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漫天花落尽,老来有所依(1/1)

倾尽血河的一剑,化为无数血色晶莹的花瓣,收敛了所有的杀意和凶狂,在那一刻恣意地盛开,仿佛想要开遍整个忘川河畔。

逆着长河而来的紫光骄狂万分,就仿佛是一条更汹涌的长河,要与这血河直接对撞。

两条长河最直接的冲撞的结果便是滔天的洪水涌上了堤岸,沿着堤岸一路肆虐,将那开遍忘川河畔的晶莹的花朵一瓣瓣摧残。

艳丽的花朵在汹涌的洪流的冲击之下迅速地凋零破碎,继而化为虚烟。

倾泻千里的血河就仿佛是一匹赤红的锦缎一般被从当中撕裂而开,向着两边倾斜着飞速冲击而下,而一条紫色的怒龙则咆哮着从紫色的江海之中翻涌而出,将整条忘川彻底搅动而起。

龙,翻江倒海,无所不能,但凡有水的所在,便是龙卷起风雨的所在。

那头紫色鳞片的巨龙发出了声声咆哮,撕裂开了血河,只是一刹那之间便来到了血河的源头。

巨龙没有任何阻碍地便在这一瞬间,穿入了那鲜血所凝聚而成的身躯的胸膛。

不过那并没有关系,因为奕虚裕本来就没有心脏。

奕虚裕发出一阵狂妄而放肆的大笑,再次伸手,要抓住那一头巨龙。

巨龙的眼眸中闪过冷冽的光芒,它早已有了准备,它发出不屑的冷哼,巨大却又灵活的身躯猛地扭转,将那一具鲜血的身躯彻底撕裂而开,带着一身的淋漓的鲜血陡然转过了一个角度,迎接向那扑面而来的卷在手中的书卷。

剑素来是锋利的。

而书,一直是无力的。

修书匠如果不能让屠夫满意,那么拿着剑的屠夫可以将修书的书匠一一杀得干净,杀得剑上染满了鲜血,杀得血流漂橹,杀得尸骨如山,杀得无人再敢修书,而后一把大火,焚尽天下所有书册,带着浑身的鲜血站在巅峰骄傲地宣称自己的功德。

但是屠刀再锋利,修书的人却不会就此断绝,也许就在屠夫转过身的时候,也许就在屠夫闭上眼的时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所不能看到的黑暗里,一册册简单的书籍就悄无声息地编纂成册。

一个个平实的文字将会化为一口口软剑,刺向屠夫,将他所建立的一切刺得千疮百孔,而屠夫却依然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编纂的美梦之中。

多年之后,屠夫早已化为枯骨埋葬在了坟茔之中,他杀人时沾满了鲜血的那口剑早已经不起岁月的侵蚀,锈迹斑驳,不复当年的锋利。

而那一卷卷单薄的册子却还依然在人间传递着,经过一只只手的传阅,抄写,它依然柔软,依然无力,纸张早已泛黄,甚至脆化,但是它却还是在不断地传递下去,没有断绝。

无论经过了多少难以想象的劫难,多少次差点彻底灭绝的辛酸,这文明永远不会断绝,它将会在灰烬之中重生,然后顺着时间的长河一直地传递下去。

它就仿佛是大地,是承载着世间所有文明的基础。

巨龙在衰老,紫光晶莹的鳞片迅速地失去了光泽,开始萎缩,开始脱落,它的爪牙也在迅速地便钝,从可以轻易地撕裂江河山岳的爪牙变得甚至连薄薄的一张纸张都无法再撕开。

而柔软的纸张也只是微微地翻卷着,一个个记载了岁月故事的文字从巨龙的身旁流逝而过,使得巨龙那充满了锐利的光芒的双眼也开始逐渐地变得浑浊。

就好像人生之中最充满了进取向前的力量的总是少年青年,随着时间流逝,就会逐渐地失去所有的锋芒,温吞而安于现状,直到华发催生,直到枯骨长眠。

镇鳞抵着生死薄,哪怕它再锋锐,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奕虚裕的身体却在迅速地消解。

之前大明尊为了限制地葬的出手而暂时留手没有彻底杀了他,但是奕虚裕的状态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此时他用尽了浑身最后的气力,虽然大明尊并没有伤到他,却也无法挽回他走到了尽头的生命。

更何况,燕十三体内地葬留下的那些铭文也不会放过他,燕十三刚才给他的自由太大了,大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奕虚裕叹息了一声,看着眼前僵持的镇鳞与生死薄,大明尊与地葬。

