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士村。
陈生的母亲李氏坐在村头,默默的望着陈生出征时,走过的那条村口。
这些日子,她总是能够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儿子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一身金盔金甲,挥舞着令旗,漫山遍野的将士在他的号令下,与鞑靼人拼死厮杀。
梦中的儿子是如此的英勇威武,神采四溢。
想想儿子与佟钺老爷子学艺的日子,再想想儿子的性子,怎么可能跟军报中所说的那样,犯了军纪,被朱晖误斩了呢?
李氏不信。
梦中,全都是孩儿大杀四方的场景,漫山遍野的尸体也都是贼人的。
他被无数的将士们,簇拥着扔上天空,那是一片火红色的海洋。
夜里,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梦到儿子。
白天里他逢人便说,自己的儿子应该是梦里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陈生的厉害,但是陈生的的确确的死了,就连尸体军队都嫌弃麻烦,根本没有运回来,直接葬在边疆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呢?
渐渐的,李氏被村里的人们嫌弃。唯独陈广德一如既往的疼惜发妻,别人劝他休妻,他不干。别人笑话李氏,他会恼火。
在他看来,李氏与自己共患难,是自己要去疼惜一辈子的女人。
阿生活着的时候,李氏曾经毫不嫌弃的照顾自己的孩子,如今她心情低落,难以走出低谷,自己也要照顾她一辈子。
这是当初自己答应陈生的诺言,孩子虽然不在了,但是自己一定要遵守诺言。
只是陈广德经常要去县城里,管理家里的生意,在家族资金的支持下,二哥和三哥的官途越来越顺当。
所以难免会少一些,对李氏的照顾。
今日,陈广德又去县城了。
李氏换上衣服,来不及梳洗乱糟糟的头发,牵着陈子姝的小手,急匆匆的赶到村边。
什么也不干,就坐在石头上,静静的望着大道,一坐便是整整一个上午。
中午随便吃一点带来的食物,她坚信儿子回回来的。
只是今天注定又是空等。
李氏将乖巧的陈子姝抱在怀里,望着官道的方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默然回府。
这种生活,李氏已经坚持了很久了。
每日不论刮风下雪她从来没有停歇过,偶尔天气太冷了,她便将陈子姝放在家里,只是家里的女人们似乎并不喜欢子姝,渐渐的李氏便不敢将子姝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村口的大道上,一大一小,惹人怜惜的身影,默默的落泪,默默的注视着远方,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虽然有很多人说李氏是疯子,但是也有很多人非常怜惜她。
这个女人是多么不容易,寒门、继母,她没有畏惧如此多的苦难,将儿子培养成人才,谁又想到到了战场,却因为妒忌,被斩了头。
“孩子,你到底是死是活?”李氏望着大道,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娘亲,子姝昨日梦到兄长了。”陈子姝窝在李氏的怀里,乖巧的说道。
“快跟娘亲说说,你梦到你兄长什么了?”
“子姝梦到兄长骑着小白,穿着金色的铠甲,手里挥舞着大旗,数不清的叔叔冲了上去,杀了好多坏人。”
不远处有散漫的脚步声传来。
李氏扭头望去,来人是陈广德的小妾柳氏的丫鬟秋儿。
此时的秋儿穿着绫罗绸缎,打扮的甚是妖娆,脸上也擦了胭脂,哪里像是一个小丫鬟,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大小姐,也没有她的奢态。
李氏还记得自己掌权时候的模样,秋儿在自己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动作矫健,身强力壮的小厮。这两个小厮并排着跟在秋儿的身后,像是两条重视的猎犬。
“啧啧啧。”秋儿围绕着李氏母女转了一圈,蔑视的说道:“什么金色的铠甲,什么大旗,死了就是死了,再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说完秋儿特意甩了甩袖子,看向李氏的眼神不知道有多得意。
李氏好歹也是堂堂的朝廷命妇,平西伯的母亲,涵养自然不是一个小丫鬟可以比拟的。
李氏怀里抱着陈子姝,默默的往前走。
秋儿给了两个小厮一个眼神,两个小厮当时拦住了李氏的去路,眼神中的恶意不言而喻。
“娘亲……”陈子姝有些畏惧的看着两个小厮。
恰巧此时****川路过此地,几步赶了过来,指着秋儿骂道::“以下犯上,柳知县家里怎么会有你这种贱婢。”
秋儿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小厮,听了****川的训斥,两个小厮上前便要厮打****川。
秋儿示意两个小厮退下,在他们耳边说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还不滚。”****川瞪大了眼睛,杀气腾腾的说道。
“让我滚,你不怕我跟我们家小姐说,让你的武举考不上了!”秋儿色厉内荏的说道。
****川气的不行,愤怒的说道:“我告诉你,我们陈家用不着你们柳家,到时候就算是不当这个武举人,老子也不会低头的。”
“云川,咱们走,且让这个贱婢嚣张去吧,等广德回来,自然会用家法教训她。”
秋儿一摆手,嚣张而阴冷的说道:“哼,你竟然敢说我贱婢!过些日子,我家小姐便要生产,大夫说过,是位公子。届时便可以承袭平西伯的爵位。我们家小姐的公子是伯爷,到时候你这夫人的地位定然是不保了,让一个疯婆子做夫人,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而我也会成为老爷的通房丫头,而你只不过是一个疯婆子,早晚我会将你关进柴房,天天让你过苦日子。”
“什么承袭平西伯,那是我儿厮杀来的功劳。”李氏怒道。
“你儿子的功劳又如何?谁让他人贱命苦,享受不了大明的皇恩浩荡,而我家小姐的公子的命,则是极好的,天生便是伯爷,将来若是为朝廷在立下些许功勋,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秋儿咯咯的笑,丝毫没有将李氏看在眼里。
“咱们走,别让这疯婆子染给咱们病。我倒是要看看她还能嚣张几天。”
李氏怀里抱着陈子姝,望着远方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阿生,你到底在哪里啊?她日若是柳氏欺负到为娘的头上来,为娘身为朝廷命妇,断然不能让她占到分毫便宜去,到时候怕是只能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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