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无忌和赵敏也赶到山弯之处,看到宋青书自刎而死的场景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俞莲舟等人已经早到一步,围住了宋青书的尸体。宋远桥老年丧子,更是哭得涕泪横流。尽管宋青书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众人还是能够理解宋远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都站在一旁唏嘘不已。
为了避免掌门师兄伤心过度,俞莲舟上前宽慰道:“大哥请节哀,身体要紧。”
张松溪也接着说道:“大哥,青书当初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才导致今天走上这条绝路。好在他及时悔悟,不肯杀父灭祖,总算良心未泯,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宋远桥点了点头,总算暂时止住了悲声。
李舒崇也过来劝说道:“宋大侠,切莫过度悲伤,青书大哥此举恐怕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当初他为情所困,以至于误杀了师叔莫声谷,成为武当叛徒,又受丐帮长老陈友谅唆使,加入丐帮,被逼向你和张真人下毒……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将来只会越陷越深,不但他自己难逃一死,更会连累武当派和宋大侠的清誉。刚才我拦住他们,逼得陈友谅和掌钵龙头滚下了山谷,生死不知,我和芷若本想要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别再和陈友谅之流沆瀣一气。没想到他不仅幡然醒悟,还以死维护了名门之后的尊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请宋大侠振作起来,当务之急是处理好莫七侠和青书大哥的后事,”
在众人的帮助下,武当四侠带着两具遗体回了武当山,
之后,李舒崇要带着周芷若去大都,说是有事情要办。赵敏由于还没有洗脱自己的嫌疑,只好央求张无忌跟着一起先回大都,再去蝴蝶谷。张无忌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终四人一齐去了大都。
到达大都后,赵敏单独回家住宿,其他三人都住进了客栈。
次日清晨,张无忌刚起床,便听得门外一片喧哗。走到门口,只见街上无数男女,都是衣衫光鲜,向北涌去,人人嘻嘻哈哈,比过年还要热闹。炮仗之声,四面八方的响个不停。周芷若也到了门口,对着李舒崇道:“咱们也瞧瞧去。”张无忌道:“我们跟汝阳王府中的武士动过手,别给他们认了出来,既要去瞧,须得改扮一下。”当下和周芷若、李舒崇三人扮成了村汉村女的模样,用泥水涂黄了脸颊双手,跟着街上众人,涌向皇城。
其时方当卯末辰初,皇城内外已人山人海,几无立足之地。张无忌双臂前伸,轻轻推开人众开道,到了延春门外一家大户人家的屋檐下,台阶高起数尺,倒是个便于观看的所在。站定不久,便听得锣声当当。众百姓齐呼:“来啦,来啦!”
锣声渐近渐响,来到近处,只见一百零八名长大汉子,一色青衣,左手各提一面径长三尺的大锣,右手锣锤齐起齐落。
一百零八面大锣当的一声同时响了出来,直是震耳欲聋。锣队过去,跟着是三百六十人的鼓队,其后是汉人的细乐吹打、西域琵琶队、蒙古号角队,每一队少则百余人,多则四五百人。乐队行完,只见两面红缎大旗高擎而至。一面旗上书着“安邦护国”,一面旗上书着“镇邪伏魔”,旁附许多金光闪闪的梵文。大旗前后各有二百蒙古精兵卫护,长刀胜雪,铁矛如云,四百人骑的一色白马。众百姓见了这等威武气概,都大声欢呼起来。