他不得不承认,镇鳞真的是超越了生死薄这一类顶点帝器的存在,竟然还能让大明尊勉强能够与地葬僵持。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因为最后的胜利,必然属于地葬。

大明尊的耗损太严重了。

如果不是之前连番的恶战与那穿心的一剑,地葬此刻想要战胜大明尊,的确很艰难。

奕虚裕拖着慢慢消融的身躯向后方退去,他的形貌开始逐渐地变化,从一个模糊的血人变成了一个血色的青年,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缓慢地向楚风走来。

楚风微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燕十三在楚风的身边找了一块石头,背靠着石头坐了下来,有些虚弱地道:“之前发生的事情跟我无关,想要道歉找地葬去。”

楚风一愣,旋即笑出了声来。

燕十三冷哼了一声道:“小云……她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楚风咬了咬唇,想起了南宫云,不禁有些伤感,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道:“云姐说,她不后悔,她是堂堂的人间界第十三代执法者南宫云。”

燕十三闻言一愣,旋即拍了拍腿,很是不耐烦地道:“这该死的臭丫头,嘴巴怎么还这么硬呢。”

楚风沉默了片刻,看着燕十三,也笑了起来:“是啊,云姐走之前嘴巴可硬着呢,还把穆天子给臭了一顿,让穆天子很是难堪,却拿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燕十三闻言大笑了起来,笑了许久,笑出了泪花道:“说好的等我们回去也不等,女人呐,真是言而无信。”

楚风沉默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燕十三笑了一阵,才慢慢地说道:“楚十四,感觉怎么样?”

楚风想了想,才无奈地笑道:“什么还没做呢,就到这里来了。”

“你这样的人作为执法者真是悲哀。”燕十三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过谁也不能否认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好人,你就不要做执法者了。”

楚风沉默不语。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回去看看,人间……需要你这样的人。”

楚风摇了摇头,道:“我手上早就不干净了。”

“是吗……那你想要做啥,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也要去找小云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了,一个个都走得匆匆忙忙的,从来没有想过要等一等我,真是毫无情谊的人。”燕十三叹息了一声,“走之前我也送你点什么吧,不然说我这个前辈不够意思。”

楚风一愣,伸手接住了燕十三扔过了一串印信,那一串印信足足有四十八枚,样式都是如出一辙的执法者印信。

“拿去吧,所有来到冥土的执法者印信,一个活着的都没了。”燕十三瞑目片刻,又睁眼笑道,“喂,奕虚裕,反正你也要跟我一起死了,不介意再送楚风点什么东西吧?”

燕十三的左手迅速地变化成为了一个鲜血凝聚的模糊的头颅,他眯起了冷酷的眼睛,看着楚风。

“我为什么要送他点什么东西?”奕虚裕冷笑着说道。

“废话,他算是你徒弟吧?”燕十三笑了笑。

“我没有徒弟。”奕虚裕语气愈发冰冷,却透露着一股寂寥的意味。

他不仅仅没有徒弟,他这一生,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唯一惦记的人,只留给了他一段美好的回忆就消散在了风中。

燕十三不屑地撇了撇嘴,才说道:“那我不管,反正这是我的身体,我说了算好吧。”

“那你问我做什么?”奕虚裕恼火地道。

燕十三一耸肩道:“装作我们很和谐的样子。”

奕虚裕苦笑了几声,过了许久,才看向楚风道:“下一次见到杨文钦,记得告诉他我这次是真的死得透彻了,他不用再惦记我了。”

楚风微微一怔,看着奕虚裕的神色有些复杂。

奕虚裕曾经到底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但是正是依靠着奕虚裕的血魔经他一次次化险为夷,奕虚裕对他所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也不过是试图抢夺他的肉体却都还失败了。

现在,这个人就要死在他的跟前了,不论他曾经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也都已经将化为尘土。

楚风对着奕虚裕,微微一揖,道:“晚……徒儿知晓了。”

奕虚裕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眼眸中的血光在刹那之间闪烁不定。

“现在这么甜言蜜语,是要做什么?”奕虚裕冷哼着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你越来越像是一个正常人了?”燕十三大笑着说道。

奕虚裕不再说话。

燕十三站起身,对着楚风微微一揖,身形在刹那之间消融,浑身的鲜血汇聚成为了一条涓涓的细流,向着楚风汇聚而来。

“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奕虚裕淡漠地说道,“这是我的本体,也是忘川的血河最精华的血液。你融合了它,只要忘川在你的身边,你就是不死之身。”

奕虚裕说着,声音与形象也逐渐消淡在了空气之中,只留着那缓缓流淌而来的鲜血的细流,环绕在楚风的身周,愉快地舞动着。

阿姐,徒儿……也算家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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