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她早已过了半筑基,体质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但她却觉得自己这一翻船落水,好像着凉了,整个人一时冷一时热,昏昏沉沉的。
两件合适的礼物而已,宝儿很快就挑了出来。有些担心的望向楼上,不敢上去打扰易清,宝儿想出去走一走,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易清的状态却又有些让她放不下。
跟着易清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年龄与她相仿,仔细算的话还比她小的女子,真的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苍白过。
这是怎么了?易清不是一个人划船在花池里面走一走吗?怎么这样衣衫湿透的回来?这是翻船了?那怎么还会翻船的?她在东山府待了也有很长时间了,说实话,她还没听说过花池里面有哪个弟子的船翻了,然后自己落到水里的。
在今夜,一夜未眠的人很多。易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眼前的景象都是天旋地转的,但她却一直睁着眼睛,没胆子,也没心思去睡。宝儿在楼下乖乖守着,半点儿困意都没有。至于花池边的那些弟子,即便不去修炼,这一晚上也有话可说。还有一个地方,灯火明亮,脸庞俊秀,看着很是腼腆的男子,俯身在书桌上,正在认认真真的作画。
因为幼时真的画过无数株药草,他画画还是有一点功底的。往日里作画,他都是一气呵成,今天却反常的改了又改,改到天亮,自己也不曾觉得满意。
再改就废了,还是就这样吧。方寸提起画纸,细细端详着他这一夜的成果——画中的女子一身这整个东山府上所有内院弟子都有好几套的衣服,但她坐在船中,就有一种与旁人不同的感觉。她背后蓝色的花朵那般飘逸美丽,却无法从她身上夺走别人的注意力。
水面微微泛出波澜,那女子坐着小船儿从花下过。最妙的就是那一瞬间,从她头上垂落下来的长长花瓣,轻轻地拨开了她的头发,露出一半眉毛和一只眼睛。
她很快从花下过去,那花自然不可能永远的撩起她的头发,她的发很快像帘子一样挡住她的面孔,但就那么一瞬间,他恰好看见了,他牢牢记住了。他醉心于医术,对女子着实没有什么兴趣,生于世间数十年,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心思都放在医书之外的感觉。
这种感觉,仿佛……也不错。也不知在想什么,方寸的脸微微一红,继而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明明这书房中就他一个,但他还是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什么,垂着眸子看手中的画……
就是有点遗憾,他的画功只能算是五分,只有形,没有神。这画中的女子美则美矣,却没有她的半分神韵。
越看越不满意,方寸把这画铺在旁边,回忆着他所看见的那个或许到他老了,他也依然会记着的画面,铺开了新的画纸,准备再画一幅。
只是,屋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了。他的第一笔还没有落下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无暇去想来人是谁,方寸立马搁下笔,迅速的就想要收起易清的那幅画卷。私心里,方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幅画。但他的速度,远没有这大清早跑来找他的人的速度快。
方寸身边并没有带着奴仆,他的居所只有他一个人,日常却倒是并不怎样冷清,方家少主的名字,还是让别的那些大家大业的人没办法不惦记着。
比如,玲珑钱庄的人。
说起方寸来,问他跟谁的关系最好,知情的人恐怕都会说一句林三公子。但他们的交情并不是因为性情相投或者是什么别的,主要是收了人家那么珍贵的医书,让方寸做那种收了礼物然后翻脸不认人的家伙,他是办不到的。
两个人是极好的“兄弟”,林三公子闯方寸的居所,自然是没必要敲门,还要先询问一下,他直接就兴冲冲的进来了。
昨天没有找到那让方寸失神的人,林三公子很是不甘心。今天他准备来试探一下方寸,顺便的,昨天夜里花池发生的事情,可以作为他这么大清早就来叨扰的理由。
一路上,林三公子都在想着他到底要怎么说怎么问,才能从方寸这个书呆子的口中套出昨天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他却不曾想到,来到方寸的居所,他刚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女子的画像!我的天!这方寸的书桌上,居然除了医书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林三公子也不是寻常人,一眼就看出方寸是想要把这画收起来,估计是不准备让他看见。但他冲的太急了,他八成是没来得及,这才给他抓到了。
好得很,好得很!这书呆子昨天的表现,八成是看上了哪个女弟子,心不在焉的着急地想回自己的居所,原来是回来把那女弟子画下来。
这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他这还用试探什么?把这画像记下来,查一查这是谁,然后直接去找不就是了?
“这……方兄竟然有如此雅兴,小弟与方兄认识十数年,竟是从来不知道,方兄不只是会画药草,还会画美人,而且还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林三公子调侃着方寸,惊讶的语气是完全真实的。趁说话的时间,方寸还没有把画像收起来,林三公子抓紧看了几眼那画中的女子,本意只是想记下那女子的容貌就好,却不想瞧了一眼之后,自己先被惊艳了。
这不是……这不是之前那个一天到晚巴着他,恨不得身上马上就印上一个玲珑钱庄的罗家小子给他的画卷上的女子吗?那画还在他怀里放着呢!
是男人,哪里有不爱美女的,尤其是他还爱得起,那他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他经手的美人也不少了,但像这画中的女子这般的,别说他以前没有,就是有,也不忌讳再多来一个啊!
