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奕虚裕终于将自己那饱受诅咒与厌恶的生命终结的时候,在大地的另一端,剑与书的争执还在继续。
武力与文明之间永远有着冲突。
无论到了哪个时代,暴政总试图压制着文明。
哪怕一口剑锈去,又会有新的剑被铸出。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大明尊冷笑着说道。
地葬平和地一笑,看着大明尊,并不言语。
而不言不语,有时候却胜过千言万语。
在战斗中的双方都知道此时局面并非场上所呈现的均势。
大明尊的一剑锋芒正在耗尽,就好比是烈日,哪怕此刻光芒万丈,却也有日垂西山的时候。
而地葬的出手从来都是绵柔不绝,就好像是时间,静默地流淌,却从来不会断绝。
当大明尊这一剑的锋芒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将无法在地葬纠缠不断的攻势之下熬过沉沉的黑夜让太阳再一次升起。
金色的光辉开始逐渐地黯淡,从刺眼万分逐渐地变得柔和起来,甚至连色泽也距离金色越来越远,越来越有些差距。
那是很柔和的橘红色,甚至还要黯淡一些,很容易让人想起黄昏时分的火烧云的颜色,让人觉得微微有些暖意,也让人觉得有些壮丽。
那壮丽的橙红在紫色的云海之中扩散开来,洇染出一层层层次分明的云层,优雅神秘的紫色与沉重厚实的橙红色相互辉映着,勾勒出一副夕阳西照的景观。
这一次的日落,也许将会是世间的最后一次日落。
这一次的日落之后,也许再也见不到太阳的升起。
那太阳有些不甘,有些不愿,但是却无可奈何。
那橙红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黑夜已经涌了上来,开始将周遭的一切无情地吞噬。
黑夜中,衰老的紫色巨龙终于再也无法睁开它浑浊的双眼,身疲力尽的它已经苦苦支撑过了太过漫长的岁月,终于再也无法支撑,闭上了它的眼眸,而后重重地摔落进了黑暗之中,被黑暗悄无声息地吞噬。
镇鳞刺入了生死薄之中。
然而生死薄并没有就此毁灭,那镇鳞却仿佛成为了生死薄中的一个故事。
生死薄顺着镇鳞的剑脊向着前方迅速地推进着,就像是时间的河流,朝着大明尊迅速地涌来。
大明尊握紧了镇鳞。
他有些不甘,有些不愿。
他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回到这个世界上,又怎么能就在此时死去?
只是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地葬的算计之中,哪怕镇鳞的意外却也没有打破地葬老谋深算的布局。
他要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一切。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挽回这致命的劣势?
大明尊的思绪在飞速地转动着,然而他却有些恐慌地发现,自己似乎的确已经没有了什么办法。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左手紧握的那金杖的投影放在了身前,在这沉沉的黑夜之中散发出无尽的光辉。
只是那样的光辉也在迅速地黯淡,哪怕这金杖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是强大的帝器,但是此刻他所握住的也不过是虚无的投影。
他改变不了什么了。
大明尊有些苦涩地想着。
地葬沉默不语,只是将生死薄继续向前推进着,直接抵在了镇鳞的剑锷之上。
生死薄里所有的故事都飞舞了出来,缭绕在镇鳞之上,交织成为了一张密集的网络。
“成为支柱,可以免于你的死亡。”地葬说道。
大明尊“哈哈”地笑了几声,满是轻蔑与不屑地道:“地葬啊地葬,你不要将人的尊严看得太轻,我向光明这一生从未臣服于任何人,也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妥协。你要杀我,那便杀吧,杀了我,然后我却要看看你要如何去面对盛怒的人皇!”
大明尊愈发放肆地大笑起来,手中的镇鳞被猛地紧握,奋力催动而起,要做最后的挣扎。
那沉入了黑夜最深处的紫色的巨龙发出的一阵震天的怒吼,它是龙,它是绝对不会服输的龙,哪怕眼眸已经浑浊,哪怕鳞片都失去光泽,哪怕爪牙都已经脱落,它也绝对不会像是蛇一般地蜷缩在泥坑之中,等待着僵死的那一天。
龙,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惊涛骇浪之中,也只能死在电闪雷鸣之中!
龙,绝不服输!
