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冰凉,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浇透全身,很容易激出病来。
张婆子和小春把屋里能找到的被褥,全都用上了。
韩玉娘快速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擦干自己,整个人就已经被她俩用被子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
张婆子蹙眉道:“你先坐着,我去让人煮点姜汤,给你驱驱寒。”
小春慌里慌张地问:“玉娘姐,你没事吧。”
韩玉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正在微微颤抖,清清嗓子道:“没事,就是有点冷。”
小春伸出双手帮她紧了紧棉被,愤愤不平道:“秋玲实在太过分了,她这分明是在故意害你!”
韩玉娘咬着下唇,心中也憋着一口气,这个秋玲居然用这么下作的伎俩,实在是欠收拾。等她把自己收拾干净,她一定要给她点厉害看看。
此时正值初夏,按理身上手上沾些凉水也不要紧,只是韩玉娘这两天来了月信,受不住寒凉。
须臾,张婆子端了煮好的姜汤过来,见韩玉娘的脸色不好,便道:“赶紧趁热喝了。”
她看起来有些单薄,千万可别闹出什么病来才好。
“谢谢……”韩玉娘忙向她老人家点头道谢。
张婆子蹙眉看她:“今儿你就歇着吧,什么都别干了。”说完,她又吩咐小春,帮忙照顾一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韩玉娘的小腹就开始绞着劲儿地疼,她只好侧卧在床上休息,半天都不动一下。
小春见她额头直冒冷汗,面露微微忧色道:“你哪里不舒服?”
韩玉娘蹙眉忍着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上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原以为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可等到第二天一早,韩玉娘才发现自己生病了。她刚一起身就觉得头重脚轻,嗓子眼儿里火燎燎的疼,难受得紧。
小春见她有些站不稳,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你还是多躺会儿吧。我去向张婆婆给你再请半天假。”说完,她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热。
生病的人是不能进厨房的干活儿的。韩玉娘也没法子逞强,只好回去躺着。
秋玲站在她的床边,啧啧两声,故意冷嘲热讽道:“瞧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果然是做姨娘的料儿呢。”
她说完一笑,同屋的人却不在跟着附和,只是用一种用奇怪的眼神瞪着她。
秋玲顿觉难堪,低头匆匆出了门去。
韩玉娘懒得理她,只是抓紧了肩膀的被子,让自己的更暖和一点。
头越来越疼,眼皮也越来越重,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过了很久,韩玉娘看见了忧心忡忡的小春,她正要拧了毛巾给她擦脸。她的身后还站着张婆子,张婆子皱眉看她,神情严肃,然后转过身去,对着门外说了几句话。
韩玉娘听得不太清楚,隐隐约约间好像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
须臾,外面响起了淅沙淅沙的雨声,韩玉娘从浅浅的睡梦中醒来,她转头看向窗外,发现窗户还虚掩着,细细的雨丝儿顺着窗缝儿落了进来。
韩玉娘的嘴里又苦又干,她想喝水润润嗓子。这会儿,小春不在屋里,她只能自己倒水喝。
她披着衣服,就要下床。谁知,外面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门,发出“咚”地一响。
韩玉娘被吓了一跳,突然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她突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玉娘!”
她惊觉抬头,当她看见黄富贵站在门口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
两个人互相对望,一时都有些怔愣。
韩玉娘在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黄富贵想得却是,她的脸色为什么如此苍白?憔悴虚弱的样子,看着可怜兮兮的。
韩玉娘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发现他不是幻觉,而是真真正正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
“你这丫头!”黄富贵迈步朝她走了过去,鼻孔里哼出沉沉的气,脸上的表情既担心又生气。
方才两天的功夫没见,她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有一瞬间,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戳了一下,很疼。
韩玉娘见他气势汹汹,不由脚下发软,她原本就没什么力气,只扶着桌角,软软地坐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她哑着嗓子问。
黄富贵没回她的话,一把伸出手掌,探了探她的额头,结果烫得吓人。
烧成这样,可是会是死人的!
黄富贵英俊的脸上挂满阴霾,说话也没了好气:“走,我带你回家,你得看大夫!”
亏得他今儿临时起意过来看她,若是来晚了,由着她一个人在这里病着,那还得了?
韩玉娘摇了摇头,她能自己照顾自己。
黄富贵见她不听话,索性用命令的语气道:“你必须跟我走,这事儿没得商量!”
