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郭汜走了?”
段煨在函谷关以西的大营里,听着披凉州甲胄的武士抱拳回应,面色阴沉不定。挥手让来自朝廷的侍从武士退下,转头向一旁的贾诩问道:“文和兄,你怎么看?”
贾诩已经通过私下里收到的一些情报确定段煨与李傕郭汜甚至前往南阳的张济都不是一条心,但他还弄不清楚段煨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上心,抱拳不解道:“李郭二位将军只是前往白马寺与燕将军会面,至多一日便会回还函谷关,将军若打算此时占据函谷,自是挥手之间,但占据函谷关之后的事,就不那么容易了。”
段煨的兵力在董卓死前,要比李郭等人强大太多,毕竟董卓麾下四个中郎将之一,地位上与牛辅相差不多,何况他的旧部多是他的从兄,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颖时的骄兵悍将,战力亦是丝毫不差于人。但这在李郭听从贾诩建议反攻长安之后便发生了变化,拉起为董公复仇的大旗,让李郭樊张四将麾下从这云集,近乎收拢了除段煨之外所有的西凉兵将。
就算函谷关左右那些部将会因畏惧段煨的声势望风而降,当李郭回还,还是会有层出不穷的反抗,若一时间攻守势易,前一刻还威风赫赫的段将军,下一刻身首异处也不是难事。
占函谷易,守函谷难。
听出段煨对李郭走后段煨话语中的意动,让贾诩感到他所处的位置太过危险。他原本投奔段煨营中,是为了保全宗族与家眷,可不是想要行什么大事。
尽管口中对段煨规劝着,心里却快速思虑。目下的关中局势就像有一张看不见的大手来回拨动,李郭前往白马寺、段煨对函谷关觊觎、朝廷的廊下武士通风报信,至少涉及到皇帝、近臣、外将、内将各个势力。而当贾诩将这些信息如穿针引线般于心头联结,那张大手的答案便已呼之欲出——燕北!
两个可能,摆在贾诩面前的只有两个可能。
燕北要与段煨封锁八关,夹死李傕郭汜;燕北要掌控朝政,挟持皇帝!
前者微乎其微,函谷关中的皇帝就是双方开战间难以翻越的大山,李郭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底气才敢应邀前往白马寺。可一旦李郭的身后有段煨这个内鬼?他们死定了。
无论留给李傕郭汜的局面是什么,贾诩在心里已经对二人下定了必死的判决。
念及此处,贾诩只想飞快地离开这个营帐,拱手对思虑的段煨说道:“将军,可需贾某回营点起兵马,助将军一臂之力?”
贾诩不单单是李傕或段煨的幕僚,他有军职安奉将军与文职上历任左冯翊、尚书、光禄大夫的政绩,部下同样有几千军士为之效命。
“不急,文和兄,你觉得燕将军如何?”
段煨此言一出,贾诩只觉遍体生寒,余光向帐外望去只见人影斑驳,依稀有衣甲刀兵悉悉索索之音,哪里还不明白段煨心中所想,断定自己所托非人。面上却神色如常道:“燕将军?其雄踞北方,百姓安乐奉迎朝廷,还算不错,将军怎么问起他?”
“前日燕将军传来书信,欲救皇帝北出,我愿助其成事。”段煨说着,面色严肃地拱手问道:“文和将军意下如何?助我,不助我邪?”
“贾某将家眷都交由将军看护,自是要一条心助将军成事,说这些做什么?”贾诩笑了,不过转而便向段煨身旁走去两步低声问道:“只是燕仲卿,可信否?能护卫皇帝离去自是大善,但皇帝交到燕仲卿手中,他欲待我等如何?贾某不求利禄,但求平安无事足矣。”
“此事无妨,仲卿将军有容人之量,如那白波杨奉、黑山张燕之辈,皆以诸侯之身于燕将军之下,俱不曾加害,反多得其助。实话说与你听,文和,李傕回不来了!”
段煨话音一落,便有部下自帐外而来,抱拳拜倒道:“禀报将军,安集将军传来密信皇帝诏书,密宣将军率军进驻函谷关!”
“速速传令,两曲兵马持某印信进入关中,夺取关防!余者结阵过函谷,传信李郭部将,言说二将于关中被围,速调兵马出关救援!”
没有李傕郭汜和张济,函谷关中,段煨最大!
“文和兄,今日便要你助我成事了,速去点起兵马,随我一同直奔关内,迎皇驾北走河东!”
事发突然,贾诩才惊觉,段煨早已安排好了来去的一切,今日特地在帐中见自己,不过是没有下决心杀死自己罢了!就在这一刻,贾诩决定自己若要活命,绝不能再与段煨亲近,这个人忌惮自己。可越是如此,贾诩越是不急着走,反而问道:“将军,若以疑兵之策使西兵东奔,燕将军那边岂不危矣?”
却不想段煨却笑得豪迈,鼓掌笑道:“若连这点西州兵都对付不了,燕仲卿还称什么北土之雄?文和不必多虑,速去点兵!”
贾诩应诺倒退着走出中军帐,看着点派兵马间混乱的大营,心头一片冰冷。这点西州兵?函谷关内外,少说驻扎了李傕郭汜本部三五万凉州兵,随着段煨的假传军令,少说两万凉州人向东涌出,且不说燕北多半没有准备,就算做足了准备,他带到中原能有多少北方兵?
不列军阵的乱战混战,天底下有谁能打得过自幼生长于战火里的凉州人?
段煨恐怕并未对任何人说出实话,他没想帮燕北成事……既然他言之凿凿地说李傕回不来,那必是与燕北有所约定要在白马寺害死李傕。到时西州兵冲向洛阳,燕北再死于阵中,北方群龙无首,争抢皇帝落不到好处;关中的西凉兵同样没了首领,只能投奔于段煨麾下,皇帝仍然掌控在段煨手上。
再兼得有函谷关之险、华阴经营数年之富。
立在偏营中的贾诩,尽管被日光晒到毛皮大甲之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在他的胸口有一封书信,是他的凉州小友张绣前日自荆州送来,言说他的叔父张济要率军亲征宛城,深感无得力谋士相助。
他的心很乱,生逢这人如草芥的乱世,一个凉州人,如何在到处是阴谋诡计的诸侯间保全自己,保全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