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气质出众,又一口一个“刘麻子”,联想到前几日被抓进局子的经历,田果不由得小心起来。
“就是一点小事而已。”简单解释了一句,田果冲男人笑笑,然后提着大袋子礼物走出了办公室。惹不起总躲得起。然而,她刚在外面一个柳树下停住脚步,一回身,却发现那男人也跟着一起走了过来。
夏日的晨风吹起绿油油的柳条。男人把烟往田果跟前一伸,“那天忘了,今天帮我点根烟。”
呦喝!够横的!田果鼻子差点气歪,心想这人说话怎么跟钮焕然似的,自己是主子,别人都是奴才,生下来就是听你领导?不禁冷冷一笑:“不好意思,我没带火柴。”
“我有打火机。”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银色zippo。
在八十年代买盒火柴都得凭票购买的时期,一支打火机,且还是大陆没有的国际知名品牌,可想而知这人的身份。不说是大富大贵,起码也得是个小康之家。田果再次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愈发焦躁,他到底是干嘛的?
“拿着啊。”男人把打火机又往田果面前递了递。
别递了,一会儿再点着老娘的眉毛!田果不想给他点烟,主要是他命令的口吻让田果觉得不爽。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那天是你自己没珍惜,不好意思,本小姐这里从来过期不候。
但是,又不能摆脸子不说话,田果决定装傻。“您刚才说,这是......”
“打火机,zippo,意大利出的,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男人眼睛一眯,目光深深地看着田果,似乎是琢磨田果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的目光就像狼一样,田果努力装出一丝懵懂的笑。我不是装傻,而是真的没见过世面噢。
凭借优异的演技,田果骗过了男人。低头有些无奈地笑笑,男人自己点着了烟,深吸一口,慢慢吐出时,又问田果:“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您要给我送锦旗?”
男人眉头微皱:“你能别瞎贫么?”
田果点点头,“行啊。”
“你叫什么名字?”
“北京市民。”
“别开玩笑,说真的。”
真的?田果呵呵一笑:“您好,我叫红领巾。”
男人险被呛到,轻咳一声,语气中多了一丝怒气,“姑娘,咱们就是闲聊天,我对你没恶意。”
“我知道。”田果对他善解人意地一笑,“我不反感跟您聊天,但某些问题我也有不回答的权利吧。”
男人沉默,深吸两口烟,目光从远方落回田果脸上,似笑非笑地问“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
你爱谁谁!田果在心底说。“您谁啊?是在这里摆摊儿的么?”
男人刚要说话,只听身后刘麻子忽然兴奋地大喊一声:“哎呦,石洋!你怎么来了!”
石洋......田果长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调/戏了秀水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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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儿,你怎么了?”下午张莉一来就发现田果状态不对,往常她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站在摊位前吆喝,今天却格外颓废,就跟没充个电似的,眉眼耷拉着,脑子也开始不灵活了,原来是算数差,现在男女都快不分,刚才愣管一位香港大妈叫“大爷”。
“是不是中暑了?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家歇两天!”
“我没事。”田果摇着手里的蒲扇,脑袋里全是上午自己提着塑料袋逃跑时,石洋笑呵呵地模样。太可怕了,听说他是一个笑面虎,家里又有权有势,万一真生气了,会不会找人剁了我的手脚?
“哎,那是什么东西,你带来的?”张莉眼尖,撇头喝水时看见行军床下多了一个大塑料袋。
“噢......”田果心不在焉。
“噢什么噢,快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说着,张莉把水杯一放,走过来就要把塑料袋扯出来。
“没什么东西,给我姥姥买的。”田果瞬间反应过来,她不怕张莉看,只是懒得解释。
张莉的手刚摸到塑料袋边缘,周围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哎呦,石洋来了。”语气有惊讶也有点惊恐。
“他就是石洋?”
“嗯,常在香港的那个。”
“那是他厉害还是刘麻子厉害。”
“你傻啊,当然是他,刘麻子的爷爷是石洋爷爷的部下。”
“哎呀,反正都比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厉害。”
石洋不常在秀水走动,半年来一次秀水就不错了,所以认识他的人少,而他呢,性子本身也有点冷,不像刘麻子喜欢跟人唠嗑聊天。烈日下,他眯着眼睛,像一头独狼,一路披星戴月在众人“哎呦哎呦”的惊呼声中目不斜视地行过,最终停在了张莉的摊位前。
如同被皇上翻了牌子,张莉“嗷”地一声从地上窜起来,“哎呦,石哥!你怎么来了!”
