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已经戒严十几日,来往盘查比以往严厉了数倍。
庞国公府夫人和嫡长子都被人掳去了,十来天里竟无一点消息。直到通州来一封信函才揭开了事情真相,然而这份信函却是由叛贼赵扩既从前福雍王亲笔所书。
带信之人是顾夫人贴身侍女冬卉,事实毋庸置疑。
顿时朝野上下犹如炸开了锅一般。
无极殿内,皇帝赵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皇后坐右侧珠帘之后。
庞晋川,顾弘然和顾老爷立于大殿中央,殿内只有一个总管大太监侍候,其余人一概皆无,玉炉内龙涎香已经飘完后一丝青烟,淡淡香味弥漫整个大殿之中。
赵拯疲倦将信件扔到御案之上,嘭一声打破了沉闷气氛。
“皇上……”庞晋川出列,顾弘然望向他一同出列,顾老爷子拧眉抚须不动声色望向皇帝。
“庞爱卿意思朕都知道了。”赵拯摆手示意庞晋川停下,继续道:“通州位江南沿海,进可攻退可守,赵扩以此为据点动摇朕江山,朕势必不会罢休。本是早定了你监军,顾爱卿主帅,可现顾夫人和大公子都逆贼手中,你们两个就只能去一个。”
“皇上。”庞晋川看了顾弘然一眼,猛地跪下磕头:“微臣妻儿如今都逆贼手中,且此次信件中点名道姓要微臣前去,若我不去贤妻与爱子必然死于逆贼手中!还请圣上命臣随军前往。”
赵拯沉默了下,平静双眸从庞晋川脸上扫到顾弘然脸,叹了一口气,踱手回身望向左侧壁图之上挂版图。
通州之势若不拔除,必危害他江山动摇。
庞晋川能力他从不怀疑,可顾弘然却通州驻兵三年,对通州地形极其熟悉,是出征不二人选,孰轻孰重,他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可那顾夫人不仅是顾家小姐也是庞国公府长媳,虽为一介女流却也是极其重要人。
顾庞两家联姻对他而言极其重要。
若那顾夫人死了,可否再从顾家女子中挑选出贤良淑德嫁于庞晋川?
赵拯目光幽幽望向珠帘后皇后,回头温和笑道:“庞爱卿,还是让顾爱卿去吧。”
此话一出,已然决定了容昐命运。赵扩信中言明要庞晋川前往,庞晋川若不去他就用母子血祭旗。
顾弘然亦是天人交战,一方是通州之战输赢;一方是容昐母子姓名,选择哪个都要人性命,他有些忧虑望向庞晋川,却见他眉头深锁,眼中浓黑看不见头。
顾弘然想要上前劝慰,身后顾老爷却按住他手,用苍劲声音道:“他有主意。”
话音落,赵拯走向御座,撩开龙袍坐下。
庞晋川抿了抿嘴,上前一步,抱拳:“微臣不求监军,只求管治后军之职。”后军保障粮草后备。
皇帝双眸微眯,考虑这个提议可行性。
后军保障粮草后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职务于庞晋川而言并无难度,年初他夺权时庞晋川就是保障他后方供给,现他也是内务府总理大臣。只是他还需慎重考量。
屋里气氛骤然又冷静下来,好像屋檐上冰川化了掉地上,啪一声砸出清脆声响。
这时珠帘后许久未发一言皇后突然道:“皇上,就让庞爱卿去吧。”赵拯不置可否看向身后皇后,庞老爷上前一步作揖:“臣附议。”
皇帝眸色越发浓重,许久开口道:“庞晋川……我许你后军之权,可通州若是打不下来,你得连降三级。”
庞晋川眼中飞闪过一抹亮光,撩起麒麟紫袍跪地拜道:“微臣万死不辞,定当竭心力为皇上效忠。”
“退下吧。”赵拯扶额,靠御座之上,顾弘然随后也要跟出去,赵拯淡淡道:“顾爱卿留下。”
待看着高耸折门关闭,庞晋川声音消失大红朱雀门外,皇帝才对顾弘然说:“凯旋之日,不许庞晋川入城。”
“微臣不解。”顾弘然实是不解。
皇帝冷静道:“令妹之行生还之机有多少,你我心知肚明。他若入城,势必屠杀俘虏。”
顾弘然心下一惊,连忙磕头:“庞大人定是万万不敢。”
“照我旨意行事就行。”皇帝不愿多说,挥手让他退下。等殿内再无其他人时,皇后才从珠玉帘幕之后走出,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按摩酸痛穴道。
皇上有风疾之症,犯病时总是头疼难耐。
“皇后。”赵拯低低唤了一声,皇后笑答:“皇上有事要与臣妾说?”