确定了方寸画中女子的容貌之后,林三公子也并不阻拦方寸收起那幅画。这方寸瞧着是个书呆子,原来也扛不住这样一张脸,昨儿个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这女子,估计也就只看了几眼,就牢牢记了下来,马不停蹄地回自己的住处画人家的画像。
他画的画像,是一片花瓣轻轻地拨开了画中女子的头发。这书呆子要是看到他怀中的画,估计眼睛都要直了。
昨天晚上,那画中的女子据说是不知道怎么的掉到了花池里头,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衣衫尽湿。他怀里的画上,画的自然是那女子从水中出来的时候的模样,比这书呆子的画不知好上多少。
怀揣着一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的林三公子,并不曾把自己怀中的画像拿出来,他心中另外有了计较。
如果这书呆子喜欢上的是这个女子,那将这女子直接推给方寸,未免有些不合他的风格。反正在将那女子推给方寸之前,一定要把她招揽成林家的人才可以。那么,既然都是招揽,怎么招揽不行呢?
就是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了……啧!他怎么也没问一问罗家那个小子这女子的修为如何?要真的是一个师姐,那别说方寸是在痴心妄想,他也吃不到呀!
佯装不知道在花池里落水的人长什么样子,林三公子把他今天来这个地方的理由说了一遍,就匆匆离开了。本来来这里就是为了套一下方寸到底看上了谁的,现在既然都知道了,那还留在这药味很重的屋子里干什么?
林三公子走了,方寸留在书房之中兀自懊恼。那女子一看就是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容貌,否则的话,有那样一张绝世的脸,多少人欣喜若狂的露出来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拿头发挡得严严实实的?
他不应该画她的,就是画了,半夜画完,半夜悄悄的收藏好就是,什么都不应该被别人看见的!那玲珑钱庄的三公子,有他亲生兄长给他撑腰,对上谁都是有底气的。那女子也不知什么来路,如果没有什么背景的话,他岂不是害了她?
方寸在屋中苦恼得团团转,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这么担心着的易清,依旧在床上躺着。一夜过去,她这受凉的症状仿佛越来越凶了,头晕脑胀到都不想起来。
这一夜,她实在是难熬。不过,总有人比她更难熬的。
夜晚,金色的鞭子像一道闪电,挥打之间,甚至真的有金色的余光残影。形容本来已经万分凄惨可怖的男子,被那条金鞭抽飞出去,然后又绑回来,又再一次被抽飞。
“伍鉴,我可真的是小看你了。你有能耐,我佩服,我佩服!就是不知道,那差点被你掐死的姑娘,可懂了你要说什么?”
夜色之中,身量并不高的少年,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丝丝稚气。但他这带着笑的声音,跟他那一鞭一鞭打出去的那种残绝,对比实在是太过鲜明,使得他看上去着实有些令人畏惧。
他手中的那条金鞭可长可短,长时仿佛天地之间全部都是那金光,短时也不过就是两尺,鞭身金光耀眼,仿佛里面封着什么东西一般。
在这样看着就不凡的鞭子的抽打下,被一道道闪电乱劈着在半空中飞的男人,看起来真的很脆弱,有种下一秒钟就要被那鞭子抽裂的感觉。
“啪!”那少年的手由上而下一抡,力道迅速传到鞭头去,金色的鞭头翘起来,与其说是抽,还不如说是倒刺进了半空中的伍鉴的背部。
“唔啊!”那伍鉴这会儿就没有停止过惨叫,在被那金鞭抽着的同时,他自己竟然还有闲心思拿手在身上乱抠。看他满脸痛苦狂乱的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是那鞭子打上更疼一点,还是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痛苦更要命。
看鞭子以最疼的方式打在居然敢乱跑的器皿身上,在水面上,就那么踏着池水站着的少年,很是满意。看着伍鉴在自己身上乱抓,平日虫子在他身体里爬来爬去,都绝对不哼一声的男人,这会儿完全顾不得硬汉气质,惨叫的有种哭爹喊娘的气势。少年丝毫不同情他,鞭子继续抽,心中怒火凶盛。
这个伍鉴,看着是个大男人,演起戏来,真的是比不知道多少女子细腻数倍。在他这儿装疯卖傻,演了几年的戏,把他都骗过去了。他以为这男人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了心智,就略略放下了一点防备。结果他刚刚一放松,这家伙就跑出去了。
如果不是他背地里还留了一手,如果真给这家伙溜出去说给了别人什么,他又没办法及时的斩草除根的话,今日怕是要酿成大祸!
想想世人要是知道了他们暗地里在养着什么后,那他绝对没法承受的后果,那少年心中恼怒的同时,也是有些心有余悸。
看着半空中还在惨叫的伍鉴,那少年把这些情绪全部都通过鞭子,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家伙,到现在还在装!还在装!怎么着?有胆子往外跑,有胆子向外人传播消息,抓回来这是不敢认了?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不大的少年狞笑着,挥舞鞭子将半空中的伍鉴捆了个结结实实。将伍鉴整个人的身形都困得有些变形之后,他宽袖一挥,脚离开了水面,渐渐的人越来越高。
距离水面已经有数丈高的时候,那少年挥动鞭子,将被捆死的伍鉴先抡上天,然后狠狠的从数十米高的地方,将他拍向水面……
那有一种天上的陨石落进了地上的水中的感觉,水浪飞起老高。恐怖的冲击力让伍鉴的惨叫声停止了,不过他还是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身体,真的仿佛疯了一样。
还在装!看看是你演戏的功底深,还是他的鞭子挥的好?
半空中的少年这样冲着水面砸石头仿佛上了瘾,再次把伍鉴挥起来,再次砸下去,如此往复。
恨不得要触摸天的水花和那“砰砰砰”的拍击声,这样震撼而壮观的声音效果和视觉效果,半夜在花池之中的灵随院弟子,却是不曾有一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