镇鳞怒吼,无数道雷光从天空一直蔓延到大地,惊破了沉沉的黑夜,将那吞噬了所有阳光的黑暗都完全照亮。
哪怕光明的太阳已经西沉,却不代表,这个世间就此陷入了永夜之中!
大明尊之所在,即为光明之所在!
镇鳞挥转,紫龙怒吼。
这临死的一搏,震惊了天地,使得天地都为之变色。
原本就已经被压迫得有些变形的空间终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力量开始崩裂,脚下坚固而不可摧的大地也终于出现了一条条细微的裂痕,伴随着一声声轻微的咔擦的声响,迅速地蔓延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络。
那一刻,大明尊知道自己的反扑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那一刻,荣辱不惊的地葬也终于微微色变。
他等候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为了避免冥土崩朽,他的元神虽然不能再回到他的肉体之中,但是却至少可以取出一部分的血肉,使得自己与这具躯体的融合程度更深。
那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变化的产生。
那一刻,每一个人的眼眸里,都有异样的光芒开始闪烁。
有一个身影终于也无法再压制自己内心中的激动,站立了起来。
然而比他行动更快的还有另外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血色的光辉,一口杀尽众生意发出一阵清啸,拖曳着在空气中慢慢消退的血色的残影,斜斜地插在了大地之上,阻挡了那人前进的步伐。
楚风看着那人,神情坚定而又严肃。
珊瑚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果然是你。”
那个人影微微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局势既然已经发展到了目前这个局面,我相信地葬前辈也不至于再用谎言来维持战局,更何况就算我们相信地葬前辈的陈述,那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选择了相信地葬前辈的话,那你们自然也就没有同谋的可能,既然不是同谋,你自然不应该知晓地藏前辈的计划。”珊瑚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向了那个人影。
“前辈既然开始杀人了,以前辈对神殿的熟悉,要想杀人的话谁也跑不掉——就算要留,也只能留下知晓地葬前辈计划的人。哪怕这个计划早已被你知晓,但是你却从哪里得知地藏前辈挑选了谁?在无法确信的状况下,最保险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剩下的人都放走,就像地葬前辈所做的那样。”
“但是前辈却只留下了五个人,这里面两个人就是地葬前辈所选的人选,剩下三个人却跟这两个人在一起,前辈您不能杀——杀了这三个人,就破坏了地葬前辈与边琳交易的条件,他们不会接着帮地葬前辈做事,那前辈自然也无法再让计划按照预定进行。所以,前辈必然也是知晓了地藏前辈的计划之人,才能选择性地屠杀,放过不得不放的人。这样的人,只有三个。”
“这样看起来,我不破坏他的计划,似乎的确是我最大的漏洞了。”那个人影笑了笑,
珊瑚点了点头,神色很是认真。
“不过,为什么不能是他们几个人之中的一个,却偏偏是我呢?”人影继续笑着说道。
珊瑚沉默了片刻,道:“道理自然很简单,因为如果是两个彼此熟知的人的话,除了陆琪姐姐的盗窃命轨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完全冒充一个人而不被对方察觉。更何况,卫敏君他们五人本来就彼此熟悉,要想在四个人的环视之下不露出任何的马脚,其中还有一个本就机敏的卫敏君,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最好的答案自然便是离开地宫就选择了单独行动的宫天保。”
“或者说,你选择单独行动其实就是为了避免自己露出马脚。”
宫天保眯起了眼睛,继而发出了一阵狂笑,抚掌说道:“不错,这样的推论很有意思,但是你依然没有解决另外一个问题,在地宫中的时候,我与楚风等人一直在一起,是谁去杀了那么多的人?”
“那个时候的宫天保可未必就是前辈你。”珊瑚沉静地说着,看了看下方十六具看着天空的古井之人,“在这里只有十六具来自古井之人,还有两具,一具被应龙所毁,但是还有一具下落不明。地宫异变的时候,那些死物就去进攻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生物,给了守护者喘息之机。而大哥进入地宫深处的时候,也有一般的事情发生。”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地宫异变的时候消失的第十八具古井之人就在前辈的召唤之下去了地宫,开始在前辈的吩咐之下杀人的吧?至于宫天保是什么时候被前辈所取代的,晚辈就猜测不到了。”
宫天保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冥族能有你这样聪慧的后人,冥王大概死也瞑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