“嗯。”赵拯依旧享受她服侍,狭长凤阳张都未张只道:“你那堂妹如今成了红颜祸水了。”他没想到庞晋川那样人竟是情根深种,呵呵。
皇后目光幽幽,回忆着往昔,慢慢笑道:“除了已故雍王妃外,如今这世上能是红颜祸水女人也不多。”
“哈哈哈……”赵拯大笑,也忆起那个弟妹,不得不说顾夫人身上有些气韵与雍王妃有些相像。
但如何相像一时竟也说不清了。
这些早已没什么关系了,成王败寇是乃兵家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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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通州城内,早已是风声鹤唳。
容昐和长沣被关灵堂整整有五日了,除了每日一壶水,一块生硬馒头之外什么都没了。
冷静下来整理了思路后,容昐猜想自己应该是马车上被掳,车把头或许早已被换成雍王人,而她那日觉得昏沉应该是闻了迷香结果。
而长沣身边那个叫阿霞则是掳走长沣罪魁祸首!但让她感到欣慰是冬卉没事,被他们作为报信给放走了。
“娘……”长沣被灵堂内棺材吓得夜夜不能安睡,j□j声打算了容昐思路。
容昐连忙抱着他,低声哄慰:“别哭,别哭,娘这里,娘这里保护你。”或许是母亲熟悉体温和怀抱,也或许是长沣实是太过疲惫,第六日傍晚,吃完半个馒头后,长沣她怀里陷入了沉睡。
他生本来就比一般孩子还小,如今饿了这么多天,小脸越发消瘦惨白。
瘦下来才发现,这个孩子其实长得极像她。弯弯眉毛,大大双眼,小巧红润嘴巴,哪里不是她影子呢?
容昐红着眼眶低下头,拨开自己散落下长发,吻上他白透青眼皮,直到感觉他平稳呼吸,容昐才将半块馒头掰了一半小心放衣兜内,她担心等晚上长沣醒来或许还会饿。
容昐拿了剩下一点馒头一口一口艰难吞咽。没了公府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现只要再给她一块馒头她也觉得极其满足。
现她只想着怎么才能活下去?
她得活下去,活着把长沣带出去,活着去见小儿,活下去了才能生下这个孩子。
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馒头生硬得用水含着一会儿才能吞下去,容昐吃了几日馒头,喉咙已经被刮得生疼,说话都费力。
一小半块她吃了一盏茶时间,吃进肚里,好像没吃过一般。
肚里这个孩子是个贪吃鬼,以前公府就吃极多,现就这一块哪里够给他?
容昐抹掉眼眶里泪花,紧紧抱着长沣,望着灵堂上明明灭灭蜡烛轻声道:“你要和妈妈一起努力呀,要好好加油,咱们一起闯出去,闯出去就好了。”
说着,不觉眼泪又哗哗留下,容昐昂起头擦掉,笑灿烂。
庞晋川,庞晋川你怎么还不来!
“啪嗒——”铁锁落地声音,容昐收起脸上笑容警戒望向门口。
只见一双皂黑色大靴先跨进来,随后折门后出现一个高大男人,浓眉大眼,鼻梁英挺,嘴角厚重有力,留着青黑胡渣,他穿着一身白袍,束着白玉带,浑身上下是明显便是他头上一定玉冠。随他跟进来是之前那两个男人,一个脸上留着刀疤一个高瘦右手残废。
容昐警戒往后退去,退到白皤后。
刀疤男上前,点了三炷香递给那领头男人:“王爷。”
李扩目光冰冷扫过角落里容昐,默然点头,接过香,面对牌位,原本平静面容忽然有些扭曲了。
他望了许久,亲自上前插上香。白烟缓缓从香炉里冒出,透过昏暗烛光似之上九重,好像完成了某种重要仪式。
这种诡异气氛之下,容昐觉得自己都掉入冰窖了,连忙将长沣护怀中紧。
“伏勇,顾氏何?”李扩问。
刀疤男上前三四步从白皤后要拉容昐,容昐要往后躲,刀疤男干脆就抓起她一只手生拉硬拽拖到李扩跟前,厌恶道:“此为顾氏。”
李扩眼睛木然容昐脸上徘徊了一会儿,后落到她怀里长沣身上,他看极其认真。
突然门口一阵寒风侵来,吹得蜡烛明明暗暗,容昐从他肩头看去,那个小孩排位上写着:辛丑年三月十一日。
三月十一日,三月十一日。
今天就是三月十一日!雍王世子生诞。
容昐猛地抬起头,李扩却比她,上前一步飞将她怀里长沣给夺走高举头顶之上。
他有七尺多高,几乎离房顶没多少,长沣被他高高举着,高她看眩晕。
容昐疯狂从地上爬起,跪他脚下,浑身颤抖,双手大张,赤红着眼轻声道:“求求你,把他放下,他睡着了。”
李扩冷冷一笑:“让庞晋川儿子去地底下陪我儿子也好。”
容昐挣扎着上前,被伏勇抓住迎面就是一巴掌盖过来,那掌风极其凶狠,只一下把她打长发披散而下,左侧脸迅速红肿起来。
容昐回过头,擦掉眼中不断滑落泪和唇角鲜血,紧盯着李扩眼睛,依然轻声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您要发泄就朝我来,只求求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就好。”
“我儿子就知道什么!”李扩青筋暴突,猛地朝她看来。
容昐神经质站起身,摇摆着身体:“是,都是庞晋川错!求你放过我儿子吧,我求求你……”说到后面她情绪已经要接近奔溃边缘。
李扩昂头大笑,笑她心都颤动了,只见他双手缓缓放低,力量全部蓄积双手之上,容昐猛地上前要抓他,却被身后站着伏勇抓住双手。
“雍王。”容昐双目赤红,长发被风吹得遮住半张俏丽脸,她厉声尖叫:“你若敢砸下,我便诅咒你儿子你爱妻生生世世不得轮回转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尝抽筋扒皮之苦!”她整个人近乎疯狂,伏勇抓都抓不住她。
李扩双手一顿,狭长凤阳危险一眯,额上青筋全部暴突起来:“你胆敢威胁我!”