她的身上还只穿着里衣,黄富贵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肩膀上,然后直接把她打横抱起,稳稳当当地拢在自己的怀里。
韩玉娘失声啊了一下,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有气无力地挣扎道:“黄富贵,你放我下来……”
他怎么总是毫无预兆地出现,让她措手不及。
黄富贵沉了脸色,听也不听,直接抱着她走出去房门,六福正打伞等在外面,见少爷抱着韩玉娘走出来,忙迎了上去:“少爷,您这是……”
“我带她回府,你去和醉仙楼的交代一声。”
黄富贵一刻也不不想多耽搁,脚步匆匆,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
后院的人都看傻眼了,更不用说,那些正在醉仙楼吃饭喝酒的客人们,他们都认识黄富贵是谁,可他们都不知道,他怀里抱着的姑娘是谁。
这是谁家的姑娘?这是什么情况?
沈仙姑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消停消停?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韩玉娘根本就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她微微转过头,把脸埋在黄富贵的胸前,无奈地叹息。
她知道自己越是挣扎,就是越是惹人注意,何况她也没力气挣扎了,还不如就这么走掉算了。
正想着,小腹又是一阵绞痛,感觉有一股热流从体内缓缓而下。韩玉娘微微咬唇,脸上随即泛起两块大大的红晕,心中顿觉不妙。
黄富贵亲自把她抱上马车,吩咐车夫赶紧回家,他坐在她的近旁,想让她可以靠着自己,免得路上颠簸。
他一脸关切地看她,她淋了些雨,脸上湿漉漉的。他想要给她擦擦脸,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有血。
黄富贵眉头深蹙,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闹不清楚这血是从哪儿来的。
韩玉娘也看见了,红脸低头,当场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立刻马上!
这下她可出丑出大了!
“你受伤了?”黄富贵一把攥紧了她的手,慌张问道。
他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韩玉娘心情窘迫,只觉自己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解释的话,卡在喉咙处,想说也说不出来。
见她欲说不说的样子,黄富贵更加搞不清状况了,还以为她真的受伤了,整个人都急躁起来,一个劲儿地催促着车夫快点。
韩玉娘昏昏沉沉,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静静闭上眼睛,只希望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荒唐又尴尬的梦。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黄家的丫鬟们把她照顾得很好,给她擦了身子,换了衣裳,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休息。黄家还请来了大夫,给她号了脉,开了方子,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
韩玉娘睁开眼睛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黄富贵,而是宋姨娘。
她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韩玉娘,见她眨眼醒来,轻声开口:“姑娘醒了?”
韩玉娘微微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宋姨娘了然点头:“姑娘嗓子不适,先不用急着开口。”
宋姨娘唤来两个丫鬟,扶着韩玉娘坐起身来。
桌上放着温热的汤药,宋姨娘端在手里,轻轻舀了一勺药,送到韩玉娘的嘴边:“这是退烧祛热的汤药,姑娘趁热喝点。”
韩玉娘心中有些尴尬,想着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就恨不能找个空隙把自己藏起来。
她别开脸,清清嗓子道:“我想回家。”
宋姨娘闻言看着她淡淡一笑:“姑娘别担心,老祖宗交代过了,明儿一早就派人给你家送信。”
明天早上……韩玉娘心里稍稍有几分介意,看来她今天是要在黄家过夜了。
宋姨娘见她不想喝药,忙劝道:“姑娘受了寒气,高热不退,很容易伤身子的。”
韩玉娘回过神来,喝了口药,道:“多谢姨娘。”
宋姨娘眉眼弯弯:“姑娘不用跟妾身这么客气,您可是我们家的贵客啊。”
看刚刚福哥儿火急火燎的架势,估计很快,她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想着想着,宋姨娘忽地低头轻笑,惹得韩玉娘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
宋姨娘见她脸红,轻轻忍住笑意:“福哥儿这孩子虽说年纪不小了,可对姑娘家的事,几乎是一窍不通。方才他抱着你回来的时候,急得急赤白脸的,生怕你受了伤。他长这么大,身边一直连个正经丫鬟都没有,哪里知道女儿家的琐事。一惊一乍的,倒是让姑娘为难了。”
方才因着韩玉娘,黄富贵差点在众人面前闹出大笑话,亏得老太太出面,把他给治了回去。
韩玉娘低了低头,眼眸微闪,隐隐可以想见黄富贵大呼小叫的样子。
喝过了药,宋姨娘让她稍微再躺一会儿,“你刚吃过药,厨房里已经熬好了粥,正用小火儿煨者呢。妾身一会让人给你端过来。”
韩玉娘点了点头,心里除了别扭就是尴尬。之前,他们和黄家闹得那么僵,现在她又过来看病,这算是什么事儿呢?
须臾,丫鬟们把燕窝粥端来,韩玉娘身上没力气,只好就着丫鬟的手,把那碗花了十几两银子的燕窝粥给吃下去了。
韩玉娘身上没力气,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那些派来伺候她的丫鬟,一直都在偷偷打量她。她们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稀罕之处,值得大少爷那么神魂颠倒,没魂没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