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虎口。
两座土方上的弓弩手已经调派至谷内,典韦腰间斜插硕大的鼓槌,环抱起巨大的战鼓,在山坡旁士卒的惊叹声中一步接一步向土方上移动着,在他身后,那些来自度辽将军部的亲卫武士手提肩扛着旌旗铜锣,纷纷向土方移动。
睡虎口之下,一架架投石车、武钢弩车被军中匠人以榫卯结构装好,庞大的木质巨兽似乎等待着在战场上显露威风的模样。更远的地方,一队队士卒以伍什聚在一起,互相检查身上的甲片与兵刃,各个面色沉静。
土方之上的指挥台不过片刻便搭建完毕,四面有木栅大橹防护,两队执旗武士正襟危坐,身旁象征各校尉部碗口粗的各色战旗稳稳地插在地上,迎风猎猎。
两座土方如今被合成一座,作为指挥台足足加高一丈,占地更宽甚至比纥升骨城还高出些许,隔着三里尚能看到城上西南两面城墙的兵马大致布置,其上足有六百武士,弓弩皆备,是为此次作战的中枢所在。
睡虎口是个好位置,口外一座土方挡住谷内情况,纥升骨城之上的军卒到如今只怕还不知晓谷内已经调兵遣将打算攻城……不过这与他们知晓也无甚差别,从燕北这个角度看过去,城上西面守备最为严整,尽管军卒从这里望过去都好似蚂蚁般却将城上立得人头攒动。
麹义全身披挂,手扣环刀迈步登上土方,在他身后有士卒为他扛着那杆燕北赐下的长槊。再往后看去,手持长枪的赵云,背负长弓的太史慈,黎阳谒者赵威孙,别部司马潘棱,斥候校尉孙轻等人纷纷登上土方。麹义拱手道:“将军,士卒都准备好,只待攻城!”
“好!麴将军,你率渔阳营、度辽营、潘棱部,押投石、武钢弩攻敌军守备最强的西门,敌军守军不过五千,我们有上千颗石头,就是砸,也要将西墙给我砸塌!”燕北指着纥升骨城对麹义下令,随后对孙轻道:“孙校尉,你领斥候军游曳于东、南、北三座城墙下,向各部传达消息,若敌军出城不要与其搦战,避开他们。”
麹义孙轻接令抱拳,麹义领到的是拼命的活计,而孙轻则是体力活,不过战局当前,谁都不会轻松便是。
“子义、子龙,你二骑营分别驻防东北二门,隐于城外,若敌军出城,小部吞之大部分之,留出南门,由张儁义领一曲骑卒伏于官道,若有敌人逃遁,兵少则伏击,兵多则由二骑营追击。”
赵云、张颌、太史慈抱拳领命。
“吹角,出征!”
伴着燕北发令,侍从武士纷纷吹响号角,典韦领九名健壮的军士提着鼓槌重重地落在鼓面,土方之上军乐声起,谷中各部高呼威武,众将归营领兵,各自迈着沉着的步伐走向战场!
燕北坐在胡凳上,俯视土方之下的一个个方形军阵,自面前取出一面青色小旗,向前挥出道:“麹义部,前军出击!”
呜呜!
土方边沿持青色旌旗的武士伴着号角声挥舞战旗,土方之下麹义部前军,潘棱部推着庞大的投石车缓缓向前,庞大的军阵向前移动。
“麹义部后军前进一里!”
度辽营、黎阳营紧随潘棱部之后,扛着云梯自潘棱部左右缓缓压上。
“发斥候营!”
孙轻部骑兵呼啸而出,近三千步骑在得到军令后化整为零,眨眼便各自分为小部穿梭于战场之上。
“赵云部前进!”
“太史慈部!”
赵云太史慈两部骑兵营缓缓踱马,给自带着少量步卒向既定的两座城门移动。虽然燕北给二骑营的定位便是一部为冲骑一部为弓骑,但实际上两部骑兵都由弓骑、轻骑、步卒组成,只是各自有所侧重,在战局中皆有独自作战的能力。
“张颌部!”
伴着军令,张颌部七百余骑朝着南门的位置奔去,不过这个狡猾的家伙选择的道路令郭嘉在土方上看着都暗自发笑。张颌选择的路线是快速跟上经由南门前往东门的太史慈部,七百余骑自出发起便打散了阵形,十余骑数十骑地追在太史慈的马屁股后头,看上去就好像是太史慈有兵马掉队一般,直至前行到纥升骨城西南角,原本跟上弓骑营的骑兵们又快速地从军队中窜出去,蹴而便连人带马钻进林间,在土方上便看不到了。
伴着燕北发出一道道军令,土方之上各色旗帜摇摆,鼓声轰鸣;土方之下各个军阵纷纷前行,骑兵步卒各自为战,呼啸般自睡虎口朝纥升骨城三面合围。
随着燕北这边的兵马调度,城墙上的守军也开始防备,远远看去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般在城上上到处乱窜,燕北朝郭嘉努努嘴道:“城墙上搬运守城器械的民夫可真多!”
