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主子刚刚喝了些安神的药,睡下了。”听了声音,云溪也从屋里出来,还没跪下行礼就被皇上免了。
“嘉嫔身子本来就没养好呢,你们怎么就让她一个人出门了?”谨宣帝搓了搓手,觉得暖和了才将身上的大髦递给李明德,只是问向云溪云岚的口气明显不好,“下边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这么大的宫殿,外面竟然也没个值夜的。”
云溪知道谨宣帝动了怒,赶紧跪下,她心里也是替主子委屈的。又瞧见谨宣帝靴子上还没融化的雪花,就知道只怕皇上也是得了消息就匆匆赶过来,她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但她是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的。
配合了谨宣帝压低声音:“回皇上,如今下雪,打扫起来费劲。羲和殿的奴才好多都去帮别的宫的主子干活去了,主子心里不舒坦也不曾让人约束他们。小全子和小树子如今一个去了景阳宫,一个被主子派去送金顺仪如今还未回来。刚刚云晓怕主子夜间醒来用热水,又去了小厨房,所以才没人在外面值夜。”
谨宣帝点点头,也不让人打帘就进了寝室,不到片刻听竹也出来了。
在外面候着的几个人,心里都突突地觉得不真实,这么晚了皇上只带了李公公来,这是何意?
寝室里,雕花的床被自上垂在地上的帐子遮掩的死死的,屋里因火玉和地龙倒是暖烘烘的。抬脚上前两步,只听到帐子里发出几声难受的呻吟。慢慢揭开帐子的一角,就瞧见昏暗的灯火下沈夕瑶带着病态的脸苍白一片,整个眉头都皱的死死的,甚至手都紧紧地抓住被子,似乎极为不安稳。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亏得这次没有再发烧。微微叹气,俯下身将人带着被子抱进怀里慢慢安抚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呢喃地唱着儿时母亲唱过的歌谣。一直等到怀里的人慢慢松开了眉头才停下动作。
看着沈夕瑶的身子慢慢柔软下来,脸上也不像是之前那般不安,谨宣帝才慢慢将人放下。想来自那次在荒废的荷花池边遇到她也不过五个月的时间,可就是这短短的时日,她就由一个快乐任性的小女孩变成如今这般,就连对自己笑着也带了许多黯然的样子。作为帝王,他一直都知道后宫的阴私手段,也一直觉得后宫的女人平日里除了做自己的棋子,就是做井上添花之用。所以他冷眼瞧着那些宫妃斗得你死我活却从来不插手。他就像先帝所期望的那样,冷清冷性,从来不会爱人,更不需要别人来爱。直到有那么一个小嫔妃,让他有了不舍得情绪。
如今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对这个女人的关注,已经超过了利用的心思,可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种感情,虽不炙热但却时时刻刻萦绕着,总是不自觉地想着许多。
静静地坐在床边,最终也只能轻叹一声,悄悄地离开。出了正殿,眼看就要踏出宫门,谨宣帝下意识地回首就瞧见羲和宫院子里摇曳着几盏摇摇晃晃的灯笼。
“皇上,妾给你留着灯,你什么时候来多晚来,妾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满院子的黑暗。”当时那个娇俏着皱着鼻子跟自己讨要御制梅花糕的女子,如今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来过。
“明日让人去景阳宫告知皇后日后就免了金顺仪的请安,三年内所有封赏皆免了金顺仪的。”负手而立,在这雪天原本傲气浑然的帝王也多了些忧愁和恼怒,“让小金子去羲和宫帮着管束一下,顺便让人查查那些奴才都是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如此怠慢自己主子的奴才留着也无用。”
他倒是不知,这宫里哪个主子院子里的活多到要别的宫里的宫人连夜去干。
谨宣帝离开后不久,沈夕瑶就慢慢睁开了眼,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皇帝一定会来,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谨宣帝对她似乎是真的有了真心。
从锦被里取出暖炉放到一旁的小木几上,沈夕瑶动了动帐子。
“主子,您可是醒了?”坐在帐子之外值夜的听竹见帐子晃动,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坐起身,答了一句,让听竹打开帐子,帮自己揉了揉额头,才问道:“现在几时了?”
“已经过了亥时了。”听竹帮沈夕瑶垫起一个软枕,又披了外衣,才问道,“奴婢让云晓在小厨房留了火,主子可是要用些什么?”