“是!”容昐抬起头,直视他眼睛:“我儿子有什么错!对不起你是庞晋川,和你有仇也是庞晋川,你杀了长沣,他死后定下地狱找阎罗王哭泣,你今天所作所为必定报应王妃和世子身上!”
眼见李扩有一丝愣神,容昐抽泣了下,咬住手指慢慢靠近他,声音变得缓慢下来,轻声哄着:“王妃生前是个慈善人,世子是天真无邪。您要给他们添上一笔孽债吗?不要,千万不要。您把长沣慢慢放下来,您只要把长沣慢慢放下来就好了,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她声音温柔安静,带着蛊惑。
她越来越接近李扩,伸出手,贪婪望着熟睡长沣。
就她只离长沣一臂距离时,李扩突然回头,望向两具棺椁,血红瞳孔猛地一缩,双臂用力高举过顶将长沣朝坚硬大理石摔去。
容昐惊叫一声,长沣落地时,扑向地面,长沣砸她腿上,滚落下来,头磕到地板哇一声痛哭出声。
“娘——”
容昐爬过去,将他紧紧搂怀里,轻声抚慰:“娘这儿,别怕,别怕。”
长沣哭了几声就没了力气软软趴她怀中,睁着大眼惊恐看着外面。
容昐望向李扩,目光哀戚:“求求你,别杀他,至少现别杀他。等庞晋川来了再动手。”她已经不得不退到这一步,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要争取!
“娘。”长沣虚弱她怀里呢喃了声,容昐低下头,亲亲他小脸,干涸双唇破了皮,却笑道:“别怕,娘这儿,有娘呢。”
她精疲力撑着,直等到屋外头一个陌生男人进来,他耳边低声道:“王爷,狗皇帝派了庞晋川做后军,顾弘然为主帅,刘世冲为监军。”
李扩深思看着母子两人,一言不发,后对伏勇道:“看好他们,庞晋川来之日就是他们丧命之时。”
“是,王爷。”
一行人终于走了,容昐听到门外落匙声音,心头猛地一松,瘫软地上。
“娘。”长沣趴她胸口,轻轻帮她抚慰乱跳不已心脏,容昐从衣兜之中掏出半截馒头,问:“饿了吗?”
“不……不饿,娘。”长沣小肚打了个小声闷雷,却用力扶她起来,又跑到角落里拿了水壶。
容昐将馒头掰成一半递给他,长沣接下,喝了一口凉水,他等着容昐吃了一口还没动,容昐问:“怎么不吃?”
“我不饿,馒头等着明天和娘一起吃。”长沣小心翼翼把馒头藏自己衣兜内,容昐捂住嘴,背过身子擦掉眼眶中泪,转过头笑道:“没事儿,明天还有馒头。”
“可是只有一块。”他小声道。
“娘亲够吃。吃吧,要是你饿晕了,娘还得照顾你呢。”容昐将自己馒头递给他,长沣摇摇头,艰难从衣兜里掏出馒头。
容昐伸过来,长沣也伸过来馒头,母子两人轻轻一碰,相视一笑:“干杯,否极泰来。”
“干杯,娘亲!”
长沣天真笑容中,容昐明白要想保护好他并且活下去,庞晋川或许是她后路,可现她不能再傻坐着干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indahe扔了一颗地雷~么么哒
前几章解决是庞晋川其他女人问题,所以写容昐和庞晋川之间恩恩怨怨时着墨并不多。
作者君:可以求作者收藏么?顶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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