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迁徙过来后的第一个年, 所有人都十分的慎重,在袅袅的香火中,邱家的男丁们在祠堂慎重肃穆的给祖宗磕头, 邱纯阳身穿整齐的法衣, 口诵经文,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一排的牌位,眼神带着难得的柔软。这里有他的族人,有他的祖先, 即使已经不再租地,即使他已经跳出尘世, 能如此和族人一起,参与祭祖, 也能让他感觉到不一样的温暖。再不是往日那种清冷孤独的,一个人守岁的落寞。
除了邱家,人员还算整齐的齐家, 也免不得学着邱家的模样, 祭拜一番先祖, 即使这里没有祠堂, 他们也从没有过祠堂, 只能在老村长家的堂屋,摆上列祖列宗的牌位简单祭告。可这一番跪拜祭祀之后, 这心却安生了很多, 好像让他们在这里重新生了根, 重新找到了心的安稳。或许这就是祖先的力量,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尊古崇祖的习俗能代代流传的原因。
倒是邱家那些姻亲们,因为来的散碎,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能满眼艳羡的看着这两家的大手笔,偷偷的自己刻上父母祖辈的牌位,供奉起来,聊以藉慰。告诉自己,他们也不曾和祖先远离。
今年的大年,邱澄明从一开始就考虑的十分周祥,采买的东西也十分的齐全,所以这个年可以说十分的隆重和丰富,不单吃用的比原本在老家时不差,连着往日不怎么舍得的爆竹也准备的不少。
清冷了数年的山谷,在这个夜晚重新响起了鞭炮的声响,在近三十个屋舍的烛火映衬下,连着周边的林木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隐隐的,还有远处被惊到的野兽的嘶吼和声,显得分外的生动。
“烟火人间,若是在太平盛世,该有多好。”
邱澄明对这个年很满意,连着守夜的时候犯困都微微的带着几分笑意,可惜家里总有人和他对着看,看看,他的好心情立马就让三叔一句话给浇灭了。
“叔啊,大过年的,咱们能不说这些扫兴的事儿不?”
“不想听啊,还真是不成,小子,你这几日忙得,有两日没去问问那些守着西面树屋的人了吧。”
咦,这是啥意思?树屋?那不是防备西面马贼的嘛,那。。。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邱澄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皱着眉头,沉着声问道:
“叔,他们发现什么了?”
“发现?你都懈怠了,他们能多精心?不过你放心,我前几日就发现了,这快过年了,巡逻的都有些漫不经心,想着不好大过年的说他们,就索性自己往各处走了一圈。你猜怎么着?”
邱纯阳已经褪去了祠堂时那种柔软,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即使手里端着酒杯,筷子夹着肉,也没影响他那种从容清朗,甚至还有心卖关子,这让邱澄明不知道自己是该着急好,还是坚决不上当的当没听到好。
最终还是对村子的担心占了上风,对着三叔连连作揖,不住的问到:
“三叔,是我的不是,我大意了,三叔,赶紧告诉我吧,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在这么吊胃口,侄子这心脏可受不住啊!”
见着侄子服软,邱纯阳感觉已经起到了敲打的作用,也就不在为难人了,抬眼看了他一眼就说到:
“村口附近那片挖坑准备种树的地方,有一些新鲜的马粪,瞧着就是这两日的,还有村外往西的草甸子上,有不少明显的马蹄印,还有,前几日城里看着那烟馆的人告诉我,这些日子,烟馆来了好几个生面孔,住了两三天,这些合在一起,你觉得是什么事儿?”
“马匪注意到咱们村子了。”
都不用再说别的,只听着这些,邱澄明心里的那根弦猛地就绷紧了,下意识的就说出了答案。这是他早就已经有了预料的,只是没想到这事儿来的会那么的急,那么的突然。
“他们都不过年吗?这个时候还记着来探咱们?”
这话是一边竖着耳朵偷听了半天的邱芳华说的。这时候的规矩,哪怕是再疼闺女的人家,正紧的饭桌上,也不会有女人的位置,所以邱芳华单独在一边的炕桌上吃的,只是因为人少,所以破例在一个屋子里。因为没外人,齐家祖孙被齐家的老村长接了过去,免得过年还在别人家,让人说嘴,丢了老齐家的脸。所以邱芳华插话也十分的利索,没什么顾忌。
“他们顾忌啊,正是因为过年,想着寻个好下手的目标,来个开门红呢,不然怎么不去寻其他几个村子?就咱们这样的,傻子都知道只怕没多少油水。求的估计就是个顺当。”
反应过来的邱澄明脑子快,嘴巴也快,这一秃噜的,就说出了嘴毒的话来,听得邱芳华都气着了。
“合着这是当咱们是软柿子?”