“不必了,我没胃口。”沈夕瑶语气平淡。
听竹张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劝慰的话,最后只得干巴巴地说:“主子莫要听信了金顺仪的话,皇上对主子是极好的,刚刚还冒雪来探望了主子,只是看主子刚刚睡着没忍心叫醒您。”今日,白庶人被赐毒酒,后宫多少人对主子明嘲暗讽,甚至好几个主子还故意送来了好多物件说是祝贺主子身体健康得了公正。随后崇德殿就传出丽贵妃伴架的消息,还有那句“晚晚伴架,朕心甚喜”......当时诛了主子的心。
“就算是来过又能怎样?”眼中带了暗淡的光,如今自己这般情况,他都能宣了别人红袖添香,如何能说真正看重自己?好在,自己的心还守在自己这里。
“行了,你退下吧,今夜早些休息。”也不给听竹解释,沉默着重新躺下想要慢慢睡去。
听竹见主子这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帐子。今日是十五,皇上晚上虽然没有翻牌子,但白日里一整日都与丽贵妃在一起,足见丽贵妃依旧是盛宠在身。而崇德殿传来的话,说是皇上携了丽贵妃的手作画,期间提起了嘉嫔,皇上只捏了捏贵妃娘娘的手说:“何必谈及其他宫妃?有晚晚伴架,朕心甚喜。”
如此表白,后宫独一份,更是将嘉嫔打在了尘埃里。怕现在在许多人心里,嘉嫔也不过是皇上消遣的玩意儿呢,只等皇上彻底厌倦了她。
但是这话是如何传进后宫的,金顺仪又是如何知道的,谁知道呢?
崇德殿,谨宣帝手里攥着个小小的香包,每月十五他从不翻牌子,从来都不是因为他不看重皇后。突然身体一个痉挛,低沉的痛呼之声被压抑着从口中溢出,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谨宣帝的里衣就已经犯了潮气,面色更是青白交错。
李明德在一旁守着,瞧着龙床之上的皇上,眼眶也忍不住慢慢变红,但视线却丝毫不敢移开半分,只得低低地念着:“皇上,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过去的......一会儿就没事了。”
“卿卿......朕痛......”谨宣帝的面色越来越差,手下一个用力生生撕裂了锦被,随即手背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像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吸食蠕动。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李明德猛地磕头:“皇上,就请御医开些止疼的汤药吧。奴才求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这......蛊,御医无解......何况太医院并非只有朕的人,若是寻人来看定然会被察觉什么。”长公主和废太子果然是个有手段的,只是如今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处置她们。当初先皇以血脉之亲同诏书一起下的圣旨,若非长公主和废太子有不臣之心、有危害江山社稷之事,不得杀之。至于当初废太子在逼宫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甚至到青州再又图谋,只怕先皇后和长公主功不可没。心里是滔天的恨意,身上是如割肉削骨一般的疼痛。当初长公主与大皇子的母亲同谋,以她的身子对自己渡了蛊毒,当真是可恶。
身体慢慢舒缓过来,收回神智缓缓睁开双眼,瞧着寝室的灯火都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皇上?”见谨宣帝睁开眼,赶紧向前爬了几步到龙床边问道,“这个月可是过去了?”
侧头看了看李明德,还带了些呆滞的不清晰,半天才回神,疲倦地闭了闭眼许久才吩咐:“明日去给太后请安,你吩咐一下。”
“是,皇上。”递上一杯清水,帮着谨宣帝坐起来,见他的气色慢慢恢复,才放心下来。
“朕有些累了,你就在外面守着吧。”说完,再次躺下倦怠地闭上眼睛开始休息。李明德握了握手里的浮尘,心里长出一口气,退出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双腿都软的打颤抖,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也早已湿透了。风一吹,冷的打了个哆嗦。
第二日一早,景阳宫内,嘉嫔虽然告假了,但一屋子人依旧忘不了嘲笑几句。等到皇后说昨夜皇上见雪天路滑,担心金顺仪的身子,一大早就让人来说日后免了金顺仪的请安。众人心里又是各种滋味。
如今金顺仪事事顺心,后宫中高位的多有恩赏,低位的又都敬着她,下边的宫人更是处处以她为先,倒是多了几分自大。少了往日里看人脸色揣摩人心的心思。一脸自得地谢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