李舒崇暗自感叹:“外省百姓对蒙古官兵无不恨之切骨,京师人士却是身为亡国奴而不知耻,想是数十年来日日见到蒙古朝廷的威风,竟忘了自己是亡国之身了。”
两面大旗刚过去,突然间西首人丛中白光连闪,两排飞刀,直射出来,径奔两根旗杆。每排飞刀均是连串七柄,七把飞刀整整齐齐的插在旗杆之上。旗杆虽粗,但连受七把飞刀的砍削,晃得几晃,便即折断,呼呼两响,从半空中倒将下来。只听得惨叫之声大作,十余人被旗杆压住了。众百姓大呼小叫,纷纷逃避,登时乱成一团。
这一下变起仓卒,张无忌等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李舒崇大喜之下,正要喝采,蓦地里一只软绵绵的手掌伸了过来,按在口上,却是周芷若及时制止他的呼喝。
只见四百名蒙古兵各持兵刃,在人丛中搜索捣乱之人。张无忌见发射这十四柄飞刀的手劲甚是凌厉,显是武林好手所为,只是闲人阻隔,没能瞧见放刀之人是谁。连他都没见到,蒙古官兵自只乱哄哄的瞎搜一阵。过不多时,人丛中有七八名汉子被横拖直曳的拉了出来,口中大叫:“冤枉……”蒙古兵刀矛齐下,立时将这些汉子杀死在大街之上。
李舒崇大是气愤,说道:“放飞刀的人早已走了,凭这些脓包,也捉得到么?却来乱杀良民出气。”周芷若低声道:“舒崇哥哥禁声!咱们是来瞧大游皇城,不是来大闹皇城。”李舒崇道:“好吧,芷若,我不说便是了。”
乱了一阵,后边乐声又起,过来的一队队都是吞刀吐火的杂耍,诸般西域秘技,只看得众百姓喝采不迭,于适才血溅街心的惨剧,似乎已忘了个干净。其后是一队队的傀儡戏、耍缸玩碟的杂戏,更后是骏马拖拉的彩车,每辆车上都有俊童美女扮饰的戏文,甚么“唐三藏西天取经”、“唐明皇游月宫”、“李存孝打虎”、“刘关张三战吕布”、“张生月下会莺莺”等等,争奇斗胜,极尽精工。张无忌和周芷若一生生长于穷乡僻壤,几时见过这些繁华气象,不禁暗叹今日大开眼界,非常的惊喜。李舒崇却见识过2008年北京奥运会花车游街的盛况,所以没有大惊小怪。
彩车上都插有锦旗,书明“臣湖广行省左丞相某某贡奉”、“臣江浙行省右丞相某某贡奉”等字样。越到后来,贡奉者的官爵愈大,彩车愈是华丽,扮饰戏文男女的身上,也是越加珠光宝气,发钗颈链竟然也都是极贵重的翡翠宝石。蒙古王公大臣一来为讨皇帝喜欢,二来各自夸耀豪富,都是不惜工本的装点贡奉彩车。
丝竹悠扬声中,一辆装扮着“刘智远白兔记”戏文的彩车过去,忽然间乐声一变,音调古拙,彩车上一面白布旗子写的是“周公流放管蔡”。车中一个中年汉子手捧朝笏,扮演周公,旁边坐着一个穿天子衣冠的小孩,扮演成王。管叔、蔡叔交头接耳,向周公指指点点。接着而来的一辆彩车,旗上写的是“王莽假仁假义”,车中的主莽白粉涂面,双手满持金银,向一群寒酸士人施舍。其后是四面布旗,写着四句诗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
张无忌心中一动:“天下是非黑白,固非易知。周公是大圣人,当他流放管叔、蔡叔之时,人人说他图谋篡位。王莽是大奸臣,但起初收买人心,举世莫不歌功颂德。这两个故事,当年在冰火岛上义父都曾说给我听过的。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世事真伪,实非朝夕之际可辨。”又想:“这二辆彩车与众大不相同,其中显是隐藏深意,主理之人,却是个颇有学识的人物。”随口将那四句诗念了两遍。
忽听得几声破锣响过,一辆彩车由两匹瘦马拉了过来。那车子朴素无华,众百姓遥遥望见,已哄笑起来,都道:“这等破烂傢生,也来游皇城,可不笑掉众人的下巴么?”
