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营。
大明的精锐入城已有两日,此时已是新年。
战乱并没有彻底毁掉人们过年的兴致,断壁残垣处也能也能闻到锅里传来的肉味。
偶尔,欢快的小孩子们,还会放点鞭炮庆祝一下,传来阵阵欢笑声。
情况并没有朝臣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尽管清水营此时已经满目疮痍,处处皆是断壁残垣,烧焦的横梁,炸掉的土墙,但是却没有那些所谓的灾民转化为流民的迹象。
因为陈生所控制的十五万夫役中,夹杂着大量的官吏。
此时杨一清不知道有多么后悔,当初他只是把这些官吏暂时借调给陈生,谁知道成了热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再加上陈生本身便有治理灾民的经验,所以在陈生的治理下,清水营的秩序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便得以恢复。
就算是没有房屋居住,百姓们也可以暂时居住在军用帐篷里,而且达延汗搜集的大量的粮食,足够灾民们食用。
至于被俘虏的八千鞑靼士兵,则被安置在大营内,被明军将士严密看管。
按照民意来说,这些混蛋就该全部杀死谁。
但是不论是苗逵,还是朱晖都不敢担当这个责任。杀俘不祥,他们虽然恨这些鞑靼人,但是也没有这份决心。
收服清水营之后,军方的军官们瞬间便清闲起来。
以沐绍勋这等粗人为例,让他们拿着刀去拼命那完全没有问题,若是让他去治理地方,那还不如杀了他。
不仅仅是沐绍勋,从凌霄天乃至朱晖全都是甩手掌柜的,整天就知道庆祝胜利,修养声息,至于工作全都扔给陈生。
按照朱厚照的想法,干活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谁让他正在强烈的追求刘良女。
幸好陈生用大义拴住了朱厚照,不然肯定会累死他。
陈生才是战后真正的大忙人,安抚百姓、修补城墙、房屋重建、救济粮的发放、安置灾民,几乎把陈生忙的想要自杀。
今天陈生总算是清闲了不少,因为大年三十,就算是政务在忙,也没有人赶来麻烦钦差大人。
诸位大人,对陈生的忙碌心里一清二楚,自然往日里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去麻烦他,只是今日是已然是大年三十,再让陈生为了政务去忙碌,他们实在是看不下去。
所以早早的赶走了准备与陈生商议政务的管理,差人直接将陈生叫到帅帐。
沐绍勋和朱麟两个混蛋,正非常没有节操的带领着一群伤兵晒太阳,每个人手里还拿着油腻的扒肘子,看他们悠闲的模样,似乎战争的残酷并没有给他们留下陈生精神上的危害。
陈生抿了抿嘴角的口水,心里暗道:“这群畜生!”
见到陈生来了,沐绍勋很没有节操的拿起盆里的扒肘子,对着陈生问道:“老大,这是兄弟们的营养餐,你要不假公济私,来一点。”
陈生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怎么能跟受伤的兄弟们抢吃的。”
“本来也没打算给你。你还是去干活吧。我估计你看见兄弟们过舒坦日子,你心里会难受的。”
沐绍勋将扒肘子放在嘴边,一下子塞到嘴里一半,表情无比的舒爽。
众人看着陈生羡慕的目光,一个个嘴里的扒肘子吃的更美了。
陈生摇摇头,对沐绍勋说道:“老沐,要不与我走一趟,本官请你吃山珍海味。”
沐绍勋脖子一梗,非常机智的说道:“莫要欺骗我,你这个大忙人,武人中的文官,政务都处理不完,哪里会请我吃山珍海味,我可听太子殿下说了,他每日里过得是如何地狱一般的日子,我是不会上当的。”
陈生又看向朱麟,这个家伙,正拿着手帕小心擦拭嘴边的肉沫。
见陈生望向自己,也赶忙摇摇头说道:“咱们都是纨绔子弟,打仗玩命还凑合,这山珍海味就免了,我又不傻,你才没有那么好心带我吃山珍海味呢。”
正说话的时候,朱厚照赶过来,指着陈生说道:“阿生,你在磨叽什么?大帅哪里备好了上好的酒菜,正等你去呢?”
说完又见一群土憋在那里肯扒肘子,指着他们说道:“要不将他们也带着,大帅那里什么都有,还有烤全羊呢,那羊肉金黄金黄的。”
陈生一脸可惜的说道:“他们没有那个心情,我刚才邀请过了。”
朱麟和沐绍勋一齐拉着陈生的袖子,“老大,你好卑鄙。我们也要去!”
陈生挣开二人的手,嫌隙的用手帕擦了擦袖脚,“卑鄙,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卑鄙不就是本官的乳名么?哈哈。”
与朱厚照并肩走入帅帐,此时已然是觥筹交错。
从朱晖道各指挥使早就各就其位,朱晖坐在中央,各指挥坐在两边,膝盖上各有木漆小桌,桌上摆放着各色酒菜。
营帐中央,一盆炭火正烤着金黄色的烤全羊,几个鞑靼的俘虏,正在精心的烤制着。
几个亲卫游走于各军官饭桌之间,增添饭菜。
陈生与朱厚照一入帅帐,朱晖便起身道:“太子殿下,请上座。”
朱厚照见诸武官皆起身,迎接自己,笑呵呵的说道:“在军中没有什么太子殿下,都是袍泽,还不都坐下。”
朱晖将陈生与朱晖安排在身边,吩咐亲卫伺候着。
没过多久,美味的烤全羊便已然被端了上来。
陈生端起烤全羊,细细观瞧,只见上满涂满了金额的芝麻油,还有其他好闻的香料。
羊肉刚从烤架上拿下来,还发着滋滋的香味,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三尺。
这烤全羊陈生还是第一次吃,这鞑靼人的手艺不错,羊肉两面金黄,外焦里内,皮脆脆的,陈生正在细心品味这难得的美味的时候。
却见一群粗鄙的武人,已然风卷残云一般将全羊扫视一空。
朱厚照端着一盘子羊肉,嘚瑟的与陈生说道:“你在磨叽什么?放着好好的羊肉不抢?我可告诉你,别想与我分享。”
陈生笑着说道:“我在想这么美味的羊肉让咱们吃,这可不是大帅的风格。”
话刚说完,便听朱晖一拍桌案,大声问道:“诸位,可知如此美味的羊肉产自何处?”
