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马匪这一趟盯上山窝子, 那真的不是挑软柿子,而是实实在在的欺生。仗着这新来的未必知道这里有马匪,想着来一回奇袭, 免得像是其他几个有准备的村子那样, 不是躲得快,就是藏得好,让他们忙乎半天,收获也不过是顶几日的人吃马嚼。这还能称之为匪?比马帮都穷。
你说啥?烟馆的钱?就他们这孤零零的只有一个军堡当栖息地的一伙子, 能有多少手段?能有多少路子?还开烟馆呢,真有那么大的脸面本事, 早混到那些大城镇去了,那日子才叫好过呢, 听说如今好些都混上了什么进步青年,革命人士的身份,时不时的还能混点捐款花花, 那日子多美?知道了吧, 当个匪类一样有三六九等, 哪儿都一样啊!
像是他们, 就是最底层的那种, 纯粹就是给人当枪使,当跑腿, 顺带随时当替死鬼用的, 能混几个钱?就说这烟馆吧, 也就是光脸上好看了, 口袋那是依然空的叮当响啊!为了这,时不时的还要自己打猎混点好吃的,这马匪当到这份上,可见他们真够落魄没用的。
比如说这次,一样是这样。冬天本就是日子最不好过的时候,偏偏这烟馆前阵子又出了事儿,因为这,合作方认为他们没尽到照看的义务,愣是扣了他们好大一笔分红,这下可麻烦了吧!这么多人要吃饭的呀!犟不过那边,自然只能自力更生一下了。
于是乎,这新搬迁来的村子就成了目标,全体人员安生过了年;吃上几顿饱饭;然后,为了后头的饭食,极速出发了。
“快点,快点,咱们得在天亮前撤走,不然要是又让县城的人盯上,可就坏事儿了。”
“三哥,这村子真有钱?别又是白忙乎一场。”
“大奎亲眼见到的,买了一车的东西走,就这买东西的劲头,没几个钱,敢这么花?就是再不济,听说他们村子里的人买了不少的豆子,总不能几日的功夫也都吃没了吧!光是这些豆子,咱们这大冬天的马料也能凑齐全了,跑一趟也划算。”
为了马料走一趟都划算?这话要是让邱澄明听到,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感觉和他打听来的那就不是一个档次。
不管划不划算吧,这人已经来,那就是已经怼上了,敌我双方已经明确,除了你死我活的来一场,和档次什么的,已经没关系了。
“哎呦,我的腿。。。”
“啥,啥玩意?唉呀妈呀,赶紧帮帮忙,我脚脖子让马镫缠上了,后头谁拉我一把,哎。。。摔了,摔了。。。”
“这里有坑啊,大家小心点,先来两个人,下马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这是村中防卫的第一步,在大路上挖出好些坑来,添上打松烧过的土,让着地面看着一样,马蹄子一下去,就一个拐,和陷马坑似的。更绝的是,这坑和前头那发现探马的地方出现的树坑一个样,嘿,这就很容易给人这么一个信号,那就是这不是村子里人发现了他们,也不是存心的,而是他们自己倒霉,踩到了准备种树的区域。即打断了马匪极速冲锋的惯性,也中断了士气。老话里怎么说来着?啊,是了,“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这么来几次,那到正紧怼上的时候,或许又能多占几分便宜。
事实也确实如邱澄明所想,匆匆忙忙停下,又是救人,又是查看的,直接浪费了两刻钟,还什么不对都没法子说:
“怎么连这里都挖树坑,探子不是说,就拿山道口有嘛,这帮子新来的想干啥?”
“就他一个人过来看,能看多少地方,再说了,这地上雪都能有馒头厚了,啥痕迹遮不住。”
“我瞅着这新来的倒是也算是有心,这是知道这里土地不好,长不出什么庄稼,所以寻思着种树挣钱呢,这估计还真能成,我听说西面,那地方比咱们这儿更不成,全是他/妈的沙子,就这居然还能种出枣树,种出葡萄来,一样挣钱。”
“不管种什么,我就知道一点,既然他们能这么折腾,那一定不缺吃的,不缺钱,咱们来对了,这才要紧。赶紧的,都收拾了重新上马。。。”
重新整队,再次进发的马匪们看着好像依然十分整齐。除了两个倒霉蛋,一个马崴了,不能继续参与,一个从马上跌了下来,扭伤了,好像什么损失都没有。可真要懂得军阵的过来一看,估计立马就能嗤笑起来。不过是那么一下子,这整个马队那种酝酿了一路才堪堪有点影子的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散了。不单如此,大冬天的马上马下的折腾了这么一回,体力一样也浪费了好些,整体攻击力最起码下降了一成。
等着好容易重新让马快跑起来,远远的刚看到那村寨的门,一匹匹的马就开始不住的打着响鼻,脑袋也开始一阵阵的晃,往前每走一步,那速度就下来一截,这诡异的,搞得和鬼打墙一样,还是马集体鬼打墙,这大半夜的,实在是让人感觉十分的瘆得慌。
“这咋了,咋了?”
咋了?这还是马匪们运气好了,若是一直像一开始那样,极速的朝着村寨门靠近,那这马的反应肯定不是这样,因为速度,因为刹车的惯性问题,马脑袋必定离着那辣椒油更近,那样的话这刺激起来,可就厉害了,怎么也可能是打响鼻就够的,一个喷嚏下去,马扬起前蹄子,转头就跑都有可能。那样的话还不知道要摔几个呢!
“哎呦,马都转头了,这地方怎么这么。。。”
“别说话,你闻闻,是不是有股子味?”
再怎么的乌合之众,里头多少总有那么一两个聪明人的,看着这情形,立马想到了味道的问题。可惜啊,他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这会儿就是知道又能怎么样?晚了。。。
“嗖嗖嗖。。。”
村寨的门墙上,两边墙头上,还有那荆棘丛后头,瞬间露出无数的人来,一个个身穿厚实的皮毛衣裳,手里举着弓箭,朝着这停驻不动的活靶子一个劲的射过来。
“啊。。。”
“我的胳膊。。。”
“冲,冲过去,到了城门口就射不到了。。。”
“他们,他们有准备。。。陷阱,一定是陷阱,哥,我们快逃吧。。。”
“冲过去啊,咱们伤了这么多,可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上啊。。。”
清末的兵丁没多少战斗力这大家都知道,除了曾格林沁的骑兵还能热血一把,很多双枪兵,那是啥战斗力都没有,逃跑倒是很有一套,所以这些所谓的逃兵,真有多猛,那真有限的很。
只是吧,这些人既然能吃这打劫这碗饭,那说明他们最起码比寻常百姓强些,组织上也更有点章法,所以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之后,并没有瞬间崩塌,还是有那么几个清醒的,招呼着大家往正确的方向去的。
是的,这个时候,马即使再乱,也是头朝前,想后撤逃走,那十分的麻烦,浪费时间,更甚者,因为后退就是将后背暴露给了敌人,杀伤更厉害,还不如继续往前,到了门口,那弓箭手反而因为距离过近,角度不够而没有了威胁。
有鉴于这马匪的头领也算有威信,所以在这乱哄哄的被动遭遇中,依旧有大半的人下意识的听话往前冲。可惜啊,他们这于上的是一群老猎户做下的陷阱,才走了没几步,那马就受不住了,想要放马走,自己上吧,那绊马索突然就出现了,这下可好,一匹匹的倒下,顺带又制造出好几个被压住的倒霉蛋来。
等着冲到村寨大门口,马匪这会儿已经只剩下不到四十个人了,这会儿问题又来了,这村寨的门是拉起来的,他们面前出现的是水塘啊!这怎么过去?哦,已经有倒霉蛋没看见跌下去了?那正好,你们赶紧上去想法子把门给放下来吧。
还是不成啊,因为水塘里有倒插的木尖子,这可好,这几个比那压住的更倒霉,直接就是来了个重伤,好容易有那运气好的,摸到了门,一靠近立马上来一阵的大喷嚏。
“辣,辣,辣死我了,啊嘁。。。”
“火把呢,直接烧。”
村寨大门的正确打开方式终于出炉了,虽然烤辣椒油的滋味十分的销魂,可因为这火,好歹让边上墙头上的弓箭手都撤了下去,安全性上去了一截,再加上已经稳住的马匪们,一个个也顺当的寻到了有利地形,开始小心的躲避弓箭,双方一时相持了一个平手。
“稳住,稳住了,只要这门烧开了,那这就是咱们稳赢的,就是有弓箭又怎么样?咱们的刀可不是吃素的。不成还能用马阵冲,到时候只有我们杀人的份。。。”
这话说的很提气,可说话的人,眼角往那后头的马群处一看,又是一阵的丧气,因为火,因为那辣椒油的刺鼻味,马已经逃开了,连个马屁/股都够不着啊!还屁/的马阵。
可这事儿他能说嘛?呵呵,有眼睛的都看到了,只是没多嘴而已,这会儿再不赶紧的冲进去,就是逃估计也不成了,被人追杀是个什么滋味,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开了开了,门口的赶紧躲开,等它下来。。。”
大门外头马匪哄哄叫着乱成一团,门里头邱澄明也一脑门子官司。
“明哥儿咋办?他们,他们要进来了,怎么咱们的法子没用啊。。。”
邱澄明很像骂人,你说你嚷什么嚷?本来还算是稳当的团体,你这么一嚷,近半都紧张起来了,你说让他怎么说?
“没事儿,你们没注意嘛,五十个马匪,到了这门口还剩几个?三十个差不离吧,那就是说,五分之二没了,咱们这可是没交手就已经去了他们近半的人了,还不够厉害?等着吧,门没那么好开的,墨哥儿注意了啊,等着他们进来十个人,就立马放那木栅子,那些个木钉子瞧着吧,怎么也能再伤上一批,对了,你们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的去第二道门后头,等着再木栅下去之后,对着进来的射,还能再杀一回,这么几次下来,剩下的,咱们三个杀一个,还能不成?”
邱澄明这话说的声音不单高,还十分的快,听得众人除了点头都想不到别的。一个个重新恢复了信心。可不是这么一次次的杀下来,真能进来的,只怕只剩十来个了,这点人,自家这么多人自然是不怕的。
重新恢复了胆气的男丁们,那乱糟糟的事儿立马就少了,虽然依然带着紧张,很有些手忙脚乱,可到底还是能大体不出错的按照最开始计划好的步骤一步步的去做了。
看着这样的场面,邱澄明重重的松了口气。
“行了,放心吧,就目前来看,你们赢定了,等着这木栅过去,那些马匪是不是还有勇气进攻第二道门都不一定呢。在兵营里,伤亡到三成基本就散了,这会儿都近半了,就是在精锐的兵,估计都有些撑不住,就看谁第一个逃了。”
邱纯阳一直站在自家侄子后头,看着他一边紧张的冒汗,一边强撑着指挥,明知道若是他帮一把,或许会好很多,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是属于他侄子的考验,作为未来的族长,村长,也必须撑过这一次的考验,只要这一关过去了,从此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儿,这孩子都能撑得住。
好在他做的很好,很好,他似乎都已经能预见老邱家在这个孩子的手里,越发兴旺的样子了。
邱纯儒不知道自家儿子这会儿做的如何,他在另一个地方,看不到这一切,所以除了害怕,紧张,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着自家老爹的坟头方向不住的祈祷:
“爹,保佑你孙子,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