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原本并不是很了解君霏羽的人品,当年也只是出于无奈托君霏羽替自己做一件事情,没想到她却善良地收养了自己的孩子,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君霏羽却是很快想到了最现实的问题:“其实妾身觉得,公子还是尽量试着出去的好,墨儿他……未曾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今既是遇上了,便是天意成全,公子又何必枯守此地呢?若是担心毒素扩散,我家中有个名医,或许可以疗治,总好过在此地等着。”
年轻人听了君霏羽的话沉默了片刻,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夫人,只是,在下所中之毒十分特殊,不太可能离开这里。再者,外面的世界已与我进来之时截然不同了。既然孩子一切都好,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知为什么,君霏羽总觉得,这些话并不是这个年轻男人心中的真正想法,他,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只可惜君霏羽对他与艳毓的生平几乎都是一无所知,更罔提猜度到其他。
就在这时,玉婆婆一步步缓缓走了过来,苍老的脸上竟有些情绪激动,目光灼灼直盯着那年轻人,一直走到了他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把脸刮干净……”然后便递了个什么东西给他。
年轻人大约没想到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居然会对自己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神情有一瞬间的愣怔,但礼貌和教养还是让他点了点头,接过了玉婆婆递来的东西,原来是一把薄刃小刀,正适合用来剃去多余的须发。
于是,石室里的场景便有些奇特了,年轻人在使用小刀略显生疏地刮去胡须,而年迈的老妇人则是目光殷切地盯着他,仿佛在确认,又在期待些什么。
一旁的君霏羽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不由愣怔,她实在难以理解玉婆婆为何突然有这么个看起来颇为荒唐的举动,毕竟,人家是在这底下被囚禁十来年,形象邋遢一点也是难免的,玉婆婆为何会要求一个陌生人去清理干净面容呢?
除非……玉婆婆是极为迫切地想要看清这个人的真实容貌。
君霏羽瞬间明白了,之前玉婆婆说过来此地的目的,而眼下她的做法,其实就是……
正在君霏羽思忖之时,年轻人已经修整好了面容,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只是眼窝深陷显得有些沧桑,君霏羽在这一刻明白了一切。
什么也不需要证明,什么也不需要再去确认,这张脸便足以说明一切,因为年轻人的这容貌,五官轮廓和玉婆婆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更为年轻,也更加硬朗些。
“洛儿,你真像我的洛儿……”君霏羽听到玉婆婆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
此言一出,年轻人拿着小刀的手也是一顿,神情很是讶异:“我……我的名字是萧洛,您是……”很显然,他也同样想到了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玉婆婆和天权老人苦苦寻觅多年的儿子竟是在此间,而这个年轻人,也正是墨儿的亲生父亲。
君霏羽意识到这两点之后,先是惊愕不已,之后便是由衷地替师父师娘开心,只可惜天权老人此刻不在这里,不能得知了。
玉婆婆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萧洛是自己的孩子,而相比之下萧洛却仍是有些犹疑:“我……我也不知自己生身父母是谁,婆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玉婆婆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愈发温柔,似乎想到了许久以前,刚刚生下洛儿时候的事:“你的手臂内侧有一个胎记,是梅花形状的,可是么?”
年轻人闻言一怔,惊讶不已,因为他记得自己手臂内侧的确有这么一个胎记,当年艳毓还拿这件事情取笑他,而如今,这个陌生又慈祥的老妇人竟能知晓此事,事实如何,其实也已经不需要证明了。
他一辈子无依无靠,漂泊四海,只有在遇到了艳毓之后才有片刻温情,但后来她也死了,他再度变成一个人,可如今,命运却让他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种奇特的宿命感让他一时哽咽,竟是与玉婆婆相顾无言。
君霏羽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玉婆婆清泪涟涟,不由动容不已,遂与她低声道:“徒儿先出去一会儿,师娘与师兄暌隔多年,多说说话。”说罢,便疾步走出了石室。
守在外面的希风见到君霏羽忽然出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上前来等候吩咐,君霏羽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见他如此紧张,便让他跟着自己再走远些,免得打扰了玉婆婆和萧洛母子重逢。
“之前在上面的时候,你可看清了断蛇族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手?”君霏羽下意识往上看了看,神情肃然询问起希风。
希风想了一想,立即答道:“断蛇族余孽的人数并不多,方才我们在那棵魔树下时,来的那些断蛇族人便差不多是全部了,纵然还有其他的,也不算难事,只有一个离雉不好对付。”
君霏羽也自然知道离雉这个人居心叵测,看似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也是有些狠毒手段的,她不得不加倍小心,遂思虑一番后点了点头:“待会儿我们从另外一条路出去,劳烦希风侍卫带些人再去检查一下断蛇族腹地,以免有漏网之鱼。”
独孤冥月不在,君霏羽的话便是最高命令,希风自然是恭恭敬敬答应了,又退了几步,依旧笔直地站在一边。
也许这一次再离开,断蛇族便是真正彻底的覆灭了吧,多年的仇怨,也就从此放下了,君霏羽如此想,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了下去。
君霏羽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玉婆婆在叫自己,奇怪的是,这声音竟然有些微弱,她心头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疾步向石室中走去。
石室之中,玉婆婆正打坐调息,而依旧被锁链所拘束的萧洛则是手忙脚乱地在给她输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