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又问香菱去哪儿了,晴雯被他忽悠一次,没好气儿:“园子里说是建了个什么桃花诗社,香菱那个学诗的,三天两头跟奶奶往里边跑。”
也不能太伤了这丫头的心,贾琮和她促膝长谈:“下回等到休沐日,我陪你回家,怎么样?”
“我哪儿还有家啊。”晴雯有一搭没一搭的。
“多浑虫家,不也算你亲戚家么,咱们回去,让你显摆显摆,也让他们来伺候你,瞧瞧,晴雯快成姨奶奶了。”
晴雯还有个好处,就是不记仇,才发生的不快,三言两语就能抛到一边了,这点颇像林黛玉,她点点下巴,他还是关心她的。
“琏二爷那边好像有事传出来,听说艳红姑娘怀了,今天一大早又说吃错了药,掉了,是个哥儿呢。”晴雯絮叨,转动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小妾怀胎又掉了?贾琮略一琢磨,他百分百肯定是王熙凤干的,王熙凤只有女儿,没有子嗣,只要是儿子,无论是嫡出庶出,都是能继承家业的,王熙凤如何能够容忍?
听起来尤二姐身上的桥段,似乎要在艳红身上重现了,到了这一步,贾琏、王熙凤应该面临决裂了吧?
不过这些事和贾琮没有什么关系,王熙凤是死是活,对他都没有影响,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的恩恩怨怨早成过眼云烟,但是曾经的敌对,不是说忘就能忘的,贾琏那一房怎么闹,也是他们的事,不牵扯自己就好。
白天贾芸过来了一转,贾琮请进客厅聊了些家事,贾芸父亲死了多年,有个老母亲,家境比较窘迫,这时候也在大观园做事好久了,情况改善许多,他送了几盆花进来。
贾琮叫林红玉去摆,未几贾琏又面色郁郁地进来,看见贾芸,才要说出口的话就止住了,贾芸作势要走,贾琮道:“芸哥儿先等等,待会还有话跟你说,我和二哥先到书房。”
进了书房,贾琏才抱头痛哭:“琮弟,艳红死了,你知道吗?”
贾琮佯装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早上我才听丫头们说,是掉了孩子,怎么会……”
“都是我没用。”贾琏是真的哭了:“那还是一个男胎,活生生被打了下来……昨晚她身体不适,我叫住儿去请郎中,谁想到请来的是一个庸医,那郎中姓胡,一剂虎狼药,就把刚成型的胎儿打了下来,她身子弱,一下就死了……呜呜……”
贾琮这个做弟弟的,只好安慰哥哥,提醒道:“二哥,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胡庸医和你无冤无仇,且只是一个外面的郎中,为了什么要打她的胎儿?艳红也没和他有仇吧?又或者仅仅是用错了药?”
“我已经叫人去追,那胡庸医卷铺盖逃跑了……你是说凤丫头?也不像,她听说艳红及胎儿没了,还和平儿吃斋念佛地祈求祷告,贤惠成什么样……”
贾琮笑笑不语,王熙凤要是真贤惠,也不会这样了,那婆娘是心狠手辣的,就算王熙凤不管家,作为正妻的她还是有权力、有办法管到小妾们的饭菜、月例,贾琏又不关心这些,又时常出门,王熙凤要不声不响地整死艳红,太容易了。
而且住儿、王庆等,这些人都是王熙凤的亲信,不必说是指使了他们,威逼利诱了胡庸医,可怜贾琏这个人,每每被妻子蒙蔽。
“我说要作一场法事,买副好的棺材板,自个儿的钱又用完了,跟凤丫头要,她又不给,说那是她的嫁妆,琮弟……”贾琏一脸希望地看着他。
摸摸随身携带的银票,贾琮道:“我这先给你三百两银票,再多的没有,为一个妾做法事,恐怕老太太她们都不同意。”
贾琏双手颤抖地捏住三张银票,他不会赚钱,也不会存钱,自己的银子从没有存起来的时候,照平儿的话说“油锅里的钱都要拿出去花”,在这最艰难之际,贾琮竟然如此大方大度,贾琏感激涕零,却哽咽地发不出声。
告别琮弟,走回东路,贾琏越想越觉得王熙凤嫌疑最大,王熙凤在下人口中的风声本来就不好,一嫁过来就借故把贾琏的通房丫头弄出去了,小厮兴儿说“别人是醋坛醋罐,她是醋瓮”,王熙凤连平儿和贾琏的次数都要管的,看见平儿、贾琏屋内说话,都要起疑心。
因此平儿夹在中间最难做,再有此事一出,王熙凤就派人去请算命先生算卦,先生说是属兔的冲的,整个房里,只有秋桐是属兔的,贾琏便也半信半疑,王熙凤可谓一石二鸟,连带秋桐也整了一把。
他先不回堂屋,在二门外等昭儿兴儿回来,这两个是亲信的,左右走了一阵,奉命出去了几天的两个小厮一前一后到,昭儿回道:“二爷,胡庸医在西城郊外的关厢抓住了,咬死不松口,只说是自己开错了药,要不要交给官府?”
“二爷。”兴儿连忙邀功道:“当时我们还看见住儿、王庆、信儿几个去追胡庸医,不过在我们后面一步,似乎是要赶尽杀绝,此事大为可疑……”
“把他关押着,伺候艳红的善姐也找机会,秘密关押起来,再把住儿他们阻挡在门外,切记不能先向里面露了口风。”
贾琏眼圈通红,到了这一步,他要是还不知道是王熙凤干的,他的脑袋就进水了。
心下一狠,贾琏一扫颓废之情,阔步走进院子堂屋,只见王熙凤、平儿虔诚地跪在垫子上,屋里放了神像、桌案,王熙凤,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见他进来,抱怨平儿道:“二爷看看,我不争气,当初怀了个哥儿,掉了也就罢了,偏偏艳红母子也这样,这也罢了,平儿你呢?这么多年,也是肚子不争气?”
平儿有苦无处说,先不说她不敢太过亲近贾琏,怕王熙凤杀了她,就算自己怀了,女的还好说,要是男的,王熙凤还能让她活命吗?眼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纵使平儿和贾琏做了那事,怕也只能吃药避免。
贾琏面露愧疚,心下却冷笑不已,伤感道:“我就是连棺材钱都没有了……”
王熙凤长叹:“二爷不知,如今屋子里,谁还有钱呢,去年太太送礼,我都拿镯子去典当了……”
贾琏拂袖而去,晚间平儿却悄悄地送了两个盒子过来,贾琏打开第一个盒子一看,却是艳红的金银首饰,原来也被王熙凤独吞了,就更不必说饭菜、安插下人的事了。
“哼!”贾琏一脚踢开,平儿忙道:“这一盒是我的梯己,二爷尽管用吧。”
贾琏又羞又愧地看看平儿,心道:“明儿我就在两位太太面前,当堂对证,休了这个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