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住进了一位新晋郡主, 此事传旨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宫城, 古来多有姐妹共侍一夫,这事本也不足为奇,只是云太师就只有这么两个女儿,竟都送进了东宫,可见与太子关系密切。
云折近几日睡的不甚安稳,那人每日深夜回来, 次日天未见亮便没了人影,也不知道是躲着他, 还是躲着每天都来太子殿烦扰的云阳郡主。
太子殿外守着的宫人好几天不见太子回来过,倒是白日里在东宫闲逛的云阳郡主还能偶遇太子说上几句话, 是以不久后又有传言说太子妃失宠, 太子移情云阳郡主, 对此皇后倒是乐见其成。
“他果真去了西云阁?”
凤仪宫内,皇后坐在一张案几边上, 脸上带着几分欣慰,女官站在一旁,低声道:“的确如此,宫人亲眼看见的, 那些姬妾近日也常去西云阁请安。”
皇后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太子妃再好也毕竟是男儿身,不能传宗接代, 只会让太子再陷入之前的境地。”
有了前车之鉴, 太子一旦落势, 会被其他人瞬息间蚕食殆尽。
见她面露担忧,女官宽慰道:“太子妃生的一副好模样,比起云阳郡主更胜三分,每日同床共枕,太子又未经人事,血气方刚的,一时按捺不住也是情理之中,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皇后闻言果真放松了些,向后靠在软枕上闭目假寐,女官低身行礼,候在了一旁。
夜半亥时,一时情迷太子妃后来幡然醒悟的太子不负众望出现在了西云阁的亭楼上,楼内灯火燃得通明,房门紧闭,侧窗半掩,亭楼外倾斜的房檐上,两双眼睛从窗户望进去,房里一张方木桌边,一位少女半撑着头,双目失神。
被一道拉来的太子妃,被人搂在怀里,没心思陪他偷看美人娇颜,望着皇宫内的荧光点点发呆,里面突然传出声音,云折微惊,以为是被发现了,下意识转头。
房里的少女的确在开口说话,只是眼睛看着他身后的方向,秀眉微蹙的模样,隐隐有些不耐。
云折疑惑:“她在跟谁说话?”
阎漪低头轻笑:“想知道?”
“……”突然不想了。
他还在犹豫,那人已经亲了下来,缠绵之后,轻吻落在眉心,再睁眼时,眼前看到的似乎与平常不太一样了,视线落在亭楼底下守卫的宫女身上,云折心头一跳,这东宫里的宫人,竟都是亡魂。
而房里正在与云洁绣说话的人,长发披散,衬衣短裙,分明是现代人的装扮!
而那张脸,云折瞳孔微缩,那日在迎亲花轿里,他的魂魄离体而出,恍惚间看到的一张脸,不就是正在张口说话的那人?
“她是……云洁缎?”
原著里真正的女主,原来并不是他取而代之,而是这人夺舍失败,寻了别的去处,见阎漪点头,云折皱眉道:“她怎么会跟云洁绣一起?”
又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阎漪凤眸微闪:“她本是死后来到这个世界,出现在了与她灵魂最为契合的容器身边,她本该夺了你的躯壳占为己有,失败之后逃离,附在了云洁绣的身上,而云洁绣的欲念太盛,她无法融合,便只能选择与她共存,一体双魂。”
云折想起那天在迎亲轿里,他的魂魄已经离体,是被强制压了回去,想也知道是谁动的手,不管是以前的云洁缎,还是现在的云折,当时一切顺势而为,无欲无念,女主要夺舍都是轻而易举。
如果阎漪早知道这人体内有另一个魂魄,那他对云洁绣的另眼相看,会不会只是出于异于常人的一体双魂。
他眼神微亮,莫名生出几许期待,神游间,楼下院墙上突然整齐地冒出了几颗脑袋,皆是黑衣蒙面,亭楼窗外透出的光亮印出两人身形,一眼就能瞧见,那些人整齐地一抬手,手中袖箭齐出,直射亭楼。
阎漪抱着人腾空而起,任由飞射的箭矢窜进窗内,将房里的人惊得花容失色。
云洁绣一声惊叫,迅速站起躲到墙角,袖箭用完,黑衣人迅速从宫墙外跳了进来,檐上不见了人影,他们理所应当地以为两人进了亭楼内,纷纷冲向楼内,杀气腾腾地从楼梯上到亮灯的房间,陈设简易的房间只有墙角缩着一人,正惊慌失措地跑到窗外大声呼救。
整个西云阁守卫的人本就不多,早被这些黑衣人解决了干净,纵是救兵来的再快,也救不了她。
云洁绣俏脸苍白如纸,整个人已经坐到了窗边,连连摇头,退无可退,被一柄明晃晃的剑刃抵住了脖颈。
“说!太子在哪?”
嘶哑的声线,让云洁绣浑身一颤,“我……我不知道……啊!”
剑锋划破了她纤白的肌肤,血色渗出,她眼眶发红,越发僵硬了身体:“我……我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你们不能杀我!”
