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姐,现实点儿说,这个孩子再留已经没有意义了是吧?”厉蕾眼里的泪水硬是被她迫了回去,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甚至映出秦雅芙的倒影。
“我还这样年轻,就算他不被判死刑,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刑期之后,估计我也只能等到一堆白骨了吧?”这么伤感的话题居然被厉蕾弯着嘴角,笑得一脸无辜地说出来。
“厉蕾,你冷静下,不管是什么结果,咱们先别自乱阵脚好吗?”厉蕾深深的绝望吓得秦雅芙不轻,她忙劝道,“你听我说,首先,女人怀孕第一胎很重要,流产对将来的生育没准儿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你要为你自己的身体着想。
其次,钱友的事,刚刚发生,至于后面会怎么样,咱们还不清楚,另外,最主要的……”秦雅芙顿了下,咬咬牙,才继续说,“你说过,你爱他,他也爱你对不对?”
“对,可惜……”厉蕾哽住,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份爱会这么沉重?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以前也是自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不肯轻易对我交付真心,你说多可笑,他再小心翼翼,却挡不住我飞蛾扑火,不管不顾的纠缠……”
“当然,这是咱们考虑的一个方面,但是,从另一面想,你毕竟年轻,如果真的豁出去一切地等着他,你也想好了,是否值得?”秦雅芙艰难地说出心里话。
人总得面对现实,利弊全部理清楚了,其实也未必就能够帮助厉蕾做出判断,可若是不面对,一味地逃避也不是办法。
“芙姐,你希望我怎么做?”厉蕾抬眼问道,虽然这话问得有些无理,却又是充满着信任。
“你,你怎么做,我都支持。”秦雅芙抿了抿嘴角,她是真心希望厉蕾好,却又实实在在地拿不出个真正可行的方案。
易地而处,如果事情发生在秦雅芙的身上,面对深爱她,她也同样深爱的林子航,她肯定二话不说地选择生下孩子,一直等下去。
可是,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秦雅芙没有权利随便做厉蕾的主,她只能摆明立场,坚持站在厉蕾的身边罢了。
“呵呵,我怎么感觉芙姐这是在敷衍我呢?你这么说,应该是怕承担责任吧?万一有一天,我后悔了,不管是哪个决定,你都逃不开良心的谴责吧?”厉蕾忽然大笑,眼里却带出泪水。
“这是责任的问题吗?”秦雅芙对厉蕾阴晴不定的情绪似有所悟,沉下脸抚上胸口,“一切遵循本心,不管他是好是坏,终究是你深爱过的人,他因为你的爱,也比从前改变很多,这是事实。
但同时,我相信他既然爱你,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而不是沉溺于苦痛当中,难以自拔。”
“对,你说的没错,”厉蕾不情愿地点点头,“他甚至在临走时,告诉我,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哈哈,你说好笑吧?我们在一起相亲相爱了这么久,他直到现在才告诉他不是好人……”
“别这样,厉蕾,”秦雅芙已经从厉蕾的眼角看到悄然滑落的泪水了,不由得心疼地劝道,“他待你是真心的……”
“那又怎么样?他在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把孩子打掉,开始我全新的生活。
你说讽刺吧?他给我制造出来个孩子,却在转眼间,又一脸大义凛然地劝导我不要那个所谓的‘爱情结晶’……”厉蕾终于崩溃,把水杯贴到脸上,头抵到杯口处,一声声抽泣着,“凭什么?凭什么他要替我做决定?
不管他做了什么,那都是从前的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好吧,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认下,可是,我愿意等他,谁又管得了?
包括刚才郑好也劝我对这个孩子三思而后行,呵,我的孩子,生在我的肚子里,谁有资格决定他(她)的生死……”
厉蕾絮絮地抱怨着,抽泣着,却也终于表明了心迹:她舍不得。
“……他今天本来应该上班的,可是因为我说感觉不大舒服,他就请了假,在家里陪我,他还给我熬了皮蛋瘦肉粥,因为我爱吃。
他经常给我熬各种口味的粥,我胃口不好,他还会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芙姐,你知道吗?我们过的不过是最寻常的夫妻生活,并没有妨碍到谁呀,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这么一丁点儿的幸福,老天爷都不肯给我?
