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本来就是一个包容万物的时代。
陈生的寿生商行刊印西方的书刊,教授外国的文化,科技,语言,在大明的统治中心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
虽然有不少人已经意识到陈生他们的商行所代表的新生力量,但是毕竟不是主流思想。
也不会得到主流文化人的认可。
倒是江南一带,跟外面世界贸易最为宽泛的区域,对于陈生翻译过来的书籍,非常受用。
因为江南的商人经常要和西方人打交道,最需要的便是对外界的了解。
陈生的商行发行的书籍,恰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西方的文化,西方的科技,西方的习俗,西方的礼仪,西方的经典,在寿生商行统统可以买到。
所以让京师的百姓,大开眼界的事情发生了。
那书坊的书,很多种类日复一日的卖不出去,书坊的掌柜也不着急。
好书的人总是忍不住教训那掌柜两句,说他们浪费了书,浪费了纸张。
结果让他们想不到的事情就是,没过多久,便来一堆南方的商人。
恍如发现至宝的看着眼前的摆放整齐的书籍,然后用大车全部买走。
然后将一箱箱的银子送到了寿生商行的库房,印书坊的订单直接排到了明年。
寿生商行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和东南沿海的商人们的大力支持密不可分。
逐渐寿生商行的名声越来越广,江南人也接受了很多新鲜的思想。
吃到了可口的鸡蛋,人们就会想知道下蛋的鸡长什么模样。
索性兴王入京,一群人便跟着兴王浩浩荡荡来到京师,想要见识一下京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将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带到了大明。
当然,他们还得到了南直隶的许可,美其名曰国子监之间的学问交流。
明朝是一个比较奇葩的时代,因为他有两个国都,相应的也就有两个国子监。
这一次,南直隶的国子监是抱着饥渴的态度,来北直隶的国子监学习知识的。
受尽了金钱诱惑的江南书生们,才不会那么有节操,只要这些知识,能够帮助他们挣更多的银子,哪怕是丢点人其实也无所谓的。
当然兴王这一趟走的并不是很开心。
他其实并不是这群读书人的领头人,他是去看看自己的闺女的。
跟这些读书人顺路罢了。
结果这群读书人的惨烈的下场,让兴王他老人家很是同情。
这群南直隶的书生们的学习之旅,并不是很顺心。
因为北直隶跟他们讨论的话题,完全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是来跟你们聊聊最近流行起来的西学。
你们跟我们谈程朱理学是什么意思?
你跟他聊聊最新兴起的西洋文化,马上就有个家伙跳出来,跟你谈一大推天理和人欲。
让你听的昏昏欲睡。
最关键的是,那家伙明明穿穿的破破烂烂的,还非得把自己整得非常有气节似得。
趾高气扬的骂这些谈论西学,谈论商学的士子。
引经据典的将这些南直隶来的读书人狠狠的一通臭骂。
一张嘴便是满腹经纶的发泄,让这些南直隶来的娃娃无言以对。
就他们说的那些大道理,兴王都感觉自己这半辈子活的太奢侈了,他不对了。
自己一天天过着钟鸣鼎食的日子,真的是对不起人君的爱戴,自己不自杀就对不起天下老百姓。
真丢人啊。
这京师的都是什么人啊。一点面子都不给,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清流书生,更是仇富的厉害。
从祖宗开始骂,一直骂道后代。
这些南直隶来的读书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尤其是经学的一位老博士,更是引经据典的将圣上也给骂了一顿。
兴王苦笑了一声,将陈生挂在院子里的番薯干狠狠的抓了一大把。
然后咬了一口,好硬,好甜。
陈子姝看着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美味被一个大叔给毫不留情的吃掉了,心里就气愤的要流眼泪。
“北直隶的国子监死气沉沉,怕是难出什么人才了。”
兴王长叹一声说道。
兴王是圣上的亲弟弟,他老人家在读书人中素有名望,他此时这样说国子监的读书人,看来是真的对北直隶的国子监有些失望了。
老人家一声长叹,吓坏了乖宝宝陈子姝,躲在陈生身后,拉着陈生的袖子,偷偷的打量着兴王。
梁储稍微一思索,便说道:“新学问在北直隶流传也颇为广泛,只是如今忠武侯落难,圣上也遭到了要挟,这股刚刚兴起的****,就这样被压下去了。”
“那就是说,北直隶还是有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兴王露出了一股顺心的表情。
梁储愕然了许久,笑道:“那是自然,兴王殿下,你不要忘记了,这西学东渐可是在我们北直隶兴起的,这源头就是我们的侯爷。你说这里有没有睁开眼睛看世界的?”
一群南直隶的书生们,远远的坐在一边,手里捧着最新从顺天府买来的书籍。
如今的寿生书坊的日子很不好过,没有几个读书人赶去买书。
他们买的这些介绍西方的书,都是以最低的价格买来的。
陈生看着这一堆堆谈天说道,嘴里谈论着西学的读书人,眼睛都放过了。
这些都是好苗子啊。
他们的心思没有那么封闭,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渴望。哈哈,如此好的孩子,岂能白白的被浪费了?
可爱的朋友们,快到我碗里来!
旁边的朱瑷悄悄的拽了拽陈生的袖子。
“嘿嘿,义弟是不是看上这群南直隶的瓜娃子了?”