“刚迁徙来的,还是没多少家当的,又是连着三波,在别人眼里,不说多少家底了,就是能不能齐心都未必,这样的地方,他们可不就是当软柿子嘛,只怕还觉得这一冲就能什么都拿下了呢。”
邱纯儒酒都喝不下了,叹着气,皱着眉头,一脸的无奈,他当了那么些年的族长,自觉嘴巴也算是能说的,可和自家儿子比起来,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听听这话说的,这些说辞要是传到村子里其他人耳朵里,只怕那些马匪还没来,这全村老少的心火就该挑起来了。到时候都不用鼓劲,遇上马匪,各个都能下狠手。儿子这是从这会儿开始就准备狠狠的干上一场了?
有心想说点什么,可转头一想,这事儿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们这新来的想要在这安生的活下去,好像出了干上一场,在没有别的法子了。这里是西北,民风彪悍,要是他们服软,那以后这欺上门的只怕就层出不穷了,不单单是马匪,以后这官府,这其他村子,只怕都要骑到他们头上不可。
想想那已经搬走几年的原来的住户,被逼走,这里头未必没有这样的缘故。这样一想,邱纯儒也难得狠下了心。
“来就来吧,都是山林里见过血的,即使没杀过人,为了妻儿老小的,遇上事儿也不会怵。”
说这话的时候,那酒杯被老头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抬起头露出十分的坚定的眼神,看的邱澄明心中一愣,真的是难得看到自家老爹这么爷们,这么强悍的模样啊!
“爹,你看我啥时候和大家伙儿说?”
“宜早不宜迟,初一上完坟,你就去请了各家的家主来,不然还不知道松散成什么样呢,别被人摸进来了都不知道。”
“爹啊,咱们那村寨们,你说他们看到没?”
这头,父子叔侄三个正想商量下防备的事儿,那头邱芳华猛地插进来这么一句,一说三个男人倒是有点愣神。忍不住看向了邱纯阳,是他头一个发现马粪的,那位置离着村寨可不远,有没有可能看到或许他最有发言权。
“应该看到了,只是咱们这是两层门,这一点他们未必知道,毕竟最近因为过年的事儿,人手有点紧张,那门一般都关着。就是我进出,也是从山上荆棘丛上头翻过去的。”
翻过去?那可是一米五左右的高度,邱澄明忍不住脑子里闪过了无数轻功的片段,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武侠片,可再想想往日听说的,又觉得不可能,有心想问个清楚,又觉得不合适,只能暗自告诉自己,多想想特种兵什么的,好像那样的人也能有这水平,生生把自己的好奇心给压了下去。只是问了一句:
“马匪没这个本事吧?”
“都说是马匪了,那这本事基本全在这马上了,担心啥?再说了,你当你叔我这本事是好学的?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基础,想都别想。”、
好吧,这也算是变相的解决了邱澄明心里的疑问了,顺带还安了他的心。知道自己的安全措施还算是有用,立马将注意力放到了这门的问题上。
“不知道咱们有两层门?这就好办了。。。”
是的,这确实好办了,既然都是马上功夫,又不知道他们这门的奥妙,那么从一开始他们其实就已经反过来占据了主动。群策群力下,可以很用心的在这门上大做文章。
比如说门上从第二天开始,就每天一早去涂上一层辣油,不用三两天的功夫,嗅觉敏感的牲口就没有一只愿意靠近的,想来等着马匪来的时候,那马被刺激的发狂起来一定很好看。
比如在护城河一般的小水池外头,埋上绊马索,关键时刻绝对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比如进入第一重门之后,这当头当脑的立马能砸下来的木尖子组成的木排,这也绝对是利器,不比什么刀什么剑的差。
还有。。。。。。
村中不少的猎户们将往日用在野兽身上的本事全贡献出来了,一样样的,就差没把这大门口的一点点地方给布置成龙潭虎穴。
“让他们好生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听说马匪的脑袋能去拿去官府领赏钱?这是送上门的银子,咱们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原本还想着开春日子难过,不想这就有了法子了。”
“反正就一句话,绝对不能怂了,不然咱们这巴巴的迁过来,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一竿子下去,以后周边就没人敢冲咱们龇牙了,这日子才能安稳。”
大年初一被聚集起来的各家家主,都不是善茬,也是,这年头,老实人哪个敢的迁徙?当初这地方到底在哪儿,日子会怎么样可一个都不知道的,可见这些人股子里就带着几分闯劲,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服输认怂,再有邱澄明这家伙那张嘴,这样的热烈,这样的积极,才是正常。
大年初四夜半,月色朦胧,除了等着子时迎财神的人,其他都已经熟睡,草甸子上,迎着月色疾驰的马队在一个举着火把的头领的带队下,正冲着小村而来。一把把大刀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开点点的光晕。
而另一头,山窝子西面山顶树屋里,彻夜值守的人远远的已经看到了那突兀的火光,瞬间就有人爬下了树,一边往山下冲,一边吹响了手中的木哨。瞬间,整个村落都沸腾了起来。
马匪和小村的对持正式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