张莉朝石洋扑过去的同时,田果的身子往阴暗的角落里挪了挪。
石洋淡淡瞥了田果一眼,然后冲张莉一摆手,半是开玩笑地说;“别叫我哥,如果没记错,你生日比我大两个月。”
“讨厌!”张莉娇笑一声,小粉拳垂在石洋淡蓝色的衬衫上。
田果咽一口吐沫,有种看到武则天瞬间变成林志玲的惊愕感。看来女人气势强也得分碰见什么样的男人。在石洋面前,张莉不再是性格粗野的母老虎,而是乖顺可爱的y,就差脑袋顶上带一个粉红蝴蝶结了。
“石哥,你坐这儿,坐这儿。”张莉把石洋拉进摊位,“小果儿,别愣着啊,赶紧拜把椅子过来。”
田果反应过来,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张椅子。椅子不常用,上面落了一层灰,田果拿起抹布使劲擦了擦,然后搬过来,对石洋笑笑,“您坐这儿。”
“谢谢。”椅子挺破了,但石洋没嫌弃,一屁股坐在上面。
张莉说:“石哥,您在这歇会儿,我去给你买瓶冰镇的北冰洋。”说完,拿着钱包一溜烟地跑了。摊位里一时只剩下了田果跟石洋,周围的摊主别看各忙各的,其实耳朵跟余光都瞄着这边,低声咬耳朵。
“他跟张莉很熟?”
“不知道啊,原先没见他来过。”
“不会是跟这个米田果吧......”
石洋看着田果,沉默一瞬才说:“你叫米田果?”
“嗯。”某人重重点头,顺便很没自尊地冲对方谄媚一笑,“您渴吗?我给您倒一杯茶。”
“什么茶?”他眯眼看她。
“您想和什么茶?”田果心想,只要你说我就能给你找到,铁观音,西湖龙井,毛尖儿,大红袍......大不了坐车去大栅栏的张一元现给您买,要是吃麻花就给您现拧。
“我想喝香格里拉酒店特供的红茶,这里有吗?”
“没有。”田果垂头丧气地说,就知道他是一个笑面虎,“不知道您来,要是早知道您来,我连夜坐飞机去香港也得给您买着。”
“去香港?你有护照么?”石洋白了她一眼。
“没有,但是我可以去办。”
“去哪儿办?知道么?”他冷冷的。
“我还真不知道。”田果恭恭敬敬地看着石洋,告诉自己此刻最不重要的就是这张脸,“但是您知道啊,您可以告诉我对吧?”
石洋不为所动,又白了她一眼,但也有可能是被阳光晃得,总之他的金丝边眼镜散发着寒光,表情看起来耐人寻味,“我凭什么告诉你,给我个理由,米田果小姐。”
别用“小姐”这个词,听起来特别色/情......
田果低下头做忏悔装,知道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错,既然这样,干脆就不说了。石洋瞅了她一会儿,刚才那个有点坏坏的贫丫头此刻耷拉着脑袋像一颗涝秧的茄子,他忍不住扬扬嘴角,多少年了,自从过了十五岁,自己就没再跟姑娘这么矫情过。“过来。”他忽然对田果招招手,顺便从兜里掏出铁质烟盒与打火机,“帮我点根烟。”
田果不动。
“怎么,还是不乐意?”
“不是不是。”田果赶紧摆摆手,她乐意,太乐意了,恨不得把整盒烟都帮石洋点了,但是......抬手指指挂在摊位上白纸黑字的“注意事项”,“您看见第三条了么,这里严禁抽烟,怕火星子把衣服点燃了,周围也都是易燃物,这天又风干物燥,万一着火就麻烦了。”临了又补充一句,“这不是我规定的啊,是秀水管理部规定的。”
言外之意,这是你自己写的噢,跟我没关系。
石洋的眼睛又微微眯起来,“跟我过来。”他冷冷说了一句,起身朝秀水对面的街道走去。
田果乖乖跟过来。
两人站在路边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槐树下,阳光穿透稀疏不均的缝隙,星星点点落在两人身上,石洋的淡蓝色衬衣又变成了奇幻了湖蓝色,田果忽然发现石洋这人长得不仅儒雅,而且还很帅,不落俗套的帅,是那种典型在好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没吃过苦受过累,最大的磨难估计就是跟她一起站在这不算凉快的树荫底下。人见多识广,脾气各色,神秘中透着亲近,跟他们这些赖了吧唧的胡同串子完全不同,往哪儿一站,慵懒得像一只猫,而他们是狗,世界不同,物种也不同。
“现在能帮点根烟了吧?”他忽然一笑,把烟盒与打火机递过来。
“行啊。”田果颠颠地拿过来,毫不扭捏地从烟盒里挑出一根烟递到石洋嘴边。
他愣住。
“张嘴啊,石先生。”她笑着,一点没觉这有什么不对。
石洋笑笑,张嘴叼住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