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君大人,请自重 !正午的日光慢慢偏斜,看着清顾的背影一点一点的缩小远去,没入冥界的永夜之中,银羽才转身回了枫兮殿。
“天地之所载,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上有三十三重天的天界,下有十八层的冥界,执管凡间秩序,六道轮回,唯有魂魄未灭,方能死而复生转世。”
冥界御史鬼彻,低沉清冽的说完后,将手中的判笔随手别在自己的鬓角耳朵之上,低头俯瞰着站在自己下面的东华桑阳,叹气又道:“桑阳君上,你站在我这冥界也有三天了,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不是不帮你,没有魂魄,说什么都是白搭·······”
桑阳自是明白,鬼彻上那一段话的意思,寥寥一段话就能断了自己的念想,那还要应劫作何用?桑阳抬头沉着脸不甘的说道:“我去找过吴少卿了,他说聚魂灯被砸碎了,我看找月颜魂魄的事还是要交给你们冥界代劳了。”
鬼彻一听桑阳去找过少卿君上时,心就开始突突狂乱的直跳,生怕是自己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桑阳发觉了什么,后又听是聚魂灯的事,整个人都送了口气,故作出痛惜的神色,道:“这天地间唯一的聚魂灯也没了,看了少卿君上又要费心在炼造一盏新灯。”
鬼彻惋惜的话,直直刺入桑阳的耳,他的嘴唇张开一线,然而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沉默了许久,苦笑道:“少卿还在记三十天前的仇,三天前与我见面便厮打了一番,他还放言以后再也不会做聚魂灯了。”
鬼彻从桌案上站起,从十八丈高的台阶,一层一层的慢慢飘下,站稳脚后踱步站到桑阳身旁,赤红的双目如弯月般眯着,他嘴唇弯起完美的笑意,嘴角微翘着,显出仿佛心情极好的模样,嗤笑起来:“去了凡间三十天,你脑子让驴踢了?少卿他是什么?是块顽石!你知道就因我用法术涤洗冥界没顺带他忘川河上游的枫兮殿,你猜做了十五万年邻居的他都干些什么?”
桑阳感到莫名的扭头看着脸上满是唏嘘的鬼彻。
下一刻,鬼彻又很快地道:“他命饕餮银月把我十八层的魂魄放了出来,然后用幻术让魂魄们把我的冥界打砸抢烧一番后,而后又把魂魄关了回去,扬扬洒洒的给我留了张字条。”
说完鬼彻开始在长袖中,掏寻了会儿,将一张字条塞到桑阳手中,他摊开字条,上面写道:“记得连枫兮殿顺带清洁哦。”
桑阳顿时将字条揉成一团,砸向地面,咬牙说道:“混账!”
鬼彻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唉,我们邻里间,还是我有求于他比较多。他就爱素净,这点是我没想周到罢了。我只是想说告诉你,我们这个上古的混世魔神,就是这样三句话不对就翻脸的性子,你不哄骗他也就罢了,还和他厮打,他没和你同归于尽已算是幸运之极了。聚魂灯没个两三万年,你是别去想了。”
说着鬼彻站在辨善恶的铜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前额碎短的黑发,指着十八丈高的桌案和地上堆成山的事务,无奈的说道:“回去吧,冥界里我会给你留意,你瞧我的事务,每日都是这样海多,更别说离开职位三天的你。”
桑阳走后,鬼彻身心疲惫的坐在台阶上,揉了揉眉心,心叹道,好邻居这次给自己闯的祸到底多久才能完结,将神君的魂魄被勾入轮回镜去凡间历劫,唯有天命下达指令才能如此做,谁知道糊涂蛋少卿,喝醉酒能睡到轮回镜旁?
事情一旦败露,自己要受天罚也就罢了,少卿君上要是看到自己在凡间,活得窝囊脓包到不得不自刎,不把冥界砸了才怪。
鬼彻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看到前几日应劫归位失魂落魄的白清顾,手掌用力的在额头上拍了一下,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连眼皮都不想抬的问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清顾板着脸凛然的问道:“我问你,方才出了冥界的东华桑阳君上,是不是凡间的西诀?”