陈生嘿嘿的傻笑道:“这群孩子是见过世面的,如果能够让我们家的义塾教导,肯定能够培养成真正的人才。如果他们加入了义塾,我们的义塾也要改名字,就叫大学。渤海大学怎么样?多么响亮的名号。”
朱瑷点点头,笑吟吟的走上前去,对人群中兴王行礼道:“小子见过兴王殿下。”
兴王殿下并不是经常进京,所以对朱瑷有些疑惑。
梁储笑着解围道:“兴王殿下,这是保国公朱晖之子,朱瑷,也算是名门之后,也是忠武侯的义兄。”
兴王殿下想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道:“他就是保国公朱晖的那个废物儿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兴王的话非常有杀伤力,仿佛一把尖刀无情的插在了朱瑷的胸口之上,这让本想做好人的朱瑷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陈生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上阵。
陈生可是受过唐寅和杨延和两位当世最有名的文人教导的学子。
儒家礼仪的那一套做的最为规范,仿佛一位崭新的儒雅君子。
兴王本来就一直打量着陈生,如今见到陈生行礼如此规范,当下便更加的喜欢。
“侯爷,没想到,您还是个君子。本王喜欢的紧啊!”
“此次陈生身受皇命,在渤海之滨行驶秘密任务,您和您随行的这些读书人恐怕是暂时不能离开此地了。”
“本王明白,本来只想摆放一下义塾,谁曾想到却见到了本该在诏狱的侯爷。我也瞬间明白了我黄兄的意图。你放心,你想怎么做,我听安排便是。”
“听王爷刚才所说,您所带的这些南国的士子,对最新流行的西学非常感兴趣,不少人家里,更是江南的富商。其实您这一趟去国子监有些多余了,国子监那是培养当官人的地方,当官的人都死板,您跟他们讲新的学问,他们才不会接受。您应该领着这群士子,找之志同道合之人才是。”
兴王对陈生的喜欢完全出乎朱瑷的意料。
在他看来,陈生的名声比自己更差,那么兴王应该更讨厌陈生才是。
结果正好相反,从始至终兴王对陈生都是满脸的笑容。
“本王一生,不图钱,不图权,只是对学识非常感兴趣。如今大明正是中兴盛世,但是北方的学子所学习的知识并不能跟随时代的进步,本王恐怕他们要么没法治理国家,要么会成为国家进步的阻碍,所以本王真的有些为大明的前途担忧。”
兴王把话说得有些凄凉而哀婉。
不就是希望学习新的文化吗?
你直接找我啊?
我者流正愁没有合适的学生呢?
南方的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开始了,让他们接受最新的思想,反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这比起在纯粹的北方推广新的文化和思想简单多了。
朱瑷站在陈生身后,努力的作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希望可以挽回刚才在兴王面前被无情拿走的颜面。
“王爷这次可是说错话了,北方的读书人不能进步,不还有南方的学子吗?只要读的是圣贤书,穿的是我大明衣冠,那就是华夏子弟,不分你我,谁学的了新知识,新思想,谁都能帮助大明前进。我在渤海仿照西方建立了一所大学,翻译了大量的西方学说,并且从西方聘请了一些优秀的讲师,我希望能够让我们大明的读书人,用我们的儒家思想武装自己头脑的同时,可以学习新的知识,补充进来,强大自己。”
梁储欣然大笑,对兴王说道:“老夫也是受了皇命,再次帮助忠武侯,有幸参观了正在建设中的大学,说实话,里面传授的学识确实非常厉害,也非常有意思,如果兴王能够劝说他们入学的话,对大明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对这些士子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好人啊!
陈生瞬间对这位忠厚的长者充满了敬意。
被萧敬等人坑怕的陈生,时时刻刻的提防着每一位掌握着权利的高官。
在陈生看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虚伪的政客。
但是这一次,让陈生没有想到的是梁储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非常的善良的为自己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些孩子在南国生活久了,忽然来到渤海的话,怕是生活上有些不习惯。”
毕竟是兴王带他们来的,而且自己也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兴王生怕陈生用治理军队的方式对他他们。
那他们可是真的要过地狱一般的生活了。
不等他们开口,站在一旁的朱瑷便说道:“这点王爷大可放心,前些时日京师不少勋贵子弟也在这里住着。他们也都是锦衣玉食习惯的,在这里也没有感觉有什么艰苦的,而且您带着都是有名的才子,我们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们受苦。”
朱瑷说完之后,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众人一眼。
却见那些读书人一个个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中计了。
原来人家本来就想留在这里,但是好碍于读书人的面子问题,不愿意开口。
顿时心中一万只愤怒的鸭子跑过。
一根巨大的绳索,热气球缓缓的升空,穿着厚厚的棉衣,手里捧着画册。
众人小心翼翼的将头从热气球的吊篮中望出去。
瞬间身体开始不停的抖动,这是人类第一次远离地面。
当然,夏洛克不会这样想,因为自己在这之前已经飞上天空很多次了。
兴奋的陈生,拿着笔在飞速的画着,将这一幕快速的记录下来。
已经在天空中飞了一个多时辰了,那些不听话,不肯多穿衣服的家伙们正在不停的发抖。
夏洛克激动的噢噢乱叫。
抱着长长见识的目的的兴王和梁储,也在热气球上缓缓的伸出脑袋,静静的望着正在忙碌中的沧州府。
陈生没有撒谎,他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执行者。
只有在天空,才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巨大的织造厂是如何运作的。
只有在天空,才可以看见正在修建的河渠之上,那一艘艘海船已经下海。
只有在天空,才能看见一队队望不到头的人流正在奔向远方。
陈生对于梁储和兴王的吃惊非常满意,给夏洛克一定沉甸甸的金子,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画保存起来。
这可是珍贵的史料,这可是将来后人研究历史最珍贵的东西。
江山是美丽的,而自己则成了绘画江山的人物。
天空之上,热气球因为巨大的绳索才没有被风吹走,但是陈生的心已经飞走了。
飞的原来越远,因为陈生已经慢慢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在改变世界。
兴王收回了自己吃惊的视线,转身望向那个认真作画的孩子,那一刻他便认定,他是自己的女婿,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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