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攀山之徒(1/1)

燕北前往白马寺的路上一直在笑,笑孙综居然会对郭汜说自己想要车骑将军这个职位……谁会想要车骑将军啊!别管别人怎么想,燕北对朝廷的大将军、车骑将军这两个职位没有太多好感,甚至感觉还不如自己的前将军。

朝廷倾颓这些年,大将军与车骑将军不知死了多少个。

“整备好甲胄,今日燕某的性命就由诸君守备了。”燕北口中说的凝重,面色却并不严肃,看着车驾旁披挂制式不同两套重甲的典韦与管亥,还有策马而行穿戴骑甲的太史慈,燕北轻拍着自己的胸甲笑道:“燕某可安枕无忧矣!”

李郭二人前来白马寺,所带随从不会少,但他也同样有一曲燕赵武士,真正的危险只会出现在寺中议事。而李郭麾下,想来未必有能够突破三人防备的杰出武士。

何况燕北期待的是郭汜反水,即便郭汜不反,燕北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够了。

当李郭起行,段煨与董承想来应当开始想方设法转移皇帝,燕北的目的便已经达到。

当燕北举目向四周望去,也不禁在心中自嘲……什么时候,燕某人的依仗变得如此隆重?前番与曹操会面,担忧曹操会突然攻关,带着典韦部下三千武士前往虎牢。这才刚从虎牢回来没几日,除了洛阳李乐留守的几千人,本部六百武士列仪仗而行。在更遥远的地方,杨奉的部下环伺于白马寺近畿。

足有上万军士因燕北与李郭的会面而列阵行军。

行半日,则近白马寺故地。

白马寺是汉朝和帝时立起的天下首个伽蓝,由大月氏国的僧人受邀至中原传习佛法,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至如今,汉朝天下已有不少人听佛,虽然不算普及,但在道教式微的情况下,反倒给了佛教打下根基的机会。

过去陶谦部下有个叫筰融的豪强便是佛教徒,当年徐州黄巾余党闹得厉害,陶谦便扶植筰融大兴佛教,起浮屠寺不知凡几。出发点是好的,不过后来燕北听说佛教在徐州尾大不掉,曹操征徐州时,笮融领佛徒万众南遁广陵,酒酣杀广陵太守赵晃,随后放兵大略,随后又过杀彭城相薛礼,投奔扬州刺史刘繇,在去年又杀了刘繇部下的太守朱皓……后来的事燕北不太清楚,但估计这个笮融是活不了多久了。

南方诸侯被他得罪了个遍。

“昭姬,今日或有血光,你为何一定要来?”燕北进白马寺时,探马传报李傕的车仗还在二十里外,因而也不着急,便在这座已废弃数年的古寺中闲庭信步地走着,等待部下清扫出合适与李郭会面的中庭。而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除了典韦与管亥,还有半抱古琴的蔡琰。

蔡琰是前几日到中原的,带着甄姜的书信被家中一干骑从护送而来,她来中原为了两件事。一个是燕北的公事,朝廷仪制,蔡琰与燕北一样有强记之能,而她又博览群书,这也算报燕北收留之恩,为扶汉大业献出自己的力量。而第二件事,便是这个身世飘零的女人一定要借燕北宴请李郭的机会,奏一曲琴。

燕北觉得这个请求很,很胡闹。他来中原说好听些是接皇帝,可同行者谁不知晓,这就是在抢皇帝。抢皇帝这样的大事,是要杀人的,蔡琰一介妇人,搀和这事这不是胡闹吗?

连带着让燕北对甄姜也有了点埋怨。

但蔡琰并未说什么,只是固执地想要在燕北与李郭议事的中庭摆一面屏风,与其后弹琴一曲,再无所求。

蔡琰的执拗让燕北不愿多说什么,他已经许多年不曾以身犯险,能做出与李郭会面,甚至先前与拥鸠虎之勇的吕布单独会面,他清楚自己不曾丧失少年时的勇气,但心里也仍旧会因些许紧张而烦躁。

他无暇顾忌,或者说根本懒得去细想蔡琰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甚至没有给蔡琰安排护卫,只是让两个武士搬着屏风与案几摆手让蔡琰自去。

“妾身谢将军。”

燕北哪里知道,在他面前矮身行礼的玉人,是为父报恩,他不屑知晓的。邺城上层圈子都有猜测,猜测燕北会如何介入朝廷,从西州将领手中夺回朝廷与皇帝。而最捕风捉影又在情理之中的传闻时,燕北会杀李傕郭汜,一劳永逸。

王允因叹息而杀蔡邕,李郭为自保杀王允,便是复了仇。

过去她没有机会,但现在不再经受流离之苦,她想试试,哪怕李郭不是什么好人,人们称他们做乱臣贼子,甚至名声差到令蔡琰不敢当面致谢。

但有一曲琴,也许过了今日再无机会去弹。

燕北眼神中烦躁之色渐浓,挥手让蔡琰退下,接着环顾左右片刻,却又叫住了蔡琰。

白马寺里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到处是被甲带刀的侍卫,让破旧的伽蓝寺里有太多的刀戈杀气,料想若是他自己受旁人之邀,也是会心存忌惮。他今日到这里来是看戏或是做戏,不过调虎离山耳,调遣兵马也只为自保不为杀人,这种气氛不利接下来的事情。

而蔡琰,无疑是寺中唯一的亮色,能缓解武士带来的杀伐之气。

“昭姬,为某斟酒吧。”燕北抬起酒碗,蔡琰依言跪坐身侧,向小小的酒碗缓缓倾倒清冽酒液,温声说道:“将军不宜多饮,且饮一碗吧。”

燕北点头,他年少时喜饮酒不假,尤其在亡命之时更近乎酗酒,但随着安定在涿郡范阳之后饮酒变少了,至后来辽东起家,饮酒便渐渐成了应酬之举,越来越少。

到现在,闲暇时竟是在身侧寻个想要饮酒的人,都难寻到。

当初一同闯荡的兄弟,也天各一方。王义在高句丽,姜晋在并州,他弟弟燕东也在幽州坐镇,都是不能动的。燕北突然有些想把小舅子甄尧从幽州调到身边,到底,这也是血亲。

怀捧酒勺的蔡琰突然发现燕北的眼中不再烦躁与凶戾,只是脸上显得寂寥。

皇帝在天下,最强大的诸侯在山顶,芸芸众生则只能匍匐在山脚……可这人真的要飞在天下才快乐吗?

燕北认为爬山的人才最有趣,也许他距离山顶越来越近,但对他来说,快乐并非是攀登到山顶去想如何将皇帝拽下来。

他的快乐,在于攀山之途中,将那些身前身后的攀登者全部超越,甚至攥住他们的后腿狠狠地摔到山脚下!

他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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