听到这个问题鬼彻嘴角略微有不耐的表情闪过,开口说道:“得!省得麻烦!与你直说吧,没错!你和东华都是我受了天命,勾去轮回镜应情劫的神君!论资排辈他年长你······”鬼彻开始掐指算了算,又道:“长你十六万岁,自然命格好点是紫薇帝王星,你也不错了!火遇贪狼照命宫,封侯食禄是英雄。”
清顾冲着鬼彻就是一通宣泄的喊道:“在凡间我要这些有何用?!凡间时我便只求月颜!现在我亦是如此!还有!不是说我是破军星么?怎么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鬼彻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这不是少卿君上也下去了么?否则原本完美的应劫命数,怎么会全乱成一锅粥?
“我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你们就不听,月颜是无根之魂,并不是通过轮回转世成人的女子。”鬼彻尽量保持着淡然的姿态,不露出什么亏心破绽,一本正经的掐诀,从上面的桌案中飘落下一本簿子到自己手心,哗哗的翻开一页指道:“你看!我的簿子上写得很清楚月浩之女月颜,降世一年,卒于天花!说明月颜是·······游荡孤魂附身,死后自然又寻不到了!”
清顾满是怀疑的夺过簿子看了看,嘟喃道:“你不会是瞒了我些什么吧?还有我去找过魔神少卿君上了。”
鬼彻刚刚绷住的淡然姿态,瞬间崩溃,急忙问道:“你去找他做什么?”
“借灯,结果被他砸了。”清顾埋头研看着方才抢来的簿子,随口说道。
鬼彻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背上出的全是虚汗,有气无力奄奄的问道:“你过去可曾见过他?”
清顾抬头看着鬼彻,有些疲倦懈怠的表情,走上前去轻拍他的肩膀道:“我倒是没见过少卿君上,毕竟我也是刚飞升为上神,只听说他是海蓝玲珑石所化的龙身凤羽,爱胡来,做事混,分明是少年容貌却惑人惑心,反正极少听过有夸他的事。”
没想到这白清顾竟然是个比东华还难打发的主,感谢少卿君上的无数差评再次挽救了局面,鬼彻叹气道:“我这邻居是神经病,少接触为妙,没见过就别见了。至于魂魄的事我已用心寻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孟婆,冥界的魂魄没有比她更了解的了。我无能为力了。”
现在的自己哪来的闲工夫去管少卿君上的事,再说怎么看这少卿君上也不是好客之辈,瞎凑什么热闹?清顾不满的将簿子放回到自己长袖中,道:“你给我留心找,否则我就将你让孤魂附身凡人二十年,未曾察觉的事揭发了!我去看孟婆。”
说完也就没再抬眼看鬼彻,也没开口,自顾自的低头出神起来,走出了判官殿。鬼彻苦着脸,目送着白清顾,感觉现在的自己还不如被天罚来的痛快。
奈何桥边的孟婆不愧是经历些年岁的老人,装傻充愣本事也算是一绝,一边给魂魄们舀着清汤一边念念有词的说道着从未见过清顾所说的魂魄,忘川河里忘川水,忘川河边望眼人,圆日在天穹之上走过了每日的轨迹,逐渐稀落,光线也逐渐黯淡昏黄,再配上开在忘川河两边开的似火的彼岸花,不过是一时的浮华之美,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三途川永不断绝的哀嚎哭诉。
孟婆见清顾萧索失魂的背影,将手中的清汤递了过去,沙哑低声道:“清顾神君啊,你们狐族痴情长情,这月颜怕是寻不到了,不如喝了这淡情的水······”
清顾转身看了看孟婆和她手中的清汤,缓缓的将碗佛开,将头侧过去,不再看她,眼睛低垂着,笑了笑道:“你惯会哄骗人,这分明是忘情水。我狐族自是有要记住与要忘记同时共存的法子来应付这锥心的情殇。”
“要记住······要忘记”孟婆重复这两个词,摇了摇头,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的走了回去,继续给魂魄们配汤舀汤,哎,来了三途川还是都忘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