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芒怀里笑到眉眼弯弯的小女孩儿,饶是俗世红尘中打了半辈子子滚儿的钱大掌柜早就练就了七情不上面的本事,都不免愣了一瞬方才回过神来。
笑着同他们挨个儿的打招呼,又故作惊讶地弯腰望向果娘:“这样说来,咱们小姑娘就要长成大姑娘啦!”
果娘就捂着小嘴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容灿烂而长久。
钱大掌柜笑意更甚,只是面上虽然不显,可这心里不免唏嘘。
而他方才的失态虽然只有一瞬,不但兴高采烈的果娘没有察觉到,侧对着钱大掌柜而站的颖娘也慢了半拍,却还是被敏感的阿芒捕捉了个正着,拍了拍果娘的肩膀,告诉钱大掌柜:“舒执事已经给果儿做了第一阶段的治疗,这两天看下来,果儿的情况似乎已经有所好转了。”
钱大掌柜是深知内情的人,同时也是真正关心他们的人,阿芒并不介意把果娘的情况知会他知道,同时也是希望他同钱诚如能够放下心来。
只钱大掌柜却是从钱诚如那听说过果娘的病因以及治疗的方式,大概其知道那甚的脱敏治疗暴露治疗的,可不是好玩的,非得叫小女孩儿把已经不记得的父母离世经过重新想起来才能成……只用想的,就叫人毛骨悚然。
若不是按着数值是的说法,若不及时治疗,小女孩儿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恶化,他甚至于觉得讳疾忌医也没甚的不好的。
也不知道小女孩儿是怎样撑过来的……
忍不住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发心:“我们果儿真勇敢!”
果娘被钱大掌柜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却又忍不住同他分享:“姨姨好厉害,以后果儿也要像姨姨一样的厉害。”
钱大掌柜就朝看了眼阿芒,再知道果娘口中的“姨姨”就是舒执事之后,嘴角翕翕。
若是果娘是他的孩子,他一定不会希望她视舒执事为表率。
他自然知道舒执事的职业是能够救人于水火的,可于己来说,未免也太辛苦,甚至于痛苦。他没有那样高的觉悟,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希望颖娘果娘姐妹这辈子都能无尤无虞,平安喜乐。
笑着告诉果娘:“我们果儿以后一定会比姨姨更厉害。”
逗了小女孩儿几句,又同颖娘说起话儿来,颖娘就趁机说明了来意:“我们已经通过‘楼外楼’的审核,也拿到了印章,已经可以过去售卖茶食。”
这样快?
钱大掌柜有些诧异,接过颖娘递过来的采买单子扫了一眼,就知道颖娘是想做那味“葭草吐绿头”。
点了点头,倒也应时应景。只不过在他看来,这味茶食就该摆在精致的匣子里摆在柜台上出售才是,卖去“楼外楼”,倒不是他对其有甚的成见,而是确确实实觉得有几分怀才不遇的味道。
不过这既是他们的决定,他自然不会倚老卖老的指手画脚。
把采买单子递给柜上的朝奉,不用多言,那朝奉自然晓得那出顶好的成色来。
一一过秤过目,又拱手请教颖娘:“诚惠八钱银子,姑娘这是记账还是付现?”
“我付现银。”颖娘朝着那朝奉点了点头,自荷包里取出一粒滴珠来,那朝奉接过后唱出钱数,却没有立时找银,又拱手朝颖娘道:“还烦请姑娘出示印章,鄙人要在簿子上钤个印儿作数。”
心里揣着事儿的颖娘自然惊诧,没想到这位朝奉竟然认得自己,却还是坦然地一摇头:“我没带,您就按原价会钞吧!”
这回就轮到那朝奉傻眼了,他这从小学徒到朝奉的,站了二三十年的柜台,只见过客人吵着闹着要折扣的,还自来没有见过颖娘这样享着最顶级的折扣却可有可无的。
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伙计,还要安抚颖娘:“不妨事儿,不妨事儿,鄙人先给姑娘记账,您看如何?”
“不,不用了。”颖娘就有些磕巴了。
若不是“钱德隆”算是她现知的满崇塘最好的南北杂货行,不但价廉,尤其物美,其实她是并不打算再跨进“钱德隆”的大门的,毕竟她并不打算使用钱诚如送给她的那枚印章,更不愿意以折扣来冲抵“四喜如意”。
不禁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投机取巧而感到内疚、抱歉,这世上并没有甚的权宜之计,她不应该以权宜之计来敷衍真心实意对待他们的人,可事已至此,只能由她自己来承担。
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抱歉地同那朝奉道:“还是劳驾您先给我记账吧!”
那朝奉下意识地就觉察到了颖娘的异常,只被他派去找钱大掌柜的伙计还是迟迟看不到人影,何况颖娘的要求并不无理,只好应了下来,给她记账。
又亲自将他们送至门口,若有所思地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被豪客绊住脚的钱大掌柜才匆匆赶来。
那朝奉赶忙告诉他:“何大姑娘起初似乎并不愿意使用折扣,不但没带印章,还不愿记账。可后来不知怎的又好像想通了,主动提出记账……”
钱大掌柜听着神色微敛,若是旁人,反复无常的,他或许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虽同颖娘接触不多,可不说那天整桩买卖谈拢下来的过程,只说小姑娘制作的这几味茶食,就能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
不想使用折扣,或许是真的不想用,就想到了之前小姑娘三番五次的拒绝。而后来又能想通,或许是出了甚的不为人知的事儿?
不仅钱大掌柜,阿芒同丫头也不知道颖娘这到底是怎的了。
他们是知道颖娘收下钱诚如送过来的印章只是权宜之计,她并不会去用,就譬如她今天确实没有带上那枚印章。
而且虽然没有相互商量过,到底要怎的办,可他们心里似乎都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耍赖。
到辰光,只要他们不愿意,钱大掌股还能强迫他们少掏钱不成!
却不明白不过一瞬间的工夫罢了,到底发生了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