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肥硕的胖子从不远处的护城河里走出来,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眉毛上的冰屑,将火堆上的茶炉推走。
将湿漉漉的靴子放在上面烤火,随后有些不满意,直接将油鞋脱下来,露出里面的净袜,铐起来臭烘烘的。
祝枝山也不在乎,将手里提着的活蹦乱跳的鱼儿往地上一扔,笑着说道:“刚才看见护城河,便去买了根鱼竿,又寻了个铁椽子砸破了冰面,没一会儿功夫便钓了那么多鱼。读书人也是有些用处的。”
陈生将鱼儿放在水里好好的洗了洗,又拿来剪刀开始准备开肠破肚,笑着说道:“好东西啊,冬天的鱼儿也是鲜美的很,可惜少了点,炖一锅鱼汤,估计都不够我一个人喝的。”
祝枝山笑着说道:“扶生贵为公爵,也吃这种东西?”
陈生嘿嘿的笑了笑:“先生嘲笑我了不是?在做官之前,我也是个寒门小子,破冰求鱼也是我经常做的事情。
况且独钓寒江雪,那也是人生趣味非常的事情,您说是不是?”
文征明在一旁笑笑说道:“倒也是一桩风雅之事,只是看你熟练程度,似乎应该称你是个吃货更为贴切的说道。”
陈生憨憨的笑了笑说道:“先生,人艰不拆啊。”
说着,陈生招了招手,对张素素说道:“素素,还不来帮忙,你想让为夫自己一个人操劳不成?”
张素素看了看陈生,又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过来在陈生腰里狠狠的拧了一把,然后就跟着陈生忙碌起来。
陈生笑吟吟的看着忙碌的张素素不说话。
唐寅笑着说道:“他不会暴起杀人吧?你竟然敢让她干这种活?”
陈生自顾的倒了一杯茶说道:“他根本就不是这种凡尘女子,让她干这种粗活,只是让她明白,他不是做这个的命,还是安心的做她的女侠。”
唐寅嗤嗤的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不过这个姑娘可是个倔强的性子,你这法子未必有用啊?”
陈生笑着说道:“别看您是我老师,但是未必比我懂女人,女人的性子都是琢磨不定的,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下一刻会想做什么?别看她这个时候想做个小女人,等她意识到做个小女人多么不容易,她就会后悔的。”
“你既然成竹在胸,老师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毕竟在感情的道路上,老师也帮不了你什么?因为老师前半生就没有对女孩子关心过,负责过。”
唐寅只是随意一笑,但是他经历过的沧桑就不自觉的留露出来,看来是回忆起了不少往事。
“老师,学生有一句话当问不当问?”
唐寅笑着说道“你我师徒,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陈生说道:“适才我听说,在宫中的时候,圣上有意封你官员,还要赐你同进士出身,你为什么拒绝了呢?”
唐寅笑着说道:“老师这多半被子已经活过去了,官场的事情也就看透了,你感觉以为师的性格到了官场,又能混成什么地步呢?
况且周文宾死于任上的事情,你可知道?”
“周文宾?周文宾不是虚构的人物吗?我记得我在大明那么久了,就没听别人提起过他。”
唐寅笑着说道:“周文宾当然有这个人,只是他不屑于跟我们一样吟诗作赋罢了,他的情怀全都放在了官场上,谁曾想到那么眷恋官场的人物,竟然就这样匆匆去了。”
“为什么匆匆的去了?”
“他做官也是三起三落,起初他是抱着好好做官的心态的,可是性格太倔强,被主官厌恶,被赶回了老家。
好不容易疏通了关系,重新做了官场,小心翼翼的,想要跟大家做一样的官员,贪污了没有几两银子,却被人告发了,靠山也倒了,日子过得格外辛苦,最后在大牢里自杀了。
据说他死的时候,眼睛都是闭不上的。”
听到唐寅的介绍,陈生不由的想起了曹雪芹先生笔下的贾雨村,他不就是一个那么悲剧的人物吗?
想起贾雨村,想起周文宾,陈生就就不由的为大明的官场,大明的江山社稷担忧。
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去延长寿命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
自己让大明变强,到底是在造福百姓,还是在造孽?此时陈生心里都不清楚了。
想到故意的周文宾,陈生默默的拿起了笛子,吹奏起了低沉的曲子。
绝对的音乐可以让人逃走,就连陈生自己都陶醉起来,他的神经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大明现在经历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卷冗长的画卷而已。
张素素看着众人的表情,尤其是唐寅几人那如痴如醉的模样,心里更是叹了一口气,自己的男人果然是这个世界是最伟大的男人。
祝枝山听得潸然泪下,锅里的鱼汤咕嘟咕嘟的冒着香气,却没有人在意。他总是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的吃上两口。
张素素蹲在一边,用勺子轻轻的搅动着。推了推祝枝山,没推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桃花坞篱笆外面,站满了过路的马车和行人。
陈生的手里的笛子落下的时候,满场尽是唏嘘之声。
陈生看着众人唏嘘的表情,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些日子忙于国事,不想技艺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了。”
唐寅笑道:“看来你比我们更加明白官场的迂腐,莫非你也有了退意了吗?只是你这个年纪就想着退出,实在是有些早啊。大丈夫,既然有这个本事,就该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
陈生笑着说道:“从来没有进去过,又有什么退意呢?”
祝枝山笑着问道:“这么好的曲子,定然有个不错的名字,不然如何流传千古?”
陈生笑着说道:“我和常人不同,我的曲子未必需要什么好听的名字,不若就叫他一曲春秋肝肠断吧。”
唐寅哑然失笑说道:“原来是左公的,一曲肝肠断,轻羽此去莫留连,更有南国花正好,莫向白苹洲上独叹秋水寒。”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忽然吧唧声唤醒了众人。
唐寅看着一地鱼刺,跺脚对着祝枝山骂道:“你这混货,为何大家的下酒菜,被你一个人吃干净了。”
祝枝山笑着说道:“首先是你这徒儿的底料弄得好,鱼实在是太鲜美了。第二是这曲子听得我心里难受,只能靠吃来弥补我内心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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