酒吧内音乐声震耳欲聋,为了方便几人讲话,笙歌索性要了包间,二人刚坐下没一会,葭微也来了。
几人寒暄了一会后,阿纾清了清嗓子,看着两位好友缓缓开口:“小歌,微微,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二人齐齐抬头看向她。
“就是我申请了我们学校的交换生,下个学期要去加州交换学习一年。”
包厢里的气氛沉默了一会后,响起了笙歌的咆哮声,“沈纾,你不仗义!哥哥刚回来,你就要走了,而且一点风声都没有!”
一瞬之间,阿纾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
她讷讷地看向笙歌,“你说谁回来了?”
笙歌扭着头不想理她,葭微无奈解释,“阿纾,顾大哥前几天刚从美国回来,已经开始接手顾氏的工作……”
葭微具体说了什么,阿纾已经听不见了,她只觉得口干难耐,举起手边的杯子一饮而尽后,以上厕所的理由遁了了出去。
洗头间的镜子里,化了少许淡妆的少女双颊酡红,已经及腰的长发如海藻般在昏暗的灯光下荡漾出迷人的弧度。
“怎么会这样?”阿纾喃喃着。
她突然想起那年在江城那只错身而过的海星,嘴角蓦地勾起一阵苦笑。
一阵晕眩的感觉席卷而来,阿纾想起刚才饮下的那杯液体,心下一惊,莫不是说她喝得不是水而是酒?
糟了!
她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包厢走去时,脚下却猛地一个趔趄,直往前方之人的后背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