你们说他老,的确,他宠我的心情,真不是年轻人比得了的,我承认,也许我爱他,就是把他当做父亲一样的心态吧,因为我从小缺乏父爱嘛,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无所谓世俗评价,可是我不应该只有这么短暂的幸福吧?
哪怕就算是这样,我也认下,为了纪念经历过的幸福,我也心甘情愿地爱着他,抚养我们共同的孩子,让他(她)以后,越来越出色,让大家看看我们的孩子多么优秀,这想法不好吗?不切实际吗……”
“行,只要你喜欢,怎么都好,你放心,你的身边还有亲人和朋友,我们都会支持你的,所以……”
“只不过还会有更多看我笑话的人呢。”厉蕾把头慢慢挪开杯口,可见其额头上被杯子边缘压出一道深深的红色印子,颇为触目惊心。
畅想结束后,厉蕾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重新恢复到之前的凄凉无助:“杀人犯的孩子,这称呼有多残忍呀!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自私,很想,非常想能够留下我们共同的孩子,可就是不知道他(她)长大后会不会恨我?”
“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相信,当初他也不是故意要伤害人命的,如果你信任他,那么,就得拿出十二分的勇敢来面对,不管什么后果,咱们都要接得下。”
听到这里,秦雅芙稍稍安心,可以感觉得到,厉蕾的内心其实早有计较,她是铁了心地想要往前冲的。
那么,做为朋友,除了鼓励和关心之外,秦雅芙还能做什么?
“接得下接不下,谁知道呢?他说过我,我原就是个没长劲儿的人,口口声声说喜欢‘金色丽人’的工作,可结果,还不是半途而废?现在又咬着牙说爱他,你说,会有好的结果吗?”
厉蕾一面固执,却也一面茫然无措,终究是年轻吧,没经过多少事,但遭遇的不如意却又不少,这样的人生还真是够不幸的。
“也许一切都是咱们想多了呢。”秦雅芙迟疑了下,心里同样乱七八糟的,怨不得厉蕾一时一变的情绪,毕竟事发突然,她的心理没有任何的准备,患得患失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秦雅芙坦言道:“厉蕾,其实你我都明白,事情刚刚发生,也没必要立刻做出决定, 你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了,这样好不好?我和子航准备回家乡一趟,你要是不想去呢,我就给你姐打电话,让她来照顾你;要是想去的话……”
“我跟你们走吧,”厉蕾快速接过话去,她的脸色平静了些,红着双眼,扯了扯嘴角,“与其留在家里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倒不如离他近些,早早听个结果出来。”
“也好,你先歇歇,等晚些咱们就出发。”秦雅芙点点头,虽然明知道带着个孕妇出门,风险够大,可是,放任她独自一人在家里,则更加让人没办法安心。
“厉蕾,其他人不说,你姐那里……”
“先等等吧,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我现在的心里还是很乱,我不想见任何人。”厉蕾咬紧了牙关。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遇到真正烦心的事,最难面对的还是最疼爱自己的亲人,她分明是没勇气面对冷梅的关心。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最多等到回去,那边有了结果,你要做什么决定,还是要跟你姐打个招呼的。”秦雅芙对就这么隐瞒着冷梅有些于心不安,可又不忍不遵循厉蕾的心愿。
“知道了,听你的。”厉蕾莞尔一笑,神情竟然放松了不少,她转头看了眼水杯,琢磨了下,伸手取过被秦雅芙放在床头柜上的杯盖,盖上去,用力拧紧,不放心似的,特意把杯子倒过来晃了晃,看到没有一点儿漏水的意思,这下才放下心来。
“芙姐,你等我一下,我带两件衣服就走。”厉蕾一只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撑着床就要下地。
“不着急,”秦雅芙忙出手拦住厉蕾,微微笑着说,“你先歇歇,我的孩子们也要睡午觉,等他们睡醒后,再一起走吧。”
厉蕾看了眼放在床头上的闹钟,翻了个白眼:“现在是十点半,如果出发,到你们家乡的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他们午睡吧?”
“那不行,”秦雅芙摇摇头,“这个时间坐车,他们很容易会睡着的,下车的时候反而容易感冒,还是容我们个空吧。”
“我知道你的好意,”厉蕾低下头,轻声道,“其实是没事的,我没那么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