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前,照例是李景楠要回宫的时间。
也照例是傅廷烨来看望华轻雪的时间。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李景楠朝着傅廷烨嘿嘿笑:“爱卿,欺凌弱女哈?”
傅廷烨挑眉看他,随即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躬身行礼:“微臣谢皇上提醒。”
李景楠在马车上懒懒的挥了挥手,“朕只是不想让她听见了难过。”
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心。
小豆子放下帘子,马车行驶离去,傅廷烨站在原地沉默的注视远去的马车。
他和程婉妙那件事,除了傅老夫人,再没有别人知道。
若是傅老夫人有心闹大,而又有些人恰好想找威远侯府的麻烦,能查到这件事并不稀奇。
看来,明天又要听那些言官唠叨了。
李景楠和傅廷烨,两个男人年龄差了近二十岁,却在这件事上,不约而同的达成一种默契……
因为有了防备,翌日的早朝,镇北王一派与宁王一派两拨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不分上下。
傅廷烨虽然没能彻底洗清污名,宁王那边也没讨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李景楠单手撑着头看他们唇枪舌战,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等到要下朝时,年幼的小皇帝出声道:“金銮宝殿上,一群人犹如集市上的泼妇争吵不休,真叫朕大开眼界。如今南有匪患,西有蝗灾,双江交界处军需吃紧,又有大辽的使臣即将到访,诸位大人只字不提,反而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果真是闲得很。”
众人皆汗颜不已,纷纷垂下头去。
李景楠的声音陡然凌厉:“那女子有任何冤屈,自有都察院巡城御史负责!你们给朕记住!这金銮宝殿只谈两件事!一江山安危,二民生社稷!若有人非要管那鸡毛蒜皮的闲事,朕不介意让他去当个县太爷,好好一展所长!”
皇上发了火,并且把臣子训得哑口无言。
这次早朝,文武大臣们第一次意识到,皇帝的年纪虽然小,可毕竟……他是皇帝。
只不过有心人仍旧发现,皇帝那番训斥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还是偏向了傅廷烨。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傅廷烨这些花边事,皇帝根本不想管,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去降他的罪。
早朝上没能成事,又有人在民间散播流言,可是效果却不佳,民间的百姓们竟没一个人相信。
小豆子把外面的情况报给皇帝,李景楠在御书房里乐得哈哈大笑,末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摇头感慨:“看来傅将军大英雄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这些魍魉伎俩才会不起作用啊。”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小豆子将手里的事物呈递给他,解释道,“近日从城外进了一批连环画,在盛京城里卖得十分火热,还有说书先生在茶馆酒楼说故事,老百姓们都说,司兵夫人貌若天仙,傅将军又怎么会放着天仙不理,反而跑去欺凌一个平平无奇的弱女。”
“什么连环画,这么厉害。”李景楠好奇不已,拿到手里翻开起来。
这连环画,正是之前华轻雪遇到的穷书生所画,当时傅廷烨责令他修改,可是前面的连环画已经卖出去,书生只能改了后面的故事走向。
连环画前面,还是原样子,说傅廷烨被皇帝一纸诏书调去北方镇守边境,路上遇到一只受伤的孤狼,傅大将军救了这只狼,把它养在身边悉心照顾,等到伤势痊愈再放它离去,不想,这只狼其实是一只天狼妖仙。
天狼为了报恩,不愿离开大将军,帮助傅大将军一起对抗辽兵,它幻化出人形藏匿于军营中,朝着士兵们用的刀剑吹一口仙气,刀剑立即能削铁如泥,它朝弓箭吹一口仙气,那弓箭便能追日月,射出极远。
然后到这里,华轻雪的形象陡然一变。
原本为了呼应天狼星下凡的形象,华轻雪是人身狼头的形象。
但是在新的连环画里,她因将军的英雄气概而心生倾慕,于是变成一位美貌女子辅佐将军左右,大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剧情十分狗血,可是老百姓就爱看狗血啊!
所以华轻雪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傅廷烨为什么还要去找别的女人?
这不符合大众的心理预期,百姓们无法接受!