她若不说这一句兴许还能活命,谁都知道皇上新封的云阳郡主是太师丢失多年的亲女儿,此番找不到太子,杀了郡主挑拨太子与太师的关系也不算白来一趟,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长剑一横就要动手,蓦然手腕刺痛,长剑应声落地,众人循声抬头,被云洁绣打开的窗外,两人踏步从窗外跳进来。
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佩剑脱手的黑衣人迅速后退被人护在身后,低声吩咐:“动手!”
“太……太子殿下?”
云洁绣死里逃生,下意识就要抓住人求救,阎漪毫不理会受了伤的人,拉住某人的手也没有松开,手中一朵妖冶的花缺了一瓣,正是打落那人长剑的暗器。
他侧头道:“玩玩?”
云折摇头。
他懒得动!
阎漪宠溺一笑,松开他的手,红色的曼珠沙华瞬间绽放,化作血色飞针,直直地散开,抵入黑衣人的咽喉,瞬间毙命!
其他人大骇,下意识退后一步,看着脸上带笑的太子,如同鬼魅,让人心生惧意,而站在他身后没了危机的云洁绣正捂着脖子,方才的恐惧全然不见,看着身前的人满眼倾慕。
至于出手行云流水,杀人如梦如幻的鬼王殿下,想看某人崇拜的目光,回头那人根本没再看着他。
云折对身边的鬼魂比较感兴趣,两人正与唇形交流着什么,云洁缎低头向他道歉。
被忽视的鬼王殿下心情晴转暴雨,迎上来的刺客便糟了殃,没能靠近便丢了性命,他的情绪变化云洁绣看的明白,却嫉妒这情绪不是因她而起,看了眼已经将目光挪向战圈的太子妃,悄然退到了云折身旁。
“哥……我害怕……”
她哽咽着声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云折低头看了她一眼,勉强安慰了一句。
云洁绣低声应着,借机拽住了他的袖角,身子不着痕迹地挪到他身后。
云折看着应对黑衣人的围攻而游刃有余的人,没发现身后的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感觉到袖角微松,他正低下头,那双纤细的手腕已经伸向了他的背后。
“小心!”
云洁缎提醒的话还没落音,云折仓促之下往边上挪步,终是晚了一步,被推得踉跄上前,迎面一柄冰冷的剑尖,直击他胸口,眼见着就要穿胸而过,他脚尖一转,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伴着帛锦撕裂的声音,血色划过,在地面染了长长的一条痕迹。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云折睁眼,仰头对上的是一张脸色极度阴沉的脸,阎漪单手抓住一柄刺过来的剑,不耐再缠斗,大掌一挥,带着盛极的怒意,剩下的黑衣人尽数倒地,再无还手之力。
臂膀被扳过,确认了只是破了皮,阎漪骤然转头,看向推人出去的人。
他双目赤红,云洁绣吓了一跳,不受控制地后退,绊在墙角坐到了窗台上,她红着眼摇头:“不……不是我……啊。”
身体不自主地上前,呼吸被阻隔,她无助地拍打铁钳般掐着自己的手:“饶……饶命……”
“……”
“哥……救……我!”
看着她眼睛变红,脸色青紫,云折只是垂眼,他早知道云洁绣心狠手辣,不料她在被人围困的状况下,还有心思害自己的亲哥哥!
云洁绣满心绝望,挣扎着去看紧跟在她身后的白色身影,却见那人同样一脸绝望,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她双眼泛白,云折才开口:“可以了,留着还有用。”
阎漪冷哼一声,手指用力,喉骨断裂的声音,仍在挣扎的身体瞬间停止动作,瘫软下来,他冷冷开口:“进去。”
云折正惊讶他的举动,闻言看向悬在半空身体透明了不少的鬼魂,云洁缎同样有些难以置信,却丝毫不敢停留,俯身附进了还留有温度的身体。
阎漪指尖在她眉心轻点,白色的光晕没入之后消失不见。
金军得了后赶来,亭楼内倒了满地的人,有大半都是活口,只是不能动弹,禁军统领走到窗前,半跪行礼:“末将救援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阎漪一把将正欲低身查看脉息的人抱起,冷然道:“请太医,救郡主。”
云折脸色微红,看他这脸色又不敢拒绝,只能舍了老脸,任亭楼外排了整整齐齐的禁军肆意打量,等太子抱着太子妃离开,在地上躺着的云阳郡主才被人抬起,吩咐了人去请太医医治。
锦祢宫中,还未出宫立府的七皇子,站在自己的住所外,看着东宫的方向,院外有侍卫走进,拱手道:“殿下,四皇子行动失败,刺客被活捉。”
阎玥双手微紧,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侍卫犹疑,顿了顿道:“还有一事,今日的刺杀,发生在云阳郡主居住的西云阁,太子也在当场,如今太子与云家越走越近,还望殿下早做打算。”
阎玥沉吟:“母妃睡了吗?”
“殿内烛火未熄。”
侍卫并不确定,阎玥在原地站了片刻,快速出了院门,朝着锦祢宫瑜妃的住处。
……