众将不解的答道:“自然是产自草原。”
朱晖摇摇头道:“草原贫瘠,怎么可能产出如此肥美的羊肉,再猜。”
众将有说是天山的,有说是中原,甚至有说是京师的,唯独陈生依然在细细品味,一语不发。
最后苗逵笑着对陈生说道:“平西伯吃香可真斯文,跟大家闺秀的似得,平西伯您也猜猜吧。”
苗逵话毕,惹的众将哈哈大笑。
陈生起身,抱拳拱手,对诸位同僚笑着说道:“这有何难?诸位将军猜测如此多的地域,却偏偏忘记我大明有一处水草肥美的好地方,最适合放牧和耕种,那便是河套。大帅,不知道陈生的猜测可有问题?”
听闻陈生提起河套二字,众将瞬间没有了吃饭的心情,纷纷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朱晖。
朱晖环视周围一眼,又看向陈生,颇为欣慰的说道:“就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朱晖突然起身,对诸位指挥使以及将军说道:“诸位不要以为清水营一战赢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们,这一切还不够。咱们胜利的还不够彻底,咱们仅仅是保持着防守的态势,咱们要收回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收回河套。”
朱晖严重杀机迸发,重重的在桌案上砸了一拳。
“父帅远见卓识,高屋建瓴,真如留侯一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等貔貅爪牙之士,有如此英明果决之帅,实乃三生有幸。”
朱晖乃是陈生的义父,根本不与陈生讲道理,当着三军军将,一把提起陈生,脱掉裤子,提起军靴便要打。
嘴里说道:“好小子,这才几日,便敢调侃为父,今日便好好教训你一番,教你做人。”
陈生无奈的委屈说道:“父帅有如此雄心壮志,我岂敢泼冷水。”
朱晖盯着陈生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本意上是反对收服河套的?”
陈生挠挠头说道:“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算是不要,也不能给别人,我怎么可能反对呢?”
陈生一句话,便抛弃了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
然后继续说道:“河套之地,三面黄河,水土肥美,可耕桑,可牧羊,东西两千里,南北九百里,此乃霸业之资,大明据,则多千里牧马之地,西北各行省也可以休养生息,长城沿线从此鲜有战事,而鞑靼若据河套,则有千里牧马之地,进可袭击我大明万里山河,坏我大明江山社稷,退有休养生息之地,以图北下,谋我中原,河套之要,不可不言。”
苗逵起身,击掌道:“好,好,好,平西伯一言,振聋发聩,当浮一白。”
众将端起海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碗。
却见陈生并未坐下,众将不解的看着陈生。
却听陈生继续说道:“诸位心忧报国,陈生佩服。只是陈生想问那么几个问题,此时国库钱粮充裕否?大明之精锐,可敢与火筛决战否?大明之精锐,可有把握击败达延汗第三子否?拿下河套,可有把握与鞑靼人连年征征战否?诸位同僚又是否有经验移民实边,是否有经验开战农牧?若是收复河套,是否需要重建大宁卫?诸位同僚可知朝中大臣,同意出征否?这些诸位同僚可曾细想?”
陈生的话刚说完,诸位指挥使、将官皆一脸土色,再无刚才义愤填膺之模样,晃晃如丧家之犬。
朱晖也是一脸泄气的模样。
陈生顿了顿,看着朱晖说道,笑道:“此时达延汗在我们手里,他的诸子孙各有兵马,互不信服,我大明若是稍作分化瓦解,那草原岂不是又会内乱起来?我们也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诸位若是真的有报国之地,各回卫所之后,当苦练兵马,我相信有了今日鏖战之经验,诸位收获定然颇多,若是将这些新兵蛋子练成老兵,未必没有赢得可能。”
陈生一席话,又让他们颇为羞愧。
因为陈生话里有话,提起他们军中多是新兵的事情,他是巡西钦差特使,若是将他们吃空额的事情报上去,他们的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
陈生又说道:“当然,朝中的士大夫也怕我们军方崛起,我们军方有习惯若软弱,不敢与文官对抗,自然不会将分化瓦解之策献给皇商的,所以若是想报仇,我建议直接杀了鞑靼小王子与他手下的八千兵马,给老百姓们出出气。”
话刚说完,陈生便感觉屁股一凉,原来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朱晖拔掉了,朱晖抽出玉带,对着陈生的屁股一顿猛砸。
“混账东西,你以为为父与你一样软蛋吗?不敢?为父有什么不敢的!还敢让老子杀俘?你是不是疯了,老子打死你。”
陈生哭喊着说道:“我乃是大明平西伯,巡西钦差特使,我要告你殴打朝廷命官。”
朱晖毫不在意的说道:“义父也是父,老子打儿子,陛下才不会管,老子打死你个小混蛋。”
“大帅。”朱厚照拉了拉朱晖说道。
“太子殿下,此乃家事,请你莫要阻拦。”
朱厚照吮了吮手上的黄油,不知道从哪里哪来一条马鞭,笑着说道:“您误会了,这玉带珍贵,砸坏了就可惜了,用马鞭吧,结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