即便隔着近三里的距离让他看不清楚,但守着城垛的军士与来回搬运杂物的民夫还是能分出来的,尽管三座城墙望过去都有守军,但显然西墙上的守军至少有两千之数……如今燕北军这种布置,就是傻子也瞧得出东北二门的守备仅仅为担心其主力忽然杀出,真正承担攻城重压的还是西门。
不过燕北的布置还是让伊尹漠松了口气,即便仅仅是惊鸿一瞥般地看到几营兵马奔踏而出,伊尹漠便对燕北此次所提领的兵马心中有了大概了解。
统合兵力接近两万,不过作为攻城的主力步卒只有步卒一万,余者皆为骑兵……汉朝的度辽将军有些托大,率领如此多的骑兵来高句丽,是为了打下纥升骨城后的守城,能够与国中援军野战吧?
唯一让伊尹漠感到一伙的,便是城下那些汉军步卒吃力推动的大木架,他在梁水西岸见过武钢强弩车的威能,一人长的弩车能够将八尺长矛当作矛矢激发而出,冲至近前的三四个健壮武士眨眼便被穿在一起,不过这个造型诡异的大木架,伊尹漠是着实看不出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不过就算看不出,他对燕北准备的攻城军械也感到吃惊,三架冲车,数不清的云梯。
难道汉度辽将军燕仲卿,就有那么大的把握能够以一万步卒攻破城高两丈七,守城军械完备,箭矢粮草充足还拥有护城河、西门瓮城的纥升骨城吗?
这些攻城军械有什么用呢,只要无法越过城外的护城河与壕沟,无论云梯还是冲车,都根本摸不到城墙的边!
可是伊尹漠想的没错,燕北就是有充足的信心,断定他能快速攻下这座城池。
随着麹义部前军,潘棱部的缓缓前进,距离城墙的距离被快速缩短,转瞬之间便进入城下三百步,纳入敌军弓手的射击范围之内,伴着城头上走动的高句丽将官举刀死后,成片的箭矢自城头泼洒而下。
“放箭还击,举盾!”
之所以让潘棱在最前,就是因为他的部下中有许多高句丽人,这些人即便被城上的敌军放箭射死,众将谁都不会感到心疼,而潘棱更不会……他是最不在乎这场战争输赢的人,无论胜败与他本部此次攻城表现几何,自他官道上那一拜起,他便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经来了。
不过就算高句丽降兵死去不心疼,潘棱也仍旧要拿出十分本事命令士卒举起大盾遮蔽身体,同时高声挥刀喝道:“前进,前进,保护石砲!”
投石车这种东西,最早大规模应用于战场为战国时期秦国攻楚,李广的先祖李信所率二十万秦军于河岸为楚军石砲大破。
“将军,石砲快推到护城河了!”
郭嘉兴奋地拍着手,燕北却死死皱着眉头,这是辽东造石砲第一次投入攻城战场,现在看来这东西远没有古籍上记载的破大军二十万来的威武。
辽东造石砲有余技术水平不够,赶制也十分仓促,因而射程仅有八十至百步,需要五十人同时拖拽绳索却只能抛射出三十斤石块,威力着实有限。
而纥升骨城因北距大梁水不远,护城河足宽二十丈,护城河与城墙还有三五丈的距离……也就是说,度辽军的石砲若想砸在城墙上,几乎就要怼在护城河边沿上。
潘棱这两千军士,便是要操作二十架石砲抵达护城河边沿,再保护石砲而已。
两千军士,抵达城下便没有两千军士了!
整整百余步距离,城头上守军抛射而下的箭矢密密麻麻毫不停歇,为了这场战争纥升骨城准备了太久,城中的箭矢足够将护城河插满,这对潘棱而言是最艰难的路。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潘棱高举环刀传令喝道:“准备抛石!”
他的士卒早就受够了箭雨折磨,一排排大盾架在石砲之前,阻隔住城上守军可能射来的火箭,随后纷纷立在石砲之前攥着绳索向回拉,同时将身子躲在石砲之后。
三十斤的圆石被堆放在石砲之上,一架架石砲顶着高句丽人的箭矢纷纷拉好绳索,潘棱高声呼道:“撒手!”
十余颗飞石带着呼啸之音朝城上飞掷而去,突出的墙垛被砸碎,其后躲藏的几名弓手被石块碾地骨肉支离破碎。
“威力有限,不过尚可一用。”燕北冷静地利于土方之上,挥动手中令旗道:“度辽、黎阳二营前进,搬运沙石木块,搭建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