车子渐近,张无忌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车中一个大汉黄发垂肩、双目紧闭,盘膝坐在榻上,扮的却不是金毛狮王谢逊是谁?旁边一个青衣美貌少女,手捧茶碗,殷勤服侍,相貌虽不如赵敏之清丽绝俗,但衣饰打扮,和赵敏平时全然一模一样。
李舒崇笑道:“芷若,你看这个人像赵敏吗?”周芷若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张无忌邹着眉头,一时猜不透这辆彩车是何用意。
这车之后,跟着一辆车上仍是一旦二净,分别扮演谢逊、赵敏和一个少年公子。那个少年依稀就是李舒崇的模样。只见那少年笑嘻嘻绕到另外二人背后,伸出两指,分别在他们背上用力一戮。假谢逊“啊”的一声大叫,倒撞下榻,假赵敏也被他伸足踏住,捆绑了起来。众百姓大声喝采:“好啊,好啊,快杀了他们。”
第三辆车扮演的是一艘大船上,假赵敏被人绑住了手脚,只能在大船上随波逐流,直到被人救起。
张无忌此时更无怀疑,情知这三车戏文定是赵敏命人扮演,料知他不肯听她解释,所以才用这种办法让他了解当时的情形,可惜张无忌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李舒崇会出手偷袭大家,拿走屠龙刀和倚天剑,还要嫁祸给赵敏。
他俯身从地下拾起几粒小石子,中指轻弹,嗤嗤连响,将第三辆车前的两匹瘦马右眼睛打瞎了。小石贯脑而入,两马几声哀嘶,倒地而毙。彩车翻了过来,车上的旦角、净角和众配角滚了一地,街上又是一阵大乱。
周芷若轻声道:“这赵敏如此费心,看来实属无奈了……”说到这里,眼睛看向了李舒崇。周芷若和秦雯曾经推演过各种剧情,知道书里原有的情节,看到赵敏煞费苦心为自己辩白,有点儿不忍心继续嫁祸给她了。
张无忌还以为周芷若替李舒崇打抱不平,忙道:“芷若,赵敏这小浑蛋什么希奇百怪的花样也想得出来,你别理会。我知道你和舒崇对大家一片真心,赵敏这样挑拨离间,我如何能信?”
周芷若顿了一顿,忽道:“虽然赵敏把矛头指向舒崇哥哥,但我觉得,或许她的确是被冤枉了,假如……假如当时她真是被别人暗算了,送到了大船上,又怎能偷走屠龙刀呢?”张无忌沉吟道:“她若是被别人绑住了手脚,以她的武功,只怕不用多时,便可以想办法弄开,为何不驾船回到无名小岛与我们相聚呢?”
真正的“罪魁祸首”李舒崇却在暗自好笑,当时除了绑住赵敏的手脚以为,还点了她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内,她是无法清醒的,过了两个时辰,大船早已飘远,书中世界里可没有全球定位系统,赵敏又到哪里去找那个无名小岛呢?自己为了撮合他们的姻缘,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让他们历经挫折、同甘共苦,才能克服巨大的种族隔阂与门第差异,现在可不是泄露谜底的时候,到了摊牌的时候,自然会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说话之间,蒙古官兵已弹压住众百姓,拉开死马,后面一辆辆彩车又络绎而来。张无忌、李舒崇和周芷若只是想着适才情事,也无心观看车上戏文。彩车过完,只听得梵唱阵阵,一队队身披大红袈裟的番僧迈步而来。众番僧过后,铁甲锵锵,二千名铁甲御林军各持长矛,列队而过,跟着是三千名弓箭手。
弓箭手过尽,香烟缭绕,一尊尊神像坐在轿中,身穿锦衣的伕役抬着经过,甚么土地、城隍、灵官、韦陀、财神、东嶽,共是三百六十尊神像,最后一神是关圣帝君。众百姓喃喃念佛,有的便跪下膜拜。
神像过完,手持金瓜金锤的仪仗队开道,羽扇宝伞,一对对的过去。众百姓齐道:“皇上来啦,皇上来啦。”远远望见一座黄绸大轿,三十二名锦衣侍卫抬着而来。张无忌凝目瞧那蒙古皇帝,只见他比起以前,面目更加憔悴,精神委靡不振,一望而知是荒于酒色,想必自己送进皇宫的“银玉姐妹”已经在后宫站稳了脚跟,用“火毒”控制住了这个昏君。皇太子骑马随侍,倒是颇有英气,背负镶金嵌玉的长弓,不脱蒙古健儿本色。
李舒崇在张无忌耳边低声道:“无忌大哥,假如我扑上前去,一刀刺死这鞑子皇帝,为天下百姓除一大害好不好?”张无忌道:“不成,你去不得,留在这里保护你的芷若妹妹吧。鞑子皇帝身旁护卫中高手如云,还是我去比较好。”张无忌左首一人忽然说道:“不妥,不妥。以暴易暴,未见其可也。”
张无忌、李舒崇、周芷若齐吃一惊,向这人看去,却是个五十来岁的卖药郎中,背负药囊,右手拿着个虎撑。那人双手拇指翘起,并列胸前,做了个明教的火焰手势,低声道:“彭莹玉拜见教主。教主贵体无恙,千万之喜。”
张无忌又惊又喜,说道:“啊,你是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