“画的妙啊!太妙了!”李景楠捧着连环画看得津津有味,赞道,“这等人才不能埋没了,去,拟旨,招进来做宫廷画师。”
小豆子躬身道:“奴才领旨。”心道这穷书生真是时来运转,从此可以吃穿不愁了。
小皇帝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这画里头,应该把朕也加上才对……”
小豆子:“……”
……
傅老夫人本想以舆论相逼,可是流言没有对傅廷烨造成丝毫伤害,偏偏还在丧期,她也无法强逼他迎娶程婉妙。
就连太后,也因为丧期,不能有太大动作。
丧期似乎成为了某种信号,所有人都在等它结束。
当第一场雪降临,盛京城迎来了新的客人——来自大辽的第二批使臣。
为表诚意,大辽三皇子亲自出使大齐,签订盟约,以黄金白银为价,预订大齐的新式兵器万件,并归还熙、河、莫三个州府。
消息一经传出,民间锣鼓喧天、歌舞升平。
这意味着齐辽两国至少两三年内都不会打仗了。
华轻雪也迎来了她的客人。
她的两个徒弟,梁文晟和苏绍文从青州赶来了。
她被傅廷烨保护得太好,外面的纷乱一点儿也不知道,什么事都不用操心,连梁文晟和苏绍文到盛京的事,也是当天见着了人,才知道。
“你们怎么来了?”华轻雪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大约是一路奔波,两人都有些风尘仆仆,精神却很好。
因为有些时日未见,两人都有些变化,其中苏绍文的变化最大,不但长高了些,原本俊俏的容貌,眉眼越发精致,顾盼间很有一种雌雄莫辩的柔美。
梁文晟因为管着火器营,比起以前当小监作的时候,气度更加沉稳,举手投足带着自信的风采,颇为洒脱。
梁文晟笑着说:“师傅,是傅将军叫我们过来的,说您在京城开了书院,要咱们来帮忙。”
华轻雪惊喜之余,又有些感动。
傅廷烨一直是这样,许多事记在心里,然后默不作声去做。
他一定是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所以特意把这两人招来。
欢儿给两人上了茶水,梁文晟喝了一口,迫不及待的问:“师傅,您怎么突然想起开书院了?什么样的书院?我和绍文都急着看呢。”
苏绍文年纪小,个性腼腆一些,点头附和梁文晟。
“不是书院,是理学院。”华轻雪眉眼带笑,“名字都想好了,叫大齐理学院,皇上说会亲赐牌匾。”
梁文晟开玩笑:“师傅这是嫌徒弟太少,想多收几个。”
华轻雪被他逗乐了,“现在还说不准,也许到时候是你的徒弟呢?”
“我的?”梁文晟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明白。
华轻雪说:“盛京城这边的玻璃厂就快办起来了,绍文得帮着先带一批玻璃匠出来,怕是学院这边的事顾不上,等开春之后,招人备课管理一堆事等着做,你有的忙了。”
“师傅,您不会是让我去教课吧?”梁文晟连连摇头,“不成的,我都还没出师!”
“肯定偶尔要上几节课的,噢对了!还有另外一位先生——”华轻雪提起卢正清,向他们介绍道,“算是我的同乡吧,姓卢,很有学识,他也会在学院任教,这几天我会介绍你们认识。”
苏绍文眼神里流露出向往,“师傅,学院里的课,我能去听吗?”
他才十五岁,对教书没什么信心,对听课倒是兴致勃勃。
“当然可以啊。”华轻雪点头,“你们俩虽然已经有些基础了,不过再重新系统的学习一下,也能更加稳固些。”
梁文晟又插科打诨:“师傅,给我和绍文开个后门呗,别收学费了。”
华轻雪笑:“不光你们不收学费,所有人都不收学费。”
梁文晟和苏绍文都惊讶的睁大眼睛。
“师傅,不收学费,你不怕被挤破门槛?”梁文晟吃惊的问道。
不花分文,就可以学到司兵夫人那一身本事,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还不得挤破了脑袋去争去抢?!
华轻雪慢慢摇头,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我和卢先生商量过了,第一次招生,最多只要这么多。”
梁文晟看着她的手指,脱口道:“五十个?”
搞这么大规模,结果就招五十个?
梁文晟虽然不会质疑华轻雪的决定,但脸上表情还是不由得显出来,那就是两个字:好少!
“嗯。”华轻雪点头,“所有来报名的人,我会统一发一份卷子,择优录取。人数是反复斟酌过的,宁缺毋滥,这第一批学子,不仅是大齐的第一批技术型人才,也会承担起学院以后的教学工作。”
她只是播种的人,不会永远和学院绑在一起,那些知识自然